邊鴻雪的白大褂口袋里藏著一把手術刀,刀柄上刻著闢邪的符文。這是他祖母臨終前交給他的,當時他只當是老人家的迷信。現在,這把刀是他唯一的安慰。
444號殯儀館的走廊比平日更加昏暗,牆上的煤氣燈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壓制,只能發出微弱的光。邊鴻雪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回聲在空蕩的走廊里顯得異常響亮。
“鴻雪!這邊!”霍九錫的聲音從解剖室傳來,語調中帶著邊鴻雪從未听過的興奮。
他推開門,濃重的草藥味混合著腐臭味撲面而來。解剖台上不是常見的尸體,而是一個活人——殯儀館的老園丁周伯,被皮帶緊緊固定著,眼楮驚恐地轉動。
“老師,這是...?”邊鴻雪的手指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手術刀。
霍九錫轉過身,他今天格外精神,灰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胡須上還抹了發油。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楮——瞳孔擴張得幾乎佔滿整個眼眶,黑得不像人類。
“鴻雪,我親愛的學生,”霍九錫微笑著,手里拿著一支裝滿黑色液體的注射器,“今天你將見證醫學史上的奇跡。”
邊鴻雪咽了口唾沫︰“周伯生病了嗎?需要什麼特殊治療?”
霍九錫大笑,笑聲在解剖室的瓷磚牆上來回踫撞︰“治療?不,這是進化!”他俯身在周伯耳邊低語︰“老周,別怕。你將成為更高級的存在,永遠侍奉明漪小姐。”
周伯的喉嚨里發出咯咯聲,被塞住的口中只能擠出模糊的嗚咽。邊鴻雪注意到老人的指甲已經全部脫落,指尖滲出黑色的液體。
“老師,我不明白。”邊鴻雪強迫自己站在原地。過去三個月,霍九錫變得越來越古怪,自從他女兒霍明漪因怪病去世後,這位曾經嚴謹的醫學教授就沉迷于各種神秘學實驗。
霍九錫將注射器舉到燈光下,黑色液體中似乎有無數細小的顆粒在蠕動︰“雲南深山的古老配方,加上我從印度帶回的秘術。今晚,當月亮升至天頂,明漪將重返人間!”
邊鴻雪的血液凝固了。他看向房間角落,那里放著一個巨大的玻璃容器,浸泡在福爾馬林中的是霍明漪的尸體——美麗的臉龐蒼白如蠟,長發如海草般飄動,眼楮被縫合閉起。
“您要...復活明漪小姐?”邊鴻雪的聲音幾乎听不見。
“不是復活,是升華!”霍九錫激動地說,“她將超越死亡,成為永恆的存在!而今晚來參加她生日宴會的賓客們...將成為她重生的祭品。”
邊鴻雪的胃部一陣絞痛。今晚確實有個小型聚會,說是紀念霍明漪的二十歲生日。殯儀館的告別廳被布置成了宴會廳,邀請了三十多位親友。
“老師,這太瘋狂了。”邊鴻雪脫口而出,“您不能——”
“住口!”霍九錫的臉突然扭曲,注射器差點戳到邊鴻雪臉上,“你什麼都不懂!明漪沒有死,她的靈魂還在!我每晚都能听到她在鏡子里哭泣!”
邊鴻雪後退一步,撞上了器械推車。金屬踫撞聲中,他看到霍九錫的白大褂領口下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像是無數細小的黑色觸須,從教授的皮膚下鑽出又縮回。
“對不起,老師。”邊鴻雪低下頭,“我只是擔心您的...健康。”
霍九錫的表情立刻柔和下來︰“好孩子,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今晚過後,你會明白一切的。”他轉向周伯,“現在,幫我按住他。這劑藥會很...刺激。”
邊鴻雪假裝順從地按住周伯的肩膀,手指悄悄摸到了老人頸側的脈搏——快得不像話,幾乎達到每分鐘兩百次。當霍九錫將黑色液體注入周伯的頸靜脈時,老人整個身體弓了起來,皮帶深深勒進皮肉。
變化幾乎是立竿見影的。周伯的皮膚開始變灰,眼楮翻白,嘴角咧開到一個不可能的角度,露出全部牙齒。最可怕的是他的笑聲——一種邊鴻雪從未听過的、不屬于人類的咯咯聲。
“成功了!”霍九錫狂喜地拍手,“看啊鴻雪,第一階段完美實現!”
邊鴻雪強忍著嘔吐的沖動。這哪里是醫學?這是某種黑暗巫術。他必須警告其他人,阻止這場“宴會”。
“老師,我去準備宴會廳最後的布置。”他盡量平靜地說。
霍九錫忙著檢查周伯的瞳孔變化,頭也不抬地揮揮手︰“去吧,記得七點整,所有人必須到場。月亮八點升至天頂,儀式不能延遲。”
邊鴻雪快步離開解剖室,一出門就跑了起來。他需要找到霍明漪生前的女僕小翠——那個女孩前幾天悄悄告訴他,霍九錫每晚都在地下室進行某種“招魂儀式”。
殯儀館的員工區空無一人,所有人都被派去布置宴會廳了。邊鴻雪敲響小翠的房門,沒有回應。當他推開門時,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小翠躺在床上,胸口一個大洞,心髒不翼而飛。但最恐怖的是她的表情——面帶微笑,仿佛死亡是件令人愉悅的事。床邊放著一面古董梳妝鏡,鏡面上用血寫著︰“第一個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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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鴻雪的雙腿發軟。他認識那面鏡子,那是霍明漪生前最愛的物品,據說來自她早逝的母親。鏡框上復雜的紋路現在看起來不像裝飾,而像是某種封印符文。
他顫抖著拿起鏡子,鏡面突然變得模糊,然後浮現出一張臉——霍明漪的臉,但比生前更加美麗,皮膚如珍珠般發光,眼楮像兩顆黑曜石。
“邊醫生...”鏡中的霍明漪輕聲呼喚,聲音如清泉般悅耳,“幫幫我...”
邊鴻雪差點扔掉鏡子︰“明...明漪小姐?”
“父親瘋了...”鏡中霍明漪流淚,淚水在鏡面上形成真實的濕痕,“那不是真正的我...他創造了一個怪物...”
鏡子突然變冷,邊鴻雪的手指幾乎被凍傷。影像切換,顯示出地下室的場景︰霍九錫站在一個復雜的符文陣中央,周圍擺放著七面鏡子,中央的石台上躺著霍明漪的尸體。三十七把椅子圍成一圈,每把椅子上都綁著一個昏迷的人——正是受邀參加“宴會”的賓客們。
“阻止他...”鏡中霍明漪的聲音越來越弱,“用鏡子...照那個怪物的臉...把我...”
影像消失了,鏡子恢復普通。邊鴻雪的心跳如雷。他小心地將鏡子包好,藏進醫療箱底層。現在他有兩件武器了——祖母的手術刀和這面神秘的鏡子。
宴會廳已經被布置得富麗堂皇,長桌上擺滿美食美酒,鮮花裝飾著每個角落。工人們正在掛最後一盞水晶燈,沒人注意到食物和酒水中漂浮的細微黑色顆粒。
“邊醫生,”殯儀館的會計老李走過來,“霍教授說七點所有人必須就座,您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邊鴻雪強裝鎮定︰“一個紀念儀式,為了明漪小姐。對了,你看到詹台先生了嗎?”詹台槐是霍九錫的遠親,也是他最狂熱的追隨者。
“在地下室幫忙。”老李皺眉,“邊醫生,您臉色很差,不舒服嗎?”
邊鴻雪搖搖頭,借口去檢查醫療設備離開了。他需要制定一個計劃,而且要快。距離七點只有兩小時了。
醫療室里,邊鴻雪翻出所有能用的藥品︰興奮劑、鎮靜劑、腎上腺素...任何可能在緊急情況下派上用場的東西。他剛裝好急救包,門就被推開了。
詹台槐站在門口,一身黑色西裝,領帶整齊地打著溫莎結。與霍九錫一樣,他的眼楮也異常漆黑,嘴角掛著不自然的微笑。
“邊醫生,”詹台槐的聲音過于熱情,“霍教授讓我來看看您是否需要幫助。宴會即將開始,所有"賓客"都已就位。”
邊鴻雪注意到詹台槐的右手藏在背後︰“謝謝,我馬上就好。只是準備些常用藥品,以防有人醉酒。”
詹台槐向前一步︰“您今天似乎很...緊張。是不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他突然抽出右手——握著一把沾血的手術刀,“比如小翠的房間?”
邊鴻雪抓起醫療箱砸向詹台槐的臉,趁對方踉蹌時沖出門外。身後傳來詹台槐的怒吼︰“叛徒!霍教授給了你一切!”
邊鴻雪沒有回頭,他跑向殯儀館最古老的部分——那個據說在民國初年就存在的停尸間。那里很少有人去,是個絕佳的藏身處。
停尸間的寒氣滲透了邊鴻雪的白大褂。他鎖上門,靠在牆上喘息。醫療箱里的鏡子突然變得冰冷,他趕緊取出來。
鏡面再次浮現霍明漪的臉,這次更加清晰︰“邊醫生,時間不多了。父親已經開始儀式,那些喝了下藥酒水的人很快就會失去意識。”
“我該怎麼阻止他?”邊鴻雪急切地問。
“用這面鏡子照那個怪物的臉,”霍明漪說,“那不是我...那是父親用黑巫術創造的東西。真正的我...一部分的我...被封印在這面鏡子里。”
邊鴻雪想起霍九錫最近越來越古怪的行為︰深夜在地下室自言自語,收集各種尸體器官,還有那些從各地搜羅來的古董鏡子...
“為什麼選我?”他問。
鏡中的霍明漪露出悲傷的微笑︰“因為你是唯一還有理智的人。父親的其他助手都已經...改變了。詹台叔叔是第一個接受"轉化"的。”
外面傳來腳步聲和砸門聲。詹台槐的聲音透過厚重的木門傳來︰“我知道你在里面,邊鴻雪!開門接受霍教授的恩賜,否則——”
一聲悶響,然後是身體倒地的聲音。門鎖轉動,邊鴻雪抓起一把解剖刀準備自衛。門開了,站在門口的是殯儀館的老花匠馬爺。
“快走,邊醫生,”馬爺低聲說,手里拿著一根沾血的鐵棍,“詹台先生一會兒就會醒來。”
邊鴻雪驚訝地看著這位平時沉默寡言的老人︰“馬爺?您...?”
“我孫女小翠昨晚來找我,說霍教授在做可怕的事。”馬爺的眼楮濕潤了,“現在她死了...心髒被挖出來...那個畜生!”
邊鴻雪突然明白了小翠心髒的去向︰“馬爺,我需要去地下室。霍教授準備用所有賓客的生命...進行某種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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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爺擦去眼淚,表情變得堅毅︰“我帶你去秘密通道。這棟老建築有很多連霍教授都不知道的暗道。”
他們穿過停尸間最里側的一扇小門,進入一個狹窄的隧道。馬爺點燃一盞油燈,昏黃的光線照亮了潮濕的牆壁。
“我在這工作四十年了,”馬爺邊走邊說,“見過不少怪事,但霍教授最近做的...已經超出人類範疇。”
隧道向下延伸,最終通到一個隱蔽的觀察室——透過一面單向玻璃,可以俯瞰整個地下室。邊鴻雪倒吸一口冷氣。
地下室被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儀式場地。中央的石台上,霍明漪的尸體已經被移出玻璃容器,穿著華麗的旗袍,皮膚被某種油脂涂抹得發亮。三十七把椅子上綁著昏迷的賓客,包括殯儀館的所有員工。霍九錫站在一個復雜的符文陣中央,手持一本古籍吟誦著。
最恐怖的是石台周圍站著七個“人”——如果那還能稱為人的話。他們皮膚灰白,眼楮全黑,嘴角咧開到耳根,其中包括已經“轉化”的周伯和詹台槐。
“老天...”馬爺的手在發抖,“那是...什麼怪物?”
“祭品,”邊鴻雪聲音嘶啞,“霍教授要用三十七個人的生命能量...復活明漪小姐。”
鏡子在醫療箱里劇烈震動。邊鴻雪取出來,看到鏡中霍明漪驚恐的表情︰“來不及了!父親已經開始念最後的咒語!月亮馬上就要——”
她的話被一聲巨響打斷。地下室的鐵門被撞開,一群持槍警察沖了進來,為首的正是城防司令鄭大鈞——他也是受邀賓客之一,顯然沒有喝下藥酒。
“霍九錫!”鄭司令怒吼,“你被逮捕了!涉嫌謀殺和非法人體實驗!”
霍九錫抬起頭,嘴角扭曲成一個可怕的笑容︰“太晚了,鄭司令。您剛好趕上儀式的高潮部分。”
他打了個響指,七個“轉化者”同時撲向警察。槍聲大作,但子彈似乎對那些怪物效果有限。邊鴻雪看到詹台槐胸口連中三槍仍能行動,一把扯開了一個警察的喉嚨。
混亂中,霍九錫繼續吟誦。石台上的霍明漪尸體突然坐了起來,縫合的眼楮猛地睜開——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渾濁的白色。她的嘴張開到一個不可能的角度,發出一聲刺破耳膜的尖嘯。
“明漪!我的女兒!”霍九錫狂喜地張開雙臂。
但“復活”的霍明漪沒有看向父親,而是轉向那群被綁著的賓客。她的頭以詭異的角度轉動,然後突然撲向最近的一個女人——鄭司令的妻子,一口咬住她的脖子。
“不!”鄭司令開槍射擊,但子彈穿過霍明漪的身體,仿佛她是幻影。
邊鴻雪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轉向馬爺︰“有路能直接通到地下室嗎?”
馬爺指向隧道盡頭的一扇小門︰“通到儲物間,但那邊現在全是怪物!”
“我必須試試。”邊鴻雪拿出鏡子和手術刀,“霍小姐...真正的霍小姐說這面鏡子能阻止那個怪物。”
馬爺猶豫了一下,然後從腰間抽出一把砍柴刀︰“我這把老骨頭活夠了。小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跟你去。”
他們悄悄潛入地下室時,場面已經變成屠殺。七個“轉化者”殺死了大部分警察,鄭司令重傷倒地。霍明漪的怪物形態飄浮在空中,正在吸取一個又一個賓客的生命能量——每個被吸干的人都面帶微笑死去,眼楮變成兩個黑洞。
霍九錫站在符文陣中央,雙臂高舉︰“看啊!死亡被征服了!我的明漪將成為永恆的存在!”
邊鴻雪從陰影中沖出,直奔石台。詹台槐發現了他,發出非人的嘶吼撲來。馬爺揮動砍柴刀擋住︰“快去,邊醫生!”
邊鴻雪爬上石台,怪物霍明漪立刻轉向他。近距離看,她美麗的面容下隱約可見腐爛的真相,旗袍下不是雙腿而是一團黑霧。
“明漪小姐...”邊鴻雪舉起鏡子,“您父親對您做了可怕的事。但您的一部分還在鏡子里...真正的那部分。”
怪物發出憤怒的尖嘯,撲向邊鴻雪。千鈞一發之際,他將鏡子對準了她的臉。
鏡面爆發出刺目的白光。怪物霍明漪的動作凝固了,她的身體開始分裂——一部分被吸入鏡子,另一部分則發出不似人類的慘叫。鏡子變得滾燙,邊鴻雪的手指被灼傷,但他死死抓住不放。
“不!”霍九錫尖叫著沖過來,“你在干什麼?那是我的女兒!”
邊鴻雪轉身將鏡子對準霍九錫。教授痛苦地捂住眼楮,臉上的皮膚開始剝落,露出下面蠕動的黑色物質。七個“轉化者”同時倒地,化為灰燼。
怪物霍明漪的殘余部分發出最後一聲尖嘯,沖向霍九錫。父女倆撞在一起,化為一個扭曲的肉團,然後爆炸成無數黑色碎片。
寂靜。
地下室一片狼藉,尸體橫七豎八地躺著。邊鴻雪顫抖著看向鏡子——鏡中的霍明漪面容平靜,眼楮恢復了正常。
“謝謝你,邊醫生...”她的聲音微弱,“父親...他的一部分逃走了...會繼續尋找新的容器...你必須記錄下這一切...警告後人...”
鏡面恢復了普通。邊鴻雪癱坐在地上,馬爺扶起他︰“結束了?”
“不,”邊鴻雪看著滿目瘡痍的地下室,“這只是開始。”
三個月後,邊鴻雪站在444號殯儀館門前,手里拿著剛完成的筆記。霍九錫的尸體始終沒有找到,只有那件沾滿黑色黏液的白大褂被發現在十里外的河邊。
他將筆記和鏡子小心地包好,寄給遠在國外的弟弟,附言只有一行字︰“世代守護,永不忘卻。”
轉身離開時,邊鴻雪感覺有一雙眼楮在暗處注視著他。他沒有回頭,只是摸了摸口袋里祖母的手術刀。
戰爭才剛剛開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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