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
休息室厚重的實木門被人從內側拉開，一道光亮的縫隙投射進昏暗的走廊。
陸若泠扶著門框，另一只手撐著牆壁，緩緩地挪了出來。
她低著頭，一縷汗濕的紅發黏在臉頰上，臉色有些蒼白，腳步虛浮，兩條腿控制不住地打著細微的顫。
緊接著，甦白雙手插在口袋里，神情自若地從她身邊走了出來，步履穩健。
他甚至還體貼地回身，將門輕輕帶上。
“ 噠”一聲輕響，門鎖落位。
這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讓陸若泠的身體幾不可見地抖了一下。
甦白側過身，看著她扶牆而立的模樣，開口問道︰“還好嗎？需要我扶你？”
陸若泠猛地抬起頭，挺直了腰板，用氣勢掩蓋雙腿傳來的不協調節奏。
“誰說我不好？我好得很！”她的話說得又快又急，生怕慢了半拍就會泄露出底氣不足的事實，“我就是......就是剛才坐久了，腿有點麻！”
她說完，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強行松開扶著牆的手，邁開步子往前走。
然而，才走了兩步，她的膝蓋就猛地一軟，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朝前傾去。
她手忙腳亂地重新扶住牆壁，才穩住了身形。
“嘶......”
陸若泠倒抽一口涼氣，不是因為差點摔倒，而是因為那股從腰腹蔓延到腿根的酸軟感。
她背對著甦白，把臉埋向冰冷的牆壁，用只有自己能听見的聲音，咬牙切齒地碎碎念。
“失策了......這是嚴重的戰略誤判......情報不足，對敵人的實力評估出現了重大偏差......”
“可惡......我怎麼會輸得這麼慘......這不合理......”
“網上不是都說只有累死的牛嗎？”
甦白听著她斷斷續續的念叨，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揚。
“我听見了。”
“什麼？！”陸若泠一下子急了，瞬間回頭，怒視著他。
“我說，我听見你在罵我了。”甦白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不過，有一點我需要糾正你。我只是在正當防衛。”
陸若泠的臉頰漲得通紅，一半是氣的，一半是羞的。
“你那叫正當防衛？你那分明是防衛過當！”她伸出一根顫抖的手指，指著他，“你......你這家伙，就是個打樁機！”
“嗯，我是。”甦白坦然地點頭承認，然後朝她走了兩步，“所以，需要我扶你走路嗎，不然我們可能天黑都走不出這條走廊。”
看著他伸過來的手臂，陸若泠所有的氣焰瞬間癟了下去。
她確實走不動了。
再嘴硬下去，只會讓自己更難堪。
她重重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卻還是不情不願地把自己的手臂搭了上去。
甦白順勢攬住她的腰，將她身體的大部分重量都接了過來。
陸若泠的身體一僵，感受著他手臂傳來的穩定力量，臉頰的熱度又攀升了幾個度。
她把臉撇向另一邊，嘴里還在不服氣地嘟囔。
“我警告你，今天是我讓著你了，你別得意！”
“還有，今天的事，你必須負全責！回去以後，得給我按摩！你必須給我按腿，不，全身都要按！”
“听見沒有！”
“听見了。”
甦白應著，扶著她，一步一步，緩慢而又平穩地朝走廊盡頭走去。
“真是的......腰都快斷了......”
陸若泠靠在他的身上，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只剩下一點微弱的抱怨。
“早知道就不逞強了......”
“這個混蛋......”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和模糊的交談聲，由遠及近。
陸若泠的身體瞬間繃緊。
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自己的手臂從甦白的臂彎里抽了出來，快得像觸電。
她站直身體，雙腿並攏，雙手背在身後，強行擺出一副巡視領地的女王姿態。
甦白看著她這副死要面子的模樣，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
很快，方詩涵一行人的身影出現在拐角處。
“你們怎麼才出來？檢查做完了？”
陸若泠搶先開口，用主動進攻來掩蓋自己的心虛。
“嗯，都結束了。清洛的身體數據一切正常。”方詩涵微笑著回應，她的目光在陸若泠和甦白之間轉了一圈，最後落在陸若泠那張還帶著不正常紅暈的臉上，“倒是你們，休息得怎麼樣？我看若泠你的氣色，好像比之前更差了。”
“胡說！我精神得很！”
陸若泠立刻反駁。
“甦白，餓。”甦虹霓掙脫方詩涵的手，小跑著撲到了甦白腿邊，仰起小臉。
她抽了抽小鼻子，烏溜溜的大眼楮里充滿了困惑。
她先是看了看甦白，然後又扭頭，看向不遠處的陸若泠。
“陸若泠姐姐，”甦虹霓歪著頭，用一種天真無邪的語氣，問出了一個讓空氣瞬間凝固的問題，“你身上為什麼有甦白的的味道？好重。”
走廊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陸若泠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淨淨，然後又在下一秒，以更凶猛的勢頭涌了上來，從臉頰一直燒到了耳根。
“虹霓你在說什麼啊？我身上哪有什麼味道！”
她幾乎是尖叫著否認。
“是......是休息室的香薰！對，就是那個柑橘味，我們身上都沾了！”
這個解釋蒼白無力，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
甦虹霓困惑地歪著頭，又用力嗅了嗅甦白，再轉頭看向陸若泠，小臉上寫滿了不解︰“不對，甦白身上就是甦白的味道，你身上的也是。不是橘子的味道。”
這句天真的補刀，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陸若泠徹底僵在了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站在一旁的沈夢言，起初也是一臉茫然。
可當她看到陸若泠那副魂飛天外的驚慌模樣，再聯想到兩人單獨在休息室里待了那麼久，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地在她腦海中炸開。
她的頭猛地垂了下去，臉頰的熱度瞬間追上了陸若泠。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肩膀開始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顫抖，雙手緊緊地攥著衣角，拼盡了全力，才沒有讓笑聲從喉嚨里泄露出來。
這細微的反應，沒有逃過方詩涵的眼楮。
她本來還沒往深處想，可見到沈夢言這副憋笑憋到快要內傷的模樣，再看看陸若泠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表情，還有甦白那一臉無奈又帶著點縱容的神情，答案已經不言自明。
方詩涵的眼楮微微睜大，一瞬間的驚訝過後，她眼底的波瀾很快就平復了。
她看著陸若泠，唇角緩緩勾起一個溫柔又了然的弧度。
唯一沒搞懂狀況的，只剩下蕭清洛。
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純潔的眸子里充滿了純粹的疑惑。
“味道？”她認真地思索著這個問題，甚至還朝陸若泠的方向湊近了一點，微微翕動鼻翼，“我沒聞到。甦白的味道是什麼味道？是劍的味道嗎？”
這句耿直的疑問，讓陸若泠的身體晃了晃，差點又要扶牆。
也讓憋著笑的沈夢言，肩膀抖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