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若泠的聲音低了下去，那層剛剛建立起來的堅硬外殼，又出現了裂痕。
“甦白，我怕死嗎？我好像不怕。”
“跟你一起面對那些怪物的時候，我從來沒想過退縮。”
“在星明城外，戰斗的半死不活的時候，我也沒哭過一聲。”
“可是剛才......剛才你說要選一個人的時候，我怕了。”
她的眼眶又開始泛紅，她努力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我怕的不是你選了別人，我怕的是你不要我。我怕我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這一切，會因為一個契約就分崩離析。”
“我怕你選了別人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理由待在你身邊了。”
“我拋棄了極光城，拋棄了我的家族，拋棄了別人為我鋪好的康莊大道，一無所有地跑到了你這個破地方來。”
“我每天想的，不是怎麼變強，不是怎麼成為最厲害的靈劍使，而是怎麼才能讓你多看我一眼，怎麼才能讓你覺得，我也是有用的，不是一個只會給你惹麻煩的累贅。”
“我把自己的一切都賭在了你身上，甦白。”
“我所有的驕傲，所有的任性，所有的資本，在你面前，都變得一文不值。我能給你的，只有我自己，只有這把還算鋒利的劍，還有一個再也離不開你的，陸若泠。”
她閉上了眼楮，當再睜開時，那份卑微的祈求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的眼神，堅定的可怕。
“所以，甦白，你給我听清楚了。”
她俯下身，鼻尖幾乎要踫到他的鼻尖，灼熱的呼吸噴在他的臉上。
“我不管你找到了什麼可以跟所有人契約的方法，我也不在乎方詩涵有多能干，蕭清洛有多純粹。那些，都與我無關。”
“但你必須記住，我，陸若泠，是你生命里的第一個意外，也必須是你最重要、最無可替代的那一把劍。”
“你不能拋棄我，這是我應得的，也是你欠我的。”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也不是在請求你的許可。我是在通知你。”
“你是我陸若泠放棄了整個世界才換來的人。”
“你的命，從你在高山城把我帶走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你一個人的了，里面有我的一半。”
“所以，你沒有權力拋棄我，也沒有權力拒絕我。”
“你想跟誰契約，是你的自由，但你的身後，永遠必須有我的位置。”
“這輩子，你都別想甩掉我。”
“除非我死，否則，你就注定要被我這樣死死地纏著，直到我們一起化為灰燼。”
“甦白，你是不是覺得我瘋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只是在爭風吃醋，想爭那個所謂的第一？”
“我以前也這麼以為。”
“我以為我只是不服氣，憑什麼方詩涵能把你的生活打理得那麼好。”
“我以為我只是好勝心強，我陸若泠，生來就要做第一，絕不能容忍自己排在別人後面。”
“可是我錯了。”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一縷發絲從耳畔滑落，垂在他的臉頰上，癢癢的。
“今天，在你問出那個問題，在我以為你真的要拋棄我的時候，我才明白那是什麼感覺。”
“那不是好勝心，甦白。”
她說到這里，忽然笑了，那笑容淒美又瘋狂。
“你知道這種亂七八糟、面目可憎的情感，叫什麼名字嗎？”
她沒有給他回答的機會，因為她自己已經找到了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她俯下頭，嘴唇貼著他的嘴唇，卻沒有吻下去，只是用最輕的、幾乎听不見的氣音，宣告了那個讓她自己都為之戰栗的真相。
“我愛你，甦白。”
她猛地抬起頭，眼楮里是失控的、洶涌的、再也無法掩飾的情感洪流。
“你听見了嗎？！”
“我愛你！不是喜歡，不是在意，是愛！”
“不是故事書里那種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愛！是自私的，是霸道的，是恨不得把你和我用鎖鏈捆在一起，鑰匙吞進肚子里的愛！”
“是看到你和別的女人多說一句話，我心里就像有毒蛇在啃噬的愛！是每天晚上閉上眼楮，腦子里全都是你的影子，快要把我逼瘋的愛！”
她的手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料，用力收緊。
“這種感情讓我變得面目全非！我討厭這樣嫉妒成性的自己，我討厭這樣斤斤計較的自己，我討厭這樣為了你一句話就能時而天堂時而地獄的自己！”
“我陸若泠，什麼時候活得這麼卑微過？！”
“可我控制不住！我沒辦法！”
淚水，終于還是無法抑制地奪眶而出，大顆大顆地砸在他的臉上，滾燙。
這不是示弱的眼淚，這是她所有激蕩情感的具象化。
“我把我的一切都給你了，甦白！”
“我的過去，我的未來，我的驕傲，我的生命，我的一切的一切，都押在了你身上！”
“你現在告訴我，你要怎麼辦？”
她低下頭，用額頭死死地抵著他的額頭，滾燙的淚水混雜著兩個人的呼吸，在狹小的空間里交融。
“你必須對我負責。”
“你必須接受我。接受這個偏執的、自私的、瘋狂愛著你的陸若泠。你不能推開我，不能嫌棄我。”
“你听好了......”
她抬起臉，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你必須愛我。”
“就算現在不愛，以後也必須愛上我。”
“就算你心里還裝著別人，你也必須給我留一個最大、最重要的位置。”
“你必須愛我......求你了......你也愛我，好不好？”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再也支撐不住，俯下身，將他緊緊抱住，把臉深深地埋在他的頸窩里，放聲痛哭。
她渴望他的愛，渴望到快要死掉了。
甦白靜靜地躺在地毯上，任由她抱著自己，任由她滾燙的淚水浸濕自己的衣領，滲入皮膚，帶來一片灼熱的潮濕。
他給了她足夠的時間，讓她將所有的情緒，毫無保留地宣泄出來。
直到那撕心裂肺的哭聲，漸漸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抽泣，再到最後，只剩下壓抑的，細微的哽咽，他才終于有了動作。
甦白的手臂緩緩收緊，將埋在自己頸窩里的那顆小腦袋輕輕抬了起來。
陸若泠下意識地抗拒，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此刻涕淚橫流的狼狽模樣。
“陸若泠。”
他叫了她的全名。
懷里的人兒身體一僵，抽噎聲也停住了，等待著最後的審判。
“抬起頭，”他說，“看著我。”
“我听見了。”
“你的話，我都听見了。”
“當然，我可以現在就回應你。”
“我也愛你。”
“從你在高山城站到我身邊的那一刻起，我身邊的一個位置就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以前是，現在是。”
“以後，也永遠都會是。”
轟然一聲，陸若泠腦中那根緊繃到極致的弦，應聲而斷。
她看著甦白，看著他眼中那個淚眼模糊的自己，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自己剛才那副瘋瘋癲癲、要死要活的樣子，一定丑得可怕。
她吸了吸鼻子，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牽動，可眼淚卻流得更凶了。
最終，一個混雜著哭音和笑聲的表情，出現在她那張梨花帶雨的臉上。
她伸出拳頭，帶著哭腔，卻又毫無力道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