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沈夢言神采飛揚的樣子，甦白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他安靜地听完她慷慨激昂的陳述，然後才慢悠悠地拋出一個問題。
“既然有那麼多的靈感，那麼多的故事急著要從你的腦子里跑出來，”他伸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臥室的門，“那你怎麼不去自己的房間里好好創作，把那些偉大的史詩記錄下來，反而一大早跑到我的臥室里來？”
“鎭？”
沈夢言的興奮之情瞬間卡了殼。
她張了張嘴，眼神開始游移，抱著平板的手臂又收緊了。
“那、那個......性質不一樣啦！”
她有些結巴地辯解道。
甦白挑起一邊眉毛，擺出洗耳恭听的姿態。
“哦？怎麼個不一樣法？”
沈夢言的臉頰紅透了，她不好意思地將視線投向地面，聲音細若蚊蚋︰“那些......把旅途見聞記錄下來，創作出能鼓舞人心的作品，那是我的工作，是我的責任。雖然我也很喜歡，但是......但是只要一想到這是工作，我......我就總會下意識地想要偷懶，想要摸魚......”
她說到這里，偷偷抬眼覷了甦白一下，發現他臉上全是興味盎然的笑意。
這讓她鼓起了一點勇氣，繼續解釋下去。
“可是......跑到你的房間里，偷偷畫你睡著的樣子......這完全是出于我自己的興趣愛好啊！這對我來說，不是工作，是娛樂，是放松！你想啊，一個是必須完成的任務，另一個是能讓我從繁重的任務中暫時逃離出來、滿足自己私欲的放松方式。感覺完全不同嘛！”
她理直氣壯地挺起胸膛。
甦白終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聲。
沈夢言的臉頰更燙了，連帶著耳根都泛起可愛的粉色。
她抱著平板電腦，小聲抗議︰“......有什麼好笑的嘛。我說的是事實啊。工作和興趣，本來就是兩回事。”
甦白止住了笑，但他眼底的笑意並未散去。
“我沒有笑話你的意思。”
“只是覺得，你很有趣。”
房間再次安靜下來。
沈夢言垂著頭，有些坐立不安。
甦白的夸獎，一下子讓她有點心慌意亂。
“甦白......”
她忽然開口。
“嗯？”甦白應道，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現在，正處在一個什麼樣的故事之中呢？”
這個問題來得突然，讓甦白微微一怔。
沈夢言沒有等他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如果說，我們正在經歷的這一切，是一部長篇連載的熱血幻想漫畫，或者說，是一款世界觀宏大的角色扮演游戲......那麼，甦白，你就是那個絕對的、毋庸置疑的主人公。”
“你擁有強大的力量，背負著沉重的宿命，在旅途中不斷邂逅同伴，挑戰看似無法戰勝的敵人。整個世界的故事，都圍繞著你展開。這是只有主人公才有的待遇。”
甦白沒有說話，他靜靜地著。
“而一場偉大的冒險，主人公身邊，必然會有一些極其重要的同伴。”
“比如說方詩涵姐姐。她就是那種......從故事的序章開始，就一直陪伴在主人公身邊，溫柔、強大又可靠的核心女主角。她是主角團隊里不可或缺的定海神針，是所有人的堅實後盾。”
“還有很多很多優秀的人，陸若泠姐姐，清洛，甚至還有虹霓......她們都像是這部宏大物語里，佔據了重要篇幅、擁有專屬劇情線的角色。她們與主人公的羈絆深刻，是推動故事前進的關鍵力量。沒有她們，主人公的旅途會變得無比艱難，甚至無法繼續。”
她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抬起頭，終于鼓起勇氣看向甦白。
那雙琥珀色的眼瞳里，水光浮動，映著窗外明亮的晨曦。
“我呢？”
她輕輕地問，然後又自己給出了答案，嘴角牽起一個略帶自嘲的弧度。
“我啊，大概就是一個......因為某個特定事件，才在故事的中期，臨時加入主角隊伍的客串角色吧。沒有強大的戰斗力，也沒有運籌帷幄的智慧，只是因為運氣好，才被主人公暫時收留。”
“這樣的角色，在很多故事里都有。她們會跟隨主角團經歷一兩個章節的冒險，在關鍵時刻發揮一下作用。等到這個篇章結束，她們的使命完成了，就會順理成章地向主角告別，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軌跡里去。讀者們會記得她，會覺得她是個不錯的角色，但故事的主線，已經不再需要她了。”
甦白看著眼前的女孩。
看著她故作輕松地說出這番剖析，看著她眼底那份小心翼翼的憧憬與深藏的不安。
他終于明白她想說什麼了。
沈夢言攥緊了手中的平板。
“甦白......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只當一個客串角色。”
她像是在懇求什麼。
“我知道，我跟詩涵姐姐她們完全不能比。我幫不上你太多忙，大部分時候，我只是一個需要被你保護的累贅。我的存在，對于拯救世界這樣宏偉的目標而言，或許微不足道。”
“可是......我還是想留下來。”
“我不想在這次的旅途結束之後，就和你分道揚鑣，成為你無數冒險經歷中一個會被漸漸淡忘的名字。我想繼續看著，看著你這個主人公，如何走到故事的終點。我想親手，將這部物語的結局描繪出來。”
她的臉頰上，不知何時已經滑下了兩行清澈的淚水。
但她卻笑了，一個燦爛的、混雜著淚水與希望的笑容。
“所以......那個......我可不可以，申請成為正式隊員呢？”
“雖然......雖然我看上去是沒什麼戰斗力，常年宅在家，體脂率很高，體力也很差，腦子也不是很靈光，沒辦法幫到你。”
“但我......我不想離開這個隊伍。我不想離開你。”
最後一句，她的聲音輕得幾乎听不見。
漫長的沉默。
甦白從窗邊走開，一步一步，來到了沈夢言的面前。
女孩緊張地閉上了眼楮，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微微顫動。
一只溫暖干燥的大手，輕輕地落在了她的頭頂，溫柔地揉了揉她柔軟的發絲。
沈夢言愕然地睜開眼。
甦白俯視著她，溫和地笑了。
“沈夢言。”
他叫著她的名字。
“一部偉大的史詩，如果沒有一個優秀的記錄者，那它的光輝要由誰來傳承呢？”
“你的入隊申請，我批準了。”
“歡迎你，我的專屬記錄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