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晨光穿透窗簾的縫隙。
空氣里浮動著一種好聞的清香，像是雨後花園里初綻的白蘭。
甦白從沉睡中甦醒，意識逐漸回籠。
他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小巧的腳。
腳上裹著滑溜溜的白色絲襪，腳踝縴細，足弓的弧度優美。
那雙腳正懸在床沿，隨著主人的動作輕輕晃動，在晨光里劃出悠閑的軌跡。
視線上移，是寬松的真絲睡裙，裙擺隨著晃動的動作微微起伏。
再向上，是沈夢言專注的臉龐。
她側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一手托著下巴，另一手握著一支觸控筆，正目不轉楮地盯著他。
甦白的大腦有片刻的空白，隨即身體的本能反應讓他想要立刻坐起來。
“別動。”
沈夢言的聲音很輕，她迅速伸出手，掌心朝向他，擋住了他的動作。
隨後，她將食指豎在唇前，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琥珀色的眼瞳里透出請求的意味。
甦白滿心不解。
沈夢言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示意，朝他的胸口方向指了指。
甦白順著她的指引低下頭，這才察覺到胸膛上傳來的溫熱重量。
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他身上，毛茸茸的腦袋枕著他的心口，均勻的呼吸帶來輕微的起伏。
是虹霓。
小家伙睡得酣甜，臉頰因為熟睡泛著健康的紅暈，嘴角還掛著晶亮的痕跡。
睡夢中，她的小腦袋無意識地在甦白胸前的衣料上蹭動。
甦白一時失笑。
他竟然完全沒有感覺到虹霓的存在，或許是因為已經習慣了朝夕相處，身體已經默認了這種親昵的負擔。
他伸出手，寬大的手掌輕輕覆蓋在虹霓的小腦袋上，極盡溫柔。
確認小家伙沒有被驚擾的跡象後，他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背和腿，將她從自己身上抱起，再平穩地放置在身側的枕頭上，拉過被子的一角為她蓋好。
做完這一切，甦白才輕手輕腳地坐起身，下了床。
他走到沈夢言身邊，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剛才到底在做什麼？那樣盯著我。”
沈夢言沒有立刻回答，她將手中的平板電腦屏幕點亮，遞到甦白面前。
甦白接過，目光落在屏幕上，整個人都怔住了。
那是一幅未完成的數字繪畫。
畫面構圖精巧，光影柔和。
畫中的主角正是他自己，躺在床上，閉著眼，神態安詳。
虹霓像一只貓兒蜷縮在他的胸口，一人一小的睡姿構成了一種奇妙的和諧。
他看著畫中的自己，又抬頭看看面前的沈夢言，一種哭笑不得的情緒涌上心頭。
被一個女孩子在床邊偷畫睡相，這經歷著實新奇。
“你......”他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覺得你睡著的樣子很特別。”沈夢言收回平板，垂下眼簾，“我進來的時候，看到陽光正好照在你臉上，虹霓也睡得很安穩。那個畫面很安靜，很美好，我......就沒忍住，想把它畫下來。”
“特別？”甦白對這個形容詞感到困惑，“哪里特別？不就是睡覺的樣子嗎？”
沈夢言抬起頭，認真地注視著他，那雙漂亮的眼楮里，倒映著他還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樣。
她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緩緩開口。
“當然特別。或者說，跟我平時認識的甦白，完全不一樣。”
“我認識的甦白，或者說，我們大家眼中的甦白，永遠是強大的，是可靠的。你站在那里，總能為大家擋下所有的風雨和危險。給人一種......嗯，很有壓迫感的感覺。你就像一個永遠不會倒下的英雄。”
甦白挑眉。
他還從來沒想過在別人眼中他是個什麼樣子。
“但是......”沈夢言的話鋒一轉，她的目光再次落到平板的畫作上，眼神變得非常柔和。
“但是睡著的時候，你完全不是那樣。你眉間的緊張感消失了，緊抿的嘴唇也放松下來，臉部的線條都變得柔軟。你不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執劍人。你就只是甦白。一個會疲憊，需要休息的普通人。”
“我以前總覺得，你好像把自己武裝得太好了，所有的一切都被你扛在肩上。看到你睡著的樣子，我才第一次真實地感覺到，原來你也會卸下所有的防備。那種完全放松、毫無戒備的狀態，讓我......覺得很安心。”
“我沒想到，你也會有這樣的一面。”
房間里陷入了長久的安靜。
晨光越發明亮，將浮塵照得清晰可見。
“謝謝。”
甦白笑著開口。
沈夢言被他這一笑，臉頰的溫度又升高了幾分。
“我只是......實話實說。”她小聲辯解。
甦白走到窗邊，將厚重的窗簾拉開一些，讓更多的陽光流淌進來，驅散了房間最後的昏暗。
他轉身，倚靠在窗台上，目光落在沈夢言身上，問道︰“說起來，你從天龍城那樣的地方，突然來到這個偏遠小城，還住得習慣嗎？這里的生活，會不會太單調了？”
“啊？”
沈夢言愣了一下。
“單調？完全不會啊。”
她搖了搖頭，抱著平板的姿勢放松下來，“甦白你也是知道的，我這個人呢，本質上是個徹頭徹尾的宅女。以前在天龍城的時候，如果沒有必須出門的理由，我大概可以一個月都不踏出房門一步。對我來說，房間外面是繁華喧囂的商業街，還是安靜得只能听見風聲的鄉間小路，其實區別真的不大。”
她說著，低下頭，笑了笑。
“而且......這里很好。方詩涵姐姐人真的非常非常好。雖然她好像也才比我大一歲，但是感覺特別特別可靠。有她在，就好像什麼事情都不用擔心，她總能安排得井井有條。那種感覺，總覺得......和你特別像。”
“詩涵她確實很可靠。”甦白點頭，對此深表認同。
“嗯！”沈夢言用力點頭，再次抬起頭時，琥珀色的眼瞳里躍動著興奮的光芒，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無法掩飾的雀躍。
“更重要的是，甦白，你不覺得我們現在正在做一件超級厲害的事情嗎？”
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一些，但很快又顧忌到床上熟睡的虹霓，立刻壓低了音量，身體前傾，用一種分享秘密的口吻說道︰“我的意思是，我們正在經歷的這一切，以後絕對會被寫進藍星的歷史教科書里面吧？”
“‘在人類文明的危急存亡之秋，執劍人甦白帶領著他的同伴，踏上了拯救世界的旅程’......之類的！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心髒在怦怦直跳！”
“我是一個創作者，你知道的。以前不管是寫小說還是畫插畫，我經常會卡住。對著空白的文檔或者畫布，大腦里也是一片空白，一個字都憋不出來，一根線條都畫不下去。那種感覺糟透了。”
“但是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她揮舞了一下手臂，因為動作太大，睡裙的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自從跟著你一路走來，我親眼見證了那麼多......那麼多我以前只敢在小說里幻想的情節。現在，我的腦子里有無數的故事，無數的畫面，它們爭先恐後地往外冒，我只恨自己沒有八只手，不能把它們全部記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