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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浸染著遼國皇城的重重殿宇。
楊炯隨著蕭瑟瑟一路北行,周遭的景致漸漸由大婚之日的喧鬧繁華,轉向了肅穆與冷峻。
但見樓閣漸次低伏,牆垣卻愈發高聳,森然如巨獸蹲踞,在清冷月光下投下大片陰影,充滿了職能部門特有的嚴謹與威壓。
不過行得一炷香的功夫,眼前便出現一座低矮宮門,與皇城中心的巍峨氣象迥異。
門前兩只漢白玉雕成的猛虎,雖靜默匍匐,卻虯肌怒張,目露凶光,仿佛下一刻便要擇人而噬。
門內建築樸實無華,唯獨那懸掛著的匾額,上書“安撫司”三個草書大字,筆走龍蛇,鐵畫銀鉤,每一筆都似利劍劈砍而成,入木三分,一股凌厲的殺氣撲面而來。
楊炯駐足端詳,不由贊道︰“好字!鋒芒畢露,殺伐果斷,一看便是南仙的手筆。”
蕭瑟瑟抿嘴一笑,並不接話,只引著他向內走去。
穿過門廊,只見院內陳設更是簡樸,若非知曉此地乃是耶律南仙麾下最得力的情報樞紐,只怕會誤以為是某處冷衙閑曹。
楊炯四下打量,嘖嘖兩聲,調侃道︰“瑟瑟呀,你們這安撫司,說是天下第一等的情報衙門也不為過,怎麼官署寒酸至此?要不要我給你們捐些銀錢,也好裝點裝點門面?”
蕭瑟瑟聞言,眼波流轉,斜睨著楊炯,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湊近幾步,幾乎貼到他耳邊︰“主子,您這是想用糖衣炮彈來腐化奴家嗎?”
蕭瑟瑟故意將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股子撩人的媚意。
楊炯見她這般情態,心頭也不由得一蕩,順勢笑道︰“那……你給不給我這個機會腐化呢?”
蕭瑟瑟卻不直接回答,反而又逼近一步,仰起那張明媚嬌艷的臉龐,眼眸中水光瀲灩,帶著幾分挑釁,又似有幾分期待,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楊炯心頭一跳,立時想起耶律南仙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背後瞬間沁出一層細汗。
他干笑一聲,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仰頭望天,打了個哈哈︰“咳咳……今晚這月亮,真是又大又圓,天氣也怪熱的。”
“噗嗤——!”蕭瑟瑟見他這般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宛若銀鈴,“主子,您真是有賊心,沒賊膽呢!”
聲落,蕭瑟瑟也不再糾纏,伸出縴手,一把拉住楊炯的手腕向前走,“主子您放心,您與公主大婚,這遼國上下,什麼不是您的?就連奴家我……不也是您的嗎?只是呀,主子若是肯永遠留在我大遼,怕是公主連江山都舍得給您,又何必這般拐彎抹角地逗弄奴家呢?”
她話語似真似假,既表明了親近,又點出了耶律南仙的存在,更隱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楊炯心中暗贊這丫頭機敏,面上卻只作未聞,任由她拉著前行。
二人不再多言,蕭瑟瑟引著楊炯來到院中一處看似尋常的廂房,推開房門,里面卻別有天。
一條向下的石階通道顯露出來,兩側石壁上每隔數步便嵌著一盞長明油燈,火光搖曳,映得通道幽深不知盡頭。
步入地道,一股混合著泥土、潮氣和隱隱血腥的味道撲面而來。通道寬闊,可容三人並行,兩側不時出現岔路,皆有精干人員守衛。
楊炯粗略一掃,所見之人已不下數十,可見這地下規模之巨,人員之眾。
蕭瑟瑟對地形極為熟悉,左轉右繞,最終將楊炯帶到一扇厚重的鐵門前,門上以朱砂寫著“丙一號”三字。
門前守著兩名面無表情的灰衣漢子,見蕭瑟瑟到來,默默躬身行禮︰“大總管!”
“開門。”蕭瑟瑟吩咐道。
其中一人自懷中掏出一把奇形鑰匙,插入鎖孔,另一人則從腰間取下一把,待前者轉動到一定位置,後者才將鑰匙插入另一個鎖眼,兩人配合默契,同時發力。
只听“ 噠”幾聲沉悶的機括響動,厚重的鐵門緩緩向內開啟。
門剛一打開,一股濃烈的腐臭氣息便混雜著血腥和草藥味洶涌而出,令人作嘔。
楊炯微微蹙眉,舉步踏入。
室內光線昏暗,僅靠牆角一盞如豆的油燈照明。四面牆壁掛滿了各式奇形怪狀的刑具,大多帶著暗紅色的斑駁痕跡。
房間中央,一個枯瘦的身影被兒臂粗的鐵鏈鎖在石樁上,衣衫襤褸,渾身血跡斑斑,許多傷口已然化膿,散發出惡臭。他頭顱低垂,花白的頭發散亂地沾著血污,呼吸微弱,仿佛隨時都會斷絕。
听得腳步聲,那囚犯艱難地抬起頭,露出一張布滿皺紋和傷疤的臉,一雙原本應精光四射的眼眸,此刻渾濁不堪,充滿了疲憊與痛苦。
他努力聚焦視線,待看清來者是楊炯時,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竟掙扎著用鎖鏈借力,稍稍坐直了身體,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嘶啞聲音︰
“阿薩辛派……大長老,錫南……見過大華同安郡王。” 話語斷續,卻仍努力保持著某種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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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炯負手而立,冷眼打量著這位曾策劃皇城刺殺、意圖攪動東方風雲的阿薩辛長老,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嗯,看來還是個有些見識的。既然知道本王是誰,當日在城外草原,又何苦演那場徒勞無功的把戲?”
錫南臉上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伴隨著劇烈的咳嗽,他喘息著道︰“咳咳……郡王明鑒。吾乃山中老人座下,十大長老之一,專司東方事宜。我等初至東方,並非不願與貴國或遼國結交,奈何……連鴻臚寺的大門都不得而入。”
“哼!”楊炯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毫不掩飾的厭煩,“爾等無國無家、無正式文書的恐怖組織,形同鬼蜮,鴻臚寺乃邦交重地,憑什麼接待你?”
錫南被楊炯的氣勢所懾,又是一陣猛咳,吐出一口帶著血絲的濃痰,他抬起頭,渾濁的雙眼直視楊炯,帶著一絲不甘的狂熱︰
“你們東方人……看不起我們!我阿薩辛派若想立足,就必須展現出價值!而……山中老人傳來秘令,塞爾柱突厥的西征軍勢如破竹,已與羅姆甦丹國結盟,對那拜佔庭勢在必得!他們所過之處,對我派信眾大肆迫害……時間緊迫,我必須盡快在東方打開局面!”
“所以你就想出這驅虎吞狼的毒計,想借蕭奕之手,攪亂大遼,甚至禍水東引,波及我大華?”楊炯語氣森然。
錫南蒼老的面龐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咬牙切齒道︰“若非……若非大馬士革那兩個賤人臨陣反水,壞了大事!此刻你恐怕早已成了蕭奕祭旗的亡魂!”
楊炯面色轉冷,不再與他糾結于舊事細節,眼神如同看待一個死人,漠然道︰“過去之事,多說無益。你能說話的機會不多,若想活命,最好拿出些真正有價值的東西來換。”
錫南喘息著,死死盯著楊炯。他心知自己那套縱橫捭闔的計策已徹底破產,而華遼聯盟的堅固遠超他的預估。
如今身陷囹圄,受盡酷刑,若想留下一線生機,唯有拋出阿薩辛派掌握的最核心、也最能打動對方的情報。
他沉默片刻,仿佛下定了決心,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肯定︰“郡王閣下……你可知,在那萬里之外的西域,龜茲故地,如今尚有一支你們大華的軍隊在孤軍奮戰?!”
楊炯聞言,瞳孔驟然一縮,但隨即面露冷笑︰“你當本王是三歲孩童嗎?西域自前梁崩亂後,早已脫離中原掌控,如今小國林立,部族雜處,哪里來的大華軍隊?”
“千真萬確!”錫南猛地向前傾身,帶動鐵鏈嘩啦作響,他激動地低吼,“我性命操于你手,何必妄言!去年,龜茲國王便被一支約五百人的大華軍隊斬殺!他們佔據了龜茲城,打出的旗號,正是‘大華領軍衛’!
此事發生不久,東進的塞爾柱大軍便將龜茲團團圍住!但那守將耿伯宗極其悍勇,憑借孤城,竟硬生生擋住了阿爾斯蘭的大軍,至今……已堅守近兩百日!不過……”
他語氣一轉,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听聞城內早已彈盡糧絕,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
“此言當真?!”楊炯踏前一步,目光如電,緊緊鎖住錫南,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
錫南癱坐回去,扯動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卻仍強撐著道︰“我阿薩辛派的信使遍布絲路……此等重要軍情,豈會出錯?我……從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楊炯死死盯著錫南看了半晌,似乎要從他臉上分辨出真偽。
良久,楊炯冷哼一聲,猛一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這間令人作嘔的牢房。
來到通道中,遠離了那污穢之氣,楊炯的心緒卻如同驚濤駭浪,難以平靜。
領軍衛?龜茲城?
去年國戰,十萬領軍衛于洪水滔天中全軍覆沒,難道真有殘部僥幸得生,卻因敗軍之罪不敢東歸,一路流竄到了西域?
這念頭一起,再結合錫南所述的時間,竟是嚴絲合扣!
“可他們既已佔據龜茲,為何不設法聯系朝廷?近半年光景,總該有只言片語傳出才是?”楊炯眉頭緊鎖,喃喃自語。
一直跟在身旁的蕭瑟瑟听了,輕聲接話道︰“主子,那錫南不是說了嘛,龜茲城沒多久就被塞爾柱大軍合圍。西域商路斷絕,烽火連天,只怕是消息根本傳不出來。又或者……”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絲意味深長,“他們見龜茲富庶,又遠離中原,便存了自立之心也未可知。西域小國寡民,一座城池便可稱王,對于五百敗軍而言,做個逍遙城主,豈不比回去領受軍法來得快活?”
楊炯微微頷首,蕭瑟瑟所言,正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慮。他快步走出安撫司官署,重新回到月光之下,舉頭望向西方沉沉的夜幕,仿佛要穿透這千山萬水,看到那座正在血火中孤懸的龜茲城。
“此事……當真麻煩了!”楊炯長嘆一聲,眉宇間滿是糾結,“若發兵去救,便是主動卷入西域戰局,直面塞爾柱東征兵鋒,牽一發而動全身!可若是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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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一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他們終究是我大華子民,打著大華的旗號!事關國體尊嚴,豈能坐視他們覆滅于異族之手?”
蕭瑟瑟見楊炯心緒不寧,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臂,柔聲勸慰道︰“主子,現在多想無益。當務之急,是盡快核實此情報的真偽。說不定,那支軍隊早已心向西域,不再自認是大華臣民了呢?若他們已存離心,您貿然去救,豈非熱臉貼了冷屁股,徒增笑柄?”
楊炯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點頭道︰“你說得對。還需有勞安撫司的弟兄,我最多只能在析津府再停留三日。你們可重點查探往來西域的商隊,或者抓捕幾個塞爾柱乃至西域本地勢力的諜子,多方印證此事細節!”
“知道啦,主子!”蕭瑟瑟展顏一笑,推著楊炯往回走,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嬌俏,“我們安撫司干這個最是在行,明日定將最新情報呈到您案頭!不過眼下嘛……您還是先想想,該怎麼哄好咱們公主殿下吧!”
“啊?”楊炯一愣,滿臉無辜,“我……我沒招惹南仙啊?”
“真的沒有嗎?”蕭瑟瑟歪著頭,眼中滿是狡黠的笑意。
“絕對沒有!”楊炯斬釘截鐵。
蕭瑟瑟噗嗤一笑,湊近他耳邊,壓低聲音,一臉神秘︰“主子,奴家可是看在您平日待我不薄的份上,才偷偷告訴您。您前些時日,與那位蕭崇女在草原上並轡馳騁、笑語晏晏的事兒……公主她,可是很在意呢!”
“不會吧?”楊炯愕然,“我去見南仙時,她神色如常,並未提及啊?”
蕭瑟瑟露出一個“您太天真了”的表情,淺笑道︰“那公主為何突然命匠作監趕制一個特大的風箏?”
“大風箏?”
“對呀!”蕭瑟瑟重重點頭,努力憋著笑,“而且還是特意囑咐,要做得足夠結實,能……能將人綁上去,放得高高的那種!”
楊炯一听,頓時如遭雷擊,臉都白了,失聲道︰“啊?!她……她還真記著這茬呢?!在西夏時我以為她只是說句氣話!真要給我來個‘放風箏’啊?!”
楊炯只覺得後頸一陣涼颼颼的,仿佛已經感受到了高空的烈風。
蕭瑟瑟立刻裝作害怕的樣子,雙手捂住耳朵,連連搖頭,笑得花枝亂顫︰“我听不見!我什麼都听不見!”
楊炯看著她這副模樣,眼珠急轉,忽然怪叫一聲︰“不行,此地不宜久留!”
話音未落,楊炯已施展身法,如同受驚的兔子般,頭也不回地朝著與皇宮相反的方向,發足狂奔,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殿宇的陰影之中。
蕭瑟瑟沒料到他跑得如此干脆,先是一愣,隨即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再也忍不住,彎腰捧腹,咯咯大笑起來︰“主子!您以為您跑得掉嗎?這風箏呀,您怕是坐定啦!”
笑了一陣,蕭瑟瑟直起身,臉上戲謔的笑容瞬間收斂,轉為一片清冷,對著空無一人的陰影處輕輕擺了擺手,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去,跟緊駙馬。出了半分差池,你們便自己提頭去見公主謝罪吧。”
“是!” 暗處傳來幾聲低沉而整齊的應諾。
倏忽間,數道黑影自暗陬掠出,如若鷙鳥振翅,循著楊炯北走之徑,疾驅而沒。
檐角清月泠然,宮闕重歸闃寂,惟聞風聲颯颯,閑階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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