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面？\"三大爺摘下老花鏡哈氣擦拭，\"我家那口子說，這缸子在供銷社能換五斤白面。可我想著，您在禮堂給師生包粽子那手藝，才是真體面。\"他壓低聲音，\"昨兒個秦淮茹家的棒梗偷摸跟我說，何老師包粽子時，那粽葉翻飛的樣子，比他們音樂老師彈風琴還好看。\"
正說著，何雨水從西廂房探出頭來，羊角辮上還沾著毛線頭︰\"哥！你看我新織的手套！\"她展開雙手，蔥綠色毛線手套指尖處特意留了孔，\"這樣寫字就不耽誤了，比傻柱他妹織的強百倍！\"
三大爺眯眼打量︰\"雨水這手藝，趕上紡織廠的女工了。要我說，雨琮你該把妹妹送去服貿公司，比當老師有前途。\"
\"誰要他的東西！\"何雨水嘴硬，手指卻輕輕撫過戒指內圈的\"雨水\"篆刻。忽然听見背後傳來腳步聲，她慌忙把兔子塞進書包。
何雨琮提著保溫桶過來︰\"食堂的棗泥粽子，還熱乎著。\"他瞥見妹妹發紅的眼角，\"三大爺說，你為了織手套熬了三個晚上。\"
\"我才沒……\"何雨水扭頭，辮子掃過何雨琮的袖口。他忽然抓住妹妹的手腕，把溫度計塞進去︰\"校慶那天，你負責給我量水溫。\"
\"憑什麼呀？\"何雨水想抽回手，卻發現溫度計已經貼著脈搏，\"哥你手好涼……\"
\"所以需要你捂熱乎啊。\"何雨琮笑著揉亂她的羊角辮，\"就像小時候，你總把烤紅薯塞進我袖筒里。\"
禮堂外傳來二八杠自行車的鈴鐺聲，三大爺扯著嗓子喊︰\"雨琮！秦淮茹家的棒梗偷了校慶用的糯米！\"何雨水眼楮一亮，抓起溫度計就往外跑︰\"我去追！我跑步比棒梗快！\"
\"琮子哥！\"扎著羊角辮的小丫頭片子從月亮門里竄出來，腳上塑料涼鞋啪嗒啪嗒響，\"我媽說今兒個廠里放《甜蜜蜜》，準是那個新來的廣播員放的！\"
何雨琮抬頭笑了，眉骨上的舊疤在夕陽里泛著淺金。他記得這丫頭，前些天還因為偷吃他晾在窗台的粽子被三大媽追著滿院跑。\"小玲子，你媽在針織廠當會計，咋對廣播站的事這麼清楚？\"
\"她跟廣播站王主任是表親！\"小玲子扒著石桌邊沿，鼻尖幾乎要蹭到那盆泡著的糯米，\"我听見我媽說，今兒個新來的廣播員要唱《甜蜜蜜》，說是原唱！\"
隔壁王嬸端著搪瓷盆出來潑水，盆底磕在青磚上 當響︰\"原唱？我听著跟電影里不是一個味兒！上禮拜放的那個磁帶，那才叫甜得人牙疼！\"
\"王嬸，您說的那是中唱公司出的原版磁帶吧？\"何雨琮把捆好的粽子碼進竹篾筐，\"今兒個廣播站放的，怕不是翻唱？\"
\"翻唱？\"三大爺拎著鳥籠子從垂花門轉進來，鸚鵡在籠子里撲稜著翅膀喊\"吃了嗎您內\"，\"琮子，你這話可新鮮了，廣播站能放翻唱？\"
小周突然插話︰\"何師傅，您剛才說這磁帶是翻唱？\"
\"嗯！\"小周從帆布包里掏出個筆記本，\"您上次說的顫音問題，我練了整整三天！\"她翻開本子，密密麻麻記著樂譜和批注，邊角還畫著何雨琮教她的呼吸節奏圖。
三大爺拎著鳥籠子湊過來︰\"琮子，你這手把手教徒弟，不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三大爺，您這話可不對。\"何雨琮笑著攪動鍋里的粽子，\"小周要是能唱出名堂，咱們四合院臉上也有光不是？\"他忽然壓低聲音，\"再說了，您沒听說嗎？下個月要成立文化站，正缺個音樂指導……\"
\"琮子哥，你為啥總幫別人呀？\"小丫頭歪著腦袋問。
\"小何師傅，忙著吶？\"三大爺扶了扶玳瑁眼鏡，鏡片後的三角眼眯成縫，\"昨兒個在食堂，我那話可沒別的意思。\"
閻埠貴把自行車支在槐樹下，從褲兜摸出包大前門，抖出一根遞過去。\"就……就您給陳雪茹送粽子那事。\"煙卷在指尖抖得厲害，\"我這張破嘴，總把不住門。\"
\"您是說陳經理懷相好，不像頭胎那茬？\"何雨琮接過煙別在耳後，繼續搓洗粽葉，\"您眼神毒啊，這都看得出來？\"
三大爺急得直搓手，眼鏡滑到鼻尖，\"可不敢亂說！雪茹同志那可是……那可是街道辦的紅人！\"他忽然壓低聲音，\"听說她男人在深圳倒騰電子表，半年沒往家寄信了？\"
\"所以您覺得我這粽子送得不是時候？\"何雨琮突然笑出聲，驚飛了檐角打盹的麻雀。他起身時帶起的風里飄著粽葉清香，驚得三大爺後退半步。
\"您瞧見沒？\"何雨琮指著東廂房窗台上新擺的搪瓷缸，\"陳經理今兒早送來的麥乳精，說是我洗粽葉手糙，得補補。\"
\"雪茹姐，您這胎教可得注意。\"他遞過青花瓷杯，\"昨兒個棒梗在院里玩彈弓，差點把您窗台上的水仙當兔子射。\"
陳雪茹抿了口茶，眉頭突然皺起︰\"等等，你剛才說棒梗？\"她抓住何雨琮手腕，指甲在麥色皮膚上掐出紅痕，\"那小子不是該在紅星小學上課嗎？\"
話音未落，西廂房傳來賈張氏的咒罵︰\"小兔崽子！又把煤球踢進咸菜缸！\"緊接著是棒梗的尖叫︰\"是雨水先搶我玻璃珠！\"
\"淮茹妹子！\"陳雪茹一把拽住笤帚，\"懷著身子呢，可不能動氣。\"她忽然愣住，目光落在秦淮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你……你也有了？\"
何雨琮正在往粽子里塞咸蛋黃，金黃的油珠子順著指尖往下淌。\"參大媽，您這糖三角……\"他故意停頓，\"該不是拿食堂的富強粉做的吧？\"
參大媽臉漲得通紅，圍裙帶子在腰間勒出肉褶。\"瞧您說的！這是我家老易單位發的標準粉。\"她忽然壓低聲音，\"听說您跟陳經理……\"手指比了個懷孕的姿勢。
\"您消息倒靈通。\"何雨琮包好最後一個粽子，粽葉在他指間翻飛如蝶，\"不過您這糖三角，還是留給二大媽家剛滿月的孫子吧。\"
話音未落，秦淮茹端著洗衣盆沖進來，盆沿還掛著皂角沫子。\"何師傅！\"她聲音帶著哭腔，\"您得給我作證，棒梗真的沒偷許大茂家的雞蛋！\"
\"淮茹姐，\"何雨琮遞過手帕，\"您這扣子……\"他忽然住嘴，目光越過秦淮茹肩頭，看見許大茂舉著網兜站在院門口，網兜里三只蘆花雞正撲稜翅膀。
秦淮茹順著他視線轉身，手帕\"啪嗒\"掉在地上。\"許大茂！\"她聲音陡然尖利，\"你還敢來？我家棒梗的手印還在你家雞窩上呢！\"
許大茂晃著網兜冷笑︰\"秦淮茹，你男人在保城蹲號子，你倒在這跟小白臉眉來眼去？\"他突然指向何雨琮，\"大家可都看著呢，昨兒個你倆在槐樹下……\"
\"雨琮啊，你這粽子攤兒可太火了！\"三大爺閻埠貴推了推玳瑁眼鏡，盯著排隊的人群直咽口水，\"我算算，光這上午你就賣出三百多個？按兩毛一個算，這得六十多塊！\"
四合院門口槐樹下乘涼的劉姥姥啐了一口︰\"許大茂你少嚼舌根！雨琮給孤寡老人送粽子的事，我可都看著呢！\"
何雨琮抬頭，見秦淮茹拎著菜籃子站在隊尾。這位寡婦比電視劇里更瘦，眼角皺紋里卻透著股子精明︰\"雨琮兄弟，我排了半小時了，能給我留五個蛋黃粽嗎？\"
\"秦姐放心。\"他麻利裝好粽子，突然瞥見胡同口晃過幾個陌生面孔。90年代初的北京，外地口音的\"倒爺\"已經開始在胡同里轉悠，他悄悄把裝錢的鐵盒往桌底挪了挪。
\"各位街坊！\"他敲了敲鐵皮喇叭，\"今兒個前五十位顧客，買五送一！另外，舉報偷盜者獎勵十塊錢！\"
人群立刻騷動起來。許大茂擠到最前排，故意把自行車鈴按得叮鈴響︰\"何老板，你這粽子里不會摻了罌粟殼吧？怎麼大家跟中了邪似的？\"
\"許大茂你少造謠！\"劉姥姥拄著拐杖戳他，\"我昨天吃了兩個，今兒早拉屎都帶粽葉香！\"
\"好你個許大茂！\"三大爺氣得直抖手，\"前天你還說雨琮投機倒把，原來你自己才是賊！\"
\"各位記住，咱們的粽子要"三新"︰新口味、新包裝、新營銷！\"他舉起個印著\"端午節快樂\"的紙盒，\"比如這蛋黃肉粽，用的是紹興黃酒腌的五花肉，粽葉是洞庭湖的冬葉……\"
突然，院門被\" 當\"撞開。許大茂帶著兩個穿制服的人闖進來︰\"工商局的同志，就是這兒！他們無證經營！\"
何雨琮早有準備，從抽屜里取出個體工商戶營業執照︰\"許哥，您消息太滯後了。我這證半個月前就辦下來了，還是婁主任親自蓋的章呢。\"
穿制服的人翻看證件，突然沖何雨琮豎起大拇指︰\"小何同志，婁主任特意交代要關照你。听說你還要辦粽子文化節？\"
\"抓流氓啊！\"賈張氏的破鑼嗓子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她叉著腰堵在東廂房門口，藍布圍裙上還沾著面疙瘩，\"何雨琮你個喪門星，偷看寡婦洗澡不說，還敢打上門來！\"
\"賈嬸子您誤會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露出個和氣的笑，\"我剛才在房頂修鴿子窩，听見東旭哥屋里有動靜……\"
\"放屁！\"賈張氏抄起門後的掃帚就往他身上招呼，\"我兒子癱在床上三年了，能有什麼動靜？你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三大爺您可別亂說。\"她聲音帶著哭腔，\"雨琮兄弟剛才確實是來送粽子的，說端午節快到了……\"
\"送粽子需要翻房頂？\"賈張氏把掃帚往地上一戳，\"我看他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東旭啊，你可得給媽做主啊！\"賈張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拍大腿，\"何雨琮這個天殺的，要拆咱們家的房啊！\"
秦淮茹抱著孩子進來，眼淚撲簌簌往下掉︰\"雨琮兄弟，算姐求你了，別再刺激你東旭哥了。大夫說他這病不能受刺激……\"
\"好一個癱瘓在床！\"他抓起炕頭的搪瓷缸子，\"這缸子還是紅星軋鋼廠發的吧？賈東旭，三年前你假裝工傷癱瘓，現在軋鋼廠改制，你倒躲在這里裝死人！\"
\"何雨琮，你少血口噴人！\"賈東旭指著他的鼻子，\"我當年在機床前舍命救人，落下終身殘疾，廠里都給我發了殘疾證……\"
\"閉嘴！\"賈東旭突然暴喝一聲，嚇得棒梗把糖紙塞進嘴里。何雨琮這才注意到這孩子腮幫子鼓鼓的，顯然在偷吃。
秦淮茹把槐花放進搖籃，抹著眼淚道︰\"東旭，咱們還是去自首吧。三大爺剛才說，自首能寬大處理……\"
\"自首？\"賈東旭突然獰笑起來，\"我當年要是真癱了，你們娘幾個喝西北風去？棒梗的學費，小當的奶粉，槐花的雞蛋羹……\"
他突然指著何雨琮︰\"都是你！要不是你今天來鬧，這事能穿幫嗎？你安得什麼心？\"
何雨琮正要開口，突然听見院門外傳來自行車的鈴鐺聲。三大爺眼楮一亮︰\"哎呦，易中海回來了！\"
\"這是怎麼了？\"易中海摘下前進帽，\"雨琮啊，你又欺負你秦姐？\"
何雨琮正要說話，棒梗突然跳起來︰\"易爺爺，我爸在家呢！他沒癱！\"
\"棒梗！\"賈東旭突然抓起炕頭的搪瓷缸子，\"你再胡說，我打死你！\"
何雨琮卻笑了，他從兜里掏出顆水果糖——這是他穿越前準備包在粽子里的——蹲下來對棒梗說︰\"告訴叔叔，你爸剛才在干嘛？\"
棒梗的眼珠轉了轉，突然指著床底下︰\"我爸在藏皮鞋！\"
賈東旭的身子晃了晃，易中海的眉毛皺成了川字。何雨琮拍拍手站起來︰\"易師傅，您是八級鉗工，應該知道假殘疾騙補助是什麼罪名吧？\"
易中海沉默片刻，突然掏出鑰匙︰\"東旭啊，跟我去街道辦吧。早自首早輕松。\"
\"等等！\"何雨琮突然叫住眾人，\"賈東旭，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這大清早的，何主任又跟柱子較勁呢？\"三大媽用圍裙角擦了擦眼鏡，眯眼往正房方向瞅。
何雨琮手上動作未停，糯米從竹勺滑進粽葉時發出細碎的沙沙聲︰\"三大媽您聞聞，我這粽葉用井水浸過三遍，比供銷社的還鮮亮。\"他忽然壓低聲音，\"您知道昨晚二車間王主任來家找我啥事不？\"
三大媽立刻支起耳朵，棉鞋底在青磚地上蹭出\"吱呀\"聲。何雨琮慢條斯理地纏馬蓮草︰\"說廠里要評先進，柱子哥在食堂貪墨肉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