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黑雲壓頂,農帝掌心凝聚的赤金色真元緩緩消散。
遠方煙塵里浮現的並非預料中的血色旌旗,而是二十余騎披著灰麻斗篷的身影。
為首的男子摘下兜帽,露出布滿刀疤的臉——正是三日前在雁鳴谷遞過投誠密信的小首領。
"卸甲。"農帝抬手阻止了張弓搭箭的守城衛。
他望著對方馬鞍上懸掛的九節斷鞭,那是南疆"鐵骨盟"歃血為誓的信物,記憶里這種用精鐵鑄造的鞭子每折斷一節,就代表盟中折損一位武王強者。
嚴女踮著腳尖往城下張望,忽然攥緊了農帝的袖口。
她腰間系著的青玉墜正在泛起微光,與那疤臉男子胸前露出的半截青銅虎符隱隱共鳴。
農帝不動聲色地將手掌覆在她顫抖的指尖,輪回三世的記憶如潮水翻涌——三百年前南疆巫族叛亂時,鎮國大將軍嚴無忌的虎符也有這般青芒。
"承蒙陛下不棄!"小首領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背後眾人齊刷刷卸下兵器。
他捧起染血的盟主令,嗓音里帶著砂礫般的粗糲︰"鐵骨盟願為陛下馬前卒,只求......"
話音未落,農帝已閃身出現在他面前。
玄色龍紋靴尖輕輕挑起對方下頜,這個角度恰好讓兩人視線相觸。
小首領瞳孔猛地收縮,他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竟望見了自己昨夜在營帳中焚燒密信的殘影。
"求什麼?"農帝輕笑一聲,指尖在盟主令上叩出清脆聲響。
前世某個雨夜,他曾在北冥海底見過一模一樣的青銅紋路——那時叛軍就是用這種令牌打開了皇城結界。
冷汗順著小首領的脊梁滑落。
他重重叩首︰"求陛下庇佑我等妻兒!
那魔頭抓了盟中三十七名婦孺,說要煉成血傀......"
"準了。"農帝拂袖轉身,繡著暗金龍紋的披風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輪回記憶在識海中翻騰,當年魔尊血傀大陣的陣眼方位與眼前地形重合。
他背在身後的右手快速掐訣,一縷神識悄然纏上小首領的命門。
嚴女突然輕呼出聲。
她慌亂地捂住腰間玉佩,那青玉竟自行浮空,朝著鐵骨盟隊伍里某個佝僂老嫗飛去。
農帝瞳孔微縮,認出那是前世嚴家老僕才會的"血引歸宗"之術。
他攬住嚴女縴腰縱身躍下城樓,落地時恰好擋住老嬤嬤渾濁的視線。
"陛下,那婆婆的香囊......"嚴女將臉埋在他胸前,聲音悶悶的。
她發間幽香讓農帝有片刻恍惚,仿佛回到第一世初見嚴皇後時的桃林。
那時她也是這樣攥著他的衣襟,說御花園的老桃樹在哭。
農帝指尖凝出一縷真元,不著痕跡地抹去老嬤嬤袖口的追蹤符。
當他扶起跪拜的眾人時,掌心里已多了塊刻著"嚴"字的碎玉——正是方才用移花接木之法從老者身上取來的。
暮色漸沉時,農帝獨自站在觀星台上。
七枚青銅虎符懸浮在半空,按照北斗方位排列。
當最後一塊碎玉嵌入天樞位,虛空中浮現出南疆地形圖,某個閃爍著紅光的山谷令他瞳孔驟縮——那里埋著嚴氏一族的鎮魂棺。
"果然如此。"他屈指彈碎幻象,轉身望向捧著茶點呆立在門邊的嚴女。
小丫頭顯然被方才的星象異動嚇到了,裙裾上還沾著打翻的桂花蜜。
嚴女被他攬入懷中的瞬間,眼淚終于落下來︰"那個山谷......我夢到過好多次。
有好多鐵鏈鎖著的棺材,還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不過是前塵舊夢。"農帝吻去她眼角的淚珠,掌心貼著她後心渡入溫潤真元。
當懷中人呼吸漸穩,他凝視著窗外血月,神識卻鎖定在偏殿——那里正有兩個黑影在竊竊私語。
"盟主瘋了!"搖成員攥著傳訊玉簡的手在發抖,"投靠朝廷也就罷了,居然要帶人去探魔尊的老巢?"他對面的刀疤臉侍衛剛要開口,忽然渾身僵直——屋檐下垂落的蛛絲閃過幽藍光芒。
同一時刻,農帝在嚴女額間畫符的手頓了頓。
他望著少女熟睡中仍緊蹙的眉頭,將那塊帶著體溫的碎玉按在心口。
輪回記憶中最血腥的那頁開始翻動︰三百年前,正是嚴皇後用這塊本命玉替他擋下魔尊的致命一擊。
"這次,換朕來護著你。"他在少女發間落下輕如羽的吻,窗外驚起的夜梟掠過血色圓月。
西方天際忽有流星墜入群山,那方位正對應著鐵骨盟所說的囚禁之地。
當晨霧漫過宮牆時,小首領看著整裝待發的三百死士,喉結艱難地滾動。
他握緊昨夜突然出現在枕邊的羊皮地圖,上面朱砂標注的路線與夢中嚴氏先祖指引的完全重合。
勇戰士扛著巨斧從他身側經過,突然重重拍在他肩頭︰"兄弟,你的眼楮和俺老家那些實誠漢子一個樣。"
這話讓小首領渾身一震。
他望著對方坦蕩的笑容,想起盟中兒郎們談起這位"赤膽將軍"時的敬仰神色,胸中忽然涌起久違的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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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開口,卻見農帝身著玄甲踏霧而來,朝陽在他身後綻開萬丈金光。
"時辰到了。"帝王的聲音裹挾著龍吟之威,驚散漫天雲靄。
當他的目光掃過人群最後方某個縮著脖子的身影時,腰間軒轅劍發出清越錚鳴——那是感應到魔氣的征兆。
晨光刺破雲層,在玄甲上折射出細碎金芒。
農帝抬手虛按,城門前躁動的馬蹄聲頓時沉寂。
勇戰士肩扛的玄鐵巨斧嗡鳴震顫,斧刃映出小首領眼底翻涌的血絲。
"此去三百里瘴氣彌漫,需用南疆特有的金線藤汁浸泡面巾。"農帝指尖輕彈,三百個青玉瓶精準落入死士懷中。
瓶身雕琢的蟠龍紋在陽光下流轉,小首領注意到自己那瓶底部刻著半枚虎符圖案。
勇戰士突然將巨斧往地上一杵,震起的氣浪掀開三丈內的碎石。
他蒲扇般的大手抓住小首領肩甲,青銅護肩頓時凹陷出五個指印︰"俺老牛最煩彎彎繞,但看人從沒走眼過!"聲若洪鐘,驚飛林間棲鳥。
隊伍里幾個鐵骨盟漢子眼眶發紅。
有人摸著胸前暗袋——那里藏著妻兒的貼身物件。
小首領喉結滾動,忽然扯開衣襟露出胸膛,三寸長的刀疤橫貫心口︰"這疤是替盟主擋的,如今盟主已瘋......"他猛地轉身單膝跪地,"陛下若信得過,某願為先鋒破開血瘴!"
農帝玄色披風無風自動,龍形暗紋似要騰空而起。
他並指在虛空劃出赤金符咒,符文化作流光沒入小首領眉心︰"此乃破瘴咒,可保兩個時辰。"轉身時,腰間軒轅劍穗掃過勇戰士的斧柄,青銅吞口處隱約浮現血色紋路。
當鐵騎揚塵而去,農帝負手立于了望台。
嚴女捧著星盤怯生生靠近,發間插著的青玉步搖突然斷裂。
她慌忙去接,卻被農帝攬住腰肢。
墜落的玉珠懸停在半空,排列成南斗六星之形。
"陛下,搖光位的星辰......"嚴女話音未落,農帝突然捂住她的嘴。
兩人腳下青磚泛起漣漪,倒映出十里外密林中的景象——三個披著獸皮的身影正往陣眼方位埋下血色骨釘。
暮色四合時,鐵骨盟眾人駐扎在落霞谷。
勇戰士抱著酒壇坐在篝火旁,酒水澆在燒紅的鎧甲上騰起白霧︰"當年老子在幽都山殺了個七進七出,靠的就是......"他忽然頓住,巨斧橫掃掀起沙土蓋滅火焰。
小首領警覺地按住刀柄。
月光下,營地外圍的驅獸粉竟詭異地凝成蛇形。
勇戰士抽動鼻翼,銅鈴眼中迸出精光︰"有魔血的味道!"他看似魯莽地踹翻水缸,清水漫過土地,暗處頓時響起腐蝕的滋滋聲。
千里外的地宮深處,反派人捏碎手中血玉。
水晶球里映出農帝在觀星台撫琴的身影,琴弦震顫的波紋竟與他布下的窺視咒頻率重合。"有意思。"他舔去指尖血漬,身後十二尊血傀同時睜眼,眸中跳動著與營地魔血相同的幽綠鬼火。
農帝撥動第七根琴弦時,嚴女正在偏殿調配藥浴。
霧氣氤氳中,她腕間突然浮現血色絲線,與藥湯里沉浮的金線藤產生共鳴。
窗外掠過黑影,驚得她打翻琉璃瓶,卻見農帝不知何時站在身後,掌心托著的正是那瓶即將墜地的藥液。
"莫怕。"帝王指尖的金光沒入她眉心,嚴女恍惚間看到三百年前的畫面——玄衣帝王抱著渾身是血的皇後,腳下法陣與如今營地的防御陣一模一樣。
子夜時分,農帝獨自立于摘星閣頂。
他望著西方漸暗的命星,袖中十二道玉符悄然碎裂。
陣眼處的血色骨釘同時化作齏粉,反派人手中的水晶球轟然炸裂,飛濺的碎片里,最後映出的是農帝唇角轉瞬即逝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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