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是。”三丫十分沉得住氣。
    她跟在爹身邊,會經常問爹當初打胡人的事情。
    所以盡管她自己沒有和胡人有多少接觸,但是對于他們卻十分了解。
    帶頭大漢說的雖然是官話,但是帶著胡人的腔調,蕭晏精通胡語,也曾細細分析過胡人官話里那些獨特的喉音和語調轉折。
    這些知識,像種子一樣埋在她心里。
    三丫還看到,其中有一個人腳上的靴子,靴筒高且翻毛,靴尖微微上翹——這正是草原胡人常見的馬靴樣式,漢人牧民極少穿這種。
    “那個人剛才扭頭,我隱約看到他脖子上有紋身。”
    雖然三丫沒能看清具體圖案,但那深色的、線條扭曲的印記輪廓,絕非中原常見的紋樣。
    胡人刺青以猙獰獸形和圖騰居多,這是爹和邊關老兵都提過的。
    “他們是故意的!”陸棄娘急了。
    “嗯!”三丫眼神銳利如鷹,瞬間做出了決斷。
    “嗯,娘,你和胡睿先到樹後面去,我來對付他們。”
    陸棄娘和胡睿也意識到事態嚴重,非比尋常,沒有絲毫猶豫,迅速向十幾步開外那棵虯枝盤結的老槐樹後撤去。
    就在他們移動的同時,三丫看似隨意,手指卻靈巧地解開了斜挎在背後的那張硬弓的弓弦扣。
    她的箭壺一直掛在馬鞍旁,觸手可及。
    幾乎在陸棄娘和胡睿剛隱入樹後的剎那,三丫已如獵豹般矮身竄到一塊半人高的河石之後,同時右手已從箭壺中閃電般抽出三支羽箭。
    “嗖嗖嗖——”三支羽箭次第射出。
    “小心,有人放箭。”領頭大漢察覺到自己這方三人倒下,用胡語嘶聲尖叫,“射她!”
    但三丫的速度更快。
    就在對方陣腳大亂的瞬間,她又接連射出十幾箭。
    主要是那些人有防備了,所以沒有那麼容易射中。
    但是即便如此,七個人也都被她射中。
    為首那個大漢和他身邊的一個人,被射中手腳,倒在地上痛苦掙扎。
    其他的人,則都被三丫取了性命。
    三丫沒有絲毫松懈。
    她保持著開弓的姿勢,銳利的目光掃過整個河灘,確認再沒有能站立的威脅。
    她這才像一頭收起利爪的獵豹,緩緩從河石後走了出來,但手中的弓依舊半開,箭簇穩穩指著那個受傷的領頭大漢。
    “娘,胡睿,快,卸了他們下巴,捆結實。”三丫的聲音冷冽。
    誰要是還能動,她隨時準備補一箭。
    陸棄娘沖過去卸下兩個胡人的下巴,又結結實實把他們捆起來,動作干脆利落。
    沒用胡睿幫什麼忙。
    胡睿已經去檢查那些馬匹的情況。
    看到兩個大漢被捆成了粽子,三丫緊繃的弓弦才緩緩放松。
    “娘,現在怎麼辦?”她問陸棄娘。
    “我在這里看著,”陸棄娘道,“你去找李總兵報信,就說清流河上游發現胡人奸細,故意用染了惡疫的病馬污染水源,讓他迅速多派兵丁和最好的獸醫來。”
    這二三十頭病馬,都需要處理。
    “好。”三丫當機立斷,“胡睿,你這里陪著我娘,我去了。”
    “好。”胡睿用力點頭,“姐姐放心,我陪著姨母。”
    他現在就後悔,之前沒有好好學武,導致現在只能看著姐姐威風。
    他還來得及,以後要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三丫翻身上馬,追風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急迫,無需催促便撒開四蹄,閃電般沿著來路向昌州城方向絕塵而去。
    陸棄娘目光緊緊鎖定在上游那些病得越發厲害,甚至開始倒臥喘息的馬群上。
    空氣里那股不祥的腥羶味似乎更濃了。
    還有幾匹馬在河水里站著,她上前把它們都拉出來。
    胡睿臉色蒼白,強忍著不適,小心翼翼地避開血跡,在那些病馬間穿梭觀察。
    他蹲在一匹口鼻流著黃白膿涎、眼神渙散的馬前,用手背快速貼了貼馬頸,又翻開眼瞼查看。
    “姨母,體溫極高,眼楮充血,癥狀很凶險,這馬瘟,怕是非同小可!”
    陸棄娘想起來當年豬瘟的情形,心情沉重。
    “看緊俘虜,離那些病馬和水遠點,等李總兵來。”
    三丫很快把李鋒給帶來了。
    陸棄娘連忙上前說明情況。
    李鋒面色凝重,點了點頭。
    他已經從三丫口中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他沒有廢話,大手一揮︰“封鎖河灘!上下游三十里,人畜不得靠近!違令者,斬!”
    親兵立刻領命,策馬分頭執行。
    陸棄娘在這里發現胡人的奸細,可能是巧合。
    但是也可能是——已經不止這麼多人,上下游或許還有別人在意圖散布疾病。
    李鋒帶來軍中的幾位老獸醫。
    他們戴上厚布手套和面巾,提著藥箱快步走向那些病馬。
    他們經驗極其豐富,只看了幾眼,翻檢了病馬的口鼻、眼瞼、排泄物,互相對視的眼神已充滿了駭然。
    其中一位資歷最老的獸醫,向李鋒回稟。
    “稟總兵大人,是‘馬瘟熱’!此疫凶猛異常,水、草、接觸皆可傳播,染之即高熱不退,口鼻流涎,四肢癱軟,數日內必死無疑。”
    李振山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握著馬鞭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處置,有條不紊地下令︰
    “來人,將這兩個胡狗嚴加看管,押回大牢,撬開他們的嘴!”
    “所有病馬,無論死活,就地撲殺,連同這些胡狗尸體一起,挖五尺深坑,澆上火油,焚燒深埋,不得遺漏一具!處理之人,全身衣物事後必須焚毀,以烈酒沖洗!”
    “即日起,清流河嚴禁取水,貼出告示,曉諭全城百姓,另闢水源,違者重處!”
    命令清晰而殘酷。
    親兵們立刻行動起來。
    撲殺病馬的場面極其慘烈,鋒利的馬刀精準地刺入心髒,短促的悲鳴此起彼伏,濃重的血腥味幾乎蓋過了之前的腥羶。
    陸棄娘不忍再看,扭過頭去。
    就在這時,李鋒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他們這邊。
    準確地說,是落在追雲它們三匹馬上。
    三丫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抱住了追雲的頭,眼神抗拒。
    不行!
    她不同意!
    她的追雲沒有生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