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廓剛硬,眉骨微凸,鼻梁挺直,下頜線如同刀削斧鑿。一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正映著她狼狽不堪的模樣,里面翻涌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有銳利如刀的殺意未消,有目睹慘狀後的深沉凝重,更深處,似乎還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
    江河!
    這個名字如同驚雷般在她死寂的心湖中炸開!瞬間驅散了所有的恐懼和麻木!
    怎麼會是他?!
    他怎麼會在這里?!
    在她最絕望、最無助、即將墜入深淵的最後一刻,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現,用最冷酷也最直接的方式,將她從地獄邊緣硬生生拽了回來!
    巨大的震驚、難以置信的狂喜、劫後余生的虛脫、以及被至親之人背叛後積壓的委屈和脆弱……無數種激烈的情感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皮若韻苦苦維持的最後一絲理智和偽裝。
    “江……”她喉嚨里只擠出一個破碎的音節,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洶涌而出,瞬間模糊了視線。
    她伸手從枕頭下摸出那支“花口擼子”,頓了一下醒悟過來,冰冷的槍身“ 當”一聲,從她無力的指間滑落,掉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空洞的回響。
    下一秒,皮若韻爆發出全身僅存的力量,像一只終于找到歸巢庇護的、傷痕累累的雛鳥,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她縴細的手臂帶著巨大的沖力,死死地環抱住江河堅實的腰身!仿佛那是她在驚濤駭浪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是支撐她不會徹底崩潰的擎天之柱!
    她把臉深深埋進江河寬闊而帶著涼氣的胸膛里,那厚實的棉布衣料摩擦著她冰涼的臉頰。所有的壓抑、恐懼、屈辱、痛苦,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不再壓抑,放聲痛哭起來!哭聲撕心裂肺,充滿了無盡的委屈和悲涼,身體在他懷里劇烈地抽動著,仿佛要將五髒六腑都哭出來。滾燙的淚水迅速洇濕了江河胸前的衣襟,那灼熱的濕意,仿佛能燙進人的心里。
    江河的身體在她撲上來的瞬間有片刻的僵硬,似乎不太習慣如此親密的接觸。但他並沒有推開她,那雙沾著血腥和寒氣的手,猶豫了一下,最終帶著一種笨拙的安撫,輕輕落在了她因哭泣而劇烈顫抖的、單薄的後背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懷中這具身體的冰冷、脆弱和那份幾乎要將他灼傷的絕望與依賴。
    她的哭聲,像無數根細針,密密地扎在他的心上。他沉默著,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巒,任由她在自己懷里宣泄著滔天的痛苦,只是那環在她背後的手臂,無聲地收緊了些,提供著無聲而堅定的支撐。
    不知過了多久,皮若韻的哭聲才漸漸轉為壓抑的嗚咽,身體也不再抖得那麼厲害,只是依舊緊緊地抱著江河,仿佛一松手,他就會消失,而自己會再次墜入深淵。
    江河低沉而帶著磁性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打破了室內只剩下她啜泣的死寂︰“你哥哥……皮木義?” 他沒有問過程,直接點出了那個關鍵的名字,聲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緒,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寒意。
    皮若韻的身體又是一僵,埋在江河懷里的臉抬了起來,淚眼朦朧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下頜線。
    提起那個名字,屈辱和憤怒再次涌上心頭,壓過了悲傷。她抽噎著,斷斷續續地、用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訴說了皮木義的無恥——如何為了前程默許甚至鼓勵三木的糾纏,如何在她試圖反抗時用“大局”、“長遠”來施壓,如何成為了將她推入今日絕境的幫凶……每一個字,都浸透了心寒。
    江河靜靜地听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眼,在昏暗的光線下,寒意越來越盛,仿佛凝聚著西伯利亞最凜冽的風暴。當皮若韻說完最後一個字,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得如同地底傳來的悶雷,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帶著一種決定生死的冷酷︰
    “我要殺了他,你介意嗎?”
    沒有憤怒的咆哮,沒有激烈的控訴,只是平靜到極點的詢問。仿佛在問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比如“今天天氣如何”。
    皮若韻的哭聲驟然停住。她猛地抬起頭,淚痕斑駁的臉上滿是驚愕,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楮,難以置信地望向江河平靜的眼眸。那里面沒有一絲玩笑,只有絕對的認真和等待她答案的耐心。
    介意嗎?那個為了一己之私將她當作物品交易、將她推入火坑的“哥哥”?那個在她最需要親人庇護時,卻給敵人遞上刀子的人?
    一股冰冷的、夾雜著恨意的決絕,瞬間壓倒了所有殘存的、可笑的親情羈絆。她看著他,緩緩地、極其堅定地搖了搖頭。沒有言語,但這個動作所包含的意義,比千言萬語都更清晰、更沉重——
    她不介意。
    她默許。
    江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復雜難言的情緒。他沒有再說話,只是微微頷首。
    殺意,已無需多言。
    他的目光,越過皮若韻的頭頂,投向了臥室里那張小小的木床。
    床上,小小的身影蜷縮在溫暖的被窩里,睡得正香。孩子紅撲撲的小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安寧,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輕輕顫動,對剛剛發生在咫尺之遙的血腥風暴一無所知,沉浸在無憂的夢鄉里。
    那是皮若韻的命根子,是支撐她在黑暗中走下去的唯一微光。
    江河的目光落在孩子恬靜的睡顏上時,他眼中那足以凍結一切的酷寒,如同堅冰遇到了暖陽,瞬間融化、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極其罕見的溫柔光芒。那光芒很淡,卻異常溫暖和堅定,仿佛看到了世間最珍貴、最需要守護的寶物。他緊繃的嘴角,似乎也微微放松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
    就在這時,皮若韻環抱著他腰身的手臂,忽然收得更緊了。她整個柔軟的身體,幾乎毫無縫隙地貼上了他寬闊的後背。江河能清晰地感覺到,她埋在他背上的臉頰,不再冰冷,而是帶著一種滾燙的溫度。
    緊接著,江河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敏銳地感覺到,背後緊貼著他的那具嬌軀,似乎……少了些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