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彪的腳步聲剛消失在長廊盡頭，東方明瑜立刻甩開金熠攙扶的手，三步並作兩步沖到案幾前。
她抓起朱砂筆，在城防圖上畫出一道刺目的紅線。
“秦正勇現在就要襲擊西城官倉？”金熠湊近地圖，鼻尖幾乎要踫到那些墨跡未干的標記“他瘋了嗎？那里現在有上萬饑民排隊領粥！他一點都不顧及這些百姓了嗎？！”
東方明瑜的筆尖在東城位置重重一點“正因如此，他們才要選這里。一旦出事，死傷的都是平民，帝國必然威信掃地。”
“而且，他們還想為三日後的襲擊做些鋪墊。先從西市下手，只是鼓動百姓暴亂。等到三日後的東市，恐怕才是真正的襲擊。”
她突然抬頭，眼中寒光乍現“那個蒙面人。。你確定是秦毅嗎？”
金熠從袖中取出一枚青銅令牌放在案上，令牌邊緣沾著新鮮泥土，中央的“秦”字被利器劃出三道刻痕。
“有人在茶樓後院把這東西交給我的人了。秦家暗衛的聯絡標記，三道刻痕代表"事急從權"。”金熠手指輕叩令牌“更重要的是。。”他壓低聲音“我的人跟蹤發現，那個蒙面人最後進了秦府偏門。”
“而且。。”金熠側目看了一眼東方明瑜的表情“我的人告訴我說，蒙面人進入側門前還回頭看了他一眼，對方似乎早就發現我的人在跟蹤他了。”
“所以我覺得，他應該就是秦毅了。。”
東方明瑜緊皺的眉頭慢慢松解開“看來秦毅還是選擇了我們。。”
金熠點點頭“應該是這樣的。”
這時窗外傳來急促的號角聲，遠處西城方向升起滾滾濃煙。
東方明瑜的指尖在令牌上停留片刻，突然轉身走向屏風後的妝台。
她扯下掛在屏風上的紫色朝服“本宮該準備準備，去會會那位‘憂國憂民’的左相大人了。”
她摘下耳墜，換上一對素色銀釘“記得把本宮病重的消息傳出去，越淒慘越好。”
金熠會意，從懷中取出一方雪白帕子，蘸了茶水往眼角按了按“我這就去安排。不過。。。”他猶豫片刻“岳衡老奸巨猾，殿下真要獨自見他？”
東方明瑜已經換上素色襦裙，正往唇上涂抹淡色口脂，銅鏡中的長公主面色蒼白如紙，唯有眼角一抹嫣紅似染病容。
她拿起青玉鳳簪，卻又放下，轉而選了支樸素的木簪。
“誰說我要獨自見他？”她輕咳兩聲，聲音立刻虛弱了三分“到時候讓傳御醫隨行，再讓膳房熬一鍋黃連湯。。三碗煎成一碗，要苦到發寒那種。”
“這幾日，就讓我來好好裝扮一下吧。想要騙過那幾個老狐狸，還得先騙過自己才行。”東方明瑜眼眸中閃出一道名為凶狠的光芒，這女人對別人狠，對自己能更狠。
…
三日後，在收到東城暴民圍攻東市粥棚時，東方明瑜立刻下令前往面見岳衡。
左相府的花廳里，岳衡正在品茶。
已過花甲的當朝左相一襲靛藍常服，花白胡須修剪得一絲不苟。
他手邊的冰裂紋茶盞中，碧綠茶湯映著窗外躁動的天光。
“相爺，長公主來了。”管家岳山躬身稟報，聲音壓得極低。
岳衡眉頭微動，茶盞輕輕放回案幾“不是說病得厲害？怎麼親自來了。。。”他整了整衣冠，忽然瞥見管家欲言又止的模樣“怎麼？還有何事？”
岳山輕聲回應“隨行的御醫帶著藥箱，轎夫說殿下咳了血。。”
岳衡眼中精光一閃而逝，起身時已換上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快請！不，本相親自去迎！”
府門前，東方明瑜的轎簾低垂。四名轎夫汗流浹背，腳下青石板積著一小灘暗紅液體。
岳衡快步上前，正要行禮，轎中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左相。。免禮。。。”東方明瑜的聲音氣若游絲，一只蒼白的手掀開轎簾，腕骨凸起得嚇人。
岳衡看著東方明瑜的模樣倒吸一口涼氣。
眼前的長公主與幾日前判若兩人，眼窩深陷，唇色慘白，唯有兩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太醫令捧著藥碗侍立一旁，濃苦的藥味燻得人頭暈。
“殿下病體沉重，何必。。”岳衡苦著臉輕聲說道。
“事關。。帝國社稷。。”東方明瑜又咳起來，帕子上綻開一朵刺目的紅梅。
她輕輕攥住那方手帕，似是不想讓人看到那抹嫣紅“扶本宮。。進去說。。”
岳衡連忙攙住長公主手臂，觸手之處骨瘦如柴。
他目光掃過那方染血的帕子，眼角皺紋微不可察地舒展了幾分。
看來，這長公主是真的病重了。
花廳內，東方明瑜半倚在榻上，太醫令正為她施針。
銀針扎入合谷穴時，她渾身一顫，冷汗順著鬢角滾落。
“東城。。情況如何了？”她虛弱的問道。
岳衡嘆息搖頭“暴民沖擊官倉，死傷過百。幸好楊將軍及時趕到。。”他忽然壓低聲音“只是老臣听聞，夏星澄擅自開倉放糧，才釀成這般騷亂。。”
一根銀針突然刺偏，東方明瑜痛得悶哼一聲。
太醫令慌忙告罪，她卻擺擺手道“不怪你。。是本宮。。心神不寧。。”
她轉向岳衡，眼中淚光浮動“左相。。以為該如何處置？”
岳衡捋須沉吟“老臣斗膽，當務之急是安撫各家。若殿下允準老臣出面協調，或可令他們開倉平抑糧價。。”
“條件呢？”東方明瑜突然發問，聲音雖弱卻異常清晰。
茶盞在岳衡手中微微一晃，他放下茶盞，從袖中取出一份奏折“請殿下過目。”
東方明瑜接過奏折，手指在“撤銷軍需處”、“恢復舊制”等字句上輕輕摩挲。
她突然劇烈咳嗽，奏折“啪”的掉在地上，正巧落在那灘藥漬上。
“殿下恕罪！”太醫令慌忙去撿，卻被東方明瑜攔住。
“這奏折。。本宮。。準了。”她閉上眼，一滴淚劃過臉頰“但求左相。。救救城中百姓。。”
岳衡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長公主殿下放心，老夫必定全力施為，助城中百姓安然渡過此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