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錦衣衛跟大儒辯經

第108章 天意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滄海茫茫粒米身 本章︰第108章 天意

    元旦假期剛過,別的官員還沉浸在假期的懶洋洋中,郭勛就要去京西大營帥帳給團營的軍官們點卯了。

    按土木堡事變後于謙定下來的體制,北京團營的元帥只能是文官,一般由兵部尚書擔任,加左都御史餃,稱為總督十二團營;御馬監大太監是十二團營的監軍,掌管團營兵符。郭勛這種武勛的差遣叫提督十二團營,具體負責練兵、日常管理。

    郭勛在中軍帳里點了各團營的提督、坐營官的卯,問了問節日期間各團營的情況,騎馬就近巡視一圈下來,便回到中軍帳與兵部尚書喬宇、御馬監太監閻洪開團營三巨頭會議。

    喬宇與閻洪正坐在中軍帳里烤著火盆喝著茶閑聊等著郭勛。郭勛卸下甲衣入座,三人談了一會北京軍營情況。

    當今四海升平,團營幾十年沒出去打仗,平時干的都是土建的苦力活或給官宦當僕役,先帝正德多次想帶團營出去練手,都沒有得逞過。所以三人簡單交流軍兵情況後就開始把話題轉到別的地方了。

    喬宇笑著說︰“人說當官就是以身許國,真是不假!我還是第一次在北京過年,這才知道在北京當兵部尚書比在南直累多了,節日都不得閑!”

    閻洪好奇問道︰“喬本兵在南京兵部參贊機務,南直權勢第一,甚至于貴州、雲南、廣西、江西的軍備也要管,來到北京兵部其實權小了,怎麼會更累?”

    喬宇道︰“我在南京兵部時,過年就是休沐,與好友召秦淮名伎游山水開詩會,飲酒作樂放飛自我!豈料在北京,元旦假日期間日日有人排隊上門,令我煩不勝煩,還得笑臉相迎,有問必答!”

    閻太監稍一思索便咯咯亂笑,道︰“一定是山西、北直應試舉子吧?三年一次,北京人見慣不怪,喬本兵恰好趕上了!”

    郭勛是超品公侯,級別高于喬、閻二人,他嘆息道︰“士子十年寒窗,鯉魚跳龍門的機會三年只有一次,我和閻老公就沒有這個煩惱!喬本兵當年考進士沒有四處投帖子過?”

    喬宇害羞回道︰“我們那個時候青澀懵懂,考生遠遠沒有現在這麼多,所以沒有太大的壓力!何況山西人都沒有在翰林院的,我也不是翰林院出身,舉子問我哪些學士、修撰可任主考官同考官,我哪里知道!”

    郭勛心中一動,沒有接這個話題。倒是閻洪道︰“本科會試似乎更緊張。各種傳言滿天飛!提督東廠太監鮑忠和錦衣衛都指揮使駱安這個月忙得很。”

    次日正月十二例行經筵。郭勛進入文華殿時,就看到一堆侍讀、侍講、修撰在竊竊私語,郭勛有點後悔,裝作沒有看見,在自己的座位恭敬站好。

    過一會掌院學士羅欽順、內閣楊廷和、蔣冕、毛紀、費宏及六部尚書等人也來到文華殿站好。

    文華殿里沒有糾風御史,又是學術交流性質的講學,大家不由得談起二月七日的會試。每隔三年的春天,北京的唯一熱點,壓倒一切的事就是為國掄才的會試大典。

    石是 城人,他抱怨道︰“元旦假期都不得閑,北直舉子把我家門都踏破了,還問我喜歡讀論語還是孟子!”

    蔣冕苦笑著說︰“廣西雲南貴州舉子這些中榜舉子亦是如此!一個月前他們只是禮節性拜訪,不料元旦假期居然來了又來,那些本經是尚書的舉子含沙射影旁敲側擊地問我尚書!”

    楊廷和咳嗽一聲道︰“諸君慎言!程敏政與唐伯虎殷鑒不遠!”

    眾人便不再說這個事,蔣冕問羅欽順道︰“听說你那個弟子楊植是南直應天府解元?真是巧了!我和費宏俱是成化二十三年進士,那一科的北直順天府解元張贊,就是甦州府吳縣來的錦衣衛鎮撫司軍籍, 國子監生!和你那個弟子一樣!”

    毛紀笑著對費宏說︰“那個張贊會試第九十名,殿試二甲第二十九名,以後仕途平常,泯于眾人矣!

    但如果楊植能考中狀元,那就和健齋並駕齊驅,日後前途應該近似于健齋!”

    費宏大度說道︰“我皇明天才不知幾許,人才輩出是今聖教化所致!”

    羅欽順連忙謙虛幾句︰“我那個不肖弟子愚鈍,怎比得上費大學士少年中狀元!”

    楊廷和看看和一堆修撰站一起的好兒子楊慎,冷哼說︰“噤聲!莫要君前失儀!”

    眾人于是肅立屏心靜氣,不一會嘉靖帶著錦衣衛都指揮使駱安及張佐黃錦鮑忠等太監前來。

    駱安是潛邸舊人,興獻王府前錦衣衛千戶首領,如今是錦衣衛都指揮使,他受興獻王及嘉靖影響,為人謙恭愛好文章經義,跟文臣們關系不錯。

    嘉靖坐定御座,駱安等人侍立兩側,座下眾人行過朝常禮後,便听羅欽順講氣學。羅欽順從張載講起,他的觀點與湛若水相反,先說氣是理的本體,先有物質後有規律,講完本體論又講認識論,還批駁王陽明提倡排開外求,致力于反觀內省雲雲。

    眾人听得昏昏欲睡,羅欽順的講學能力實在差,根本談不上深入淺出,與湛若水相去不可以道里計。難怪沒有人跟他學氣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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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堂課講完,到了互相討論的時間,眾人都不願意提問辯駁。

    平時講官講的是歷朝歷代治理得失案例分析,大家踴躍參與,一旦發言得到皇帝首肯,就可以平地升級、得賞賜。而學術交流辯不出來對錯,沒有人想露這個臉,一時文華殿內冷場。

    嘉靖輕吐綸音道︰“本朝三大學術大師,湛先生、羅先生的講座俱已听過,待王陽明服喪期滿,讓王陽明來北京,听听他講的如何。”

    去年六月嘉靖召過一次王陽明來奏對,被楊廷和所阻,當時湛若水還當面質問楊廷和為什麼極力反對王陽明上京。

    楊廷和听到嘉靖這麼說,急忙出列奏道︰“王陽明遭遇父喪,多次上疏辭官,內閣已極力挽留。”

    嘉靖沒有再說這個話題,問道︰“二月初七會試在即,各地舉子齊聚北京,流言四起,會試都是這樣麼?”

    楊廷和又奏道︰“歷科會試皆是如此,我等翰林皆要接待同鄉舉子,已經習慣了。”

    嘉靖揮揮手,道︰“眾位先生看看這些奏疏。”

    楊廷和從太監接過奏疏,原來是錦衣衛上報的舉子動向。那些考官、考題分析,楊廷和並不在意,每科都是如此。但是考生們說“楊廷和權傾朝野,所以同考官不會有楊廷和的門生弟子”,把楊廷和嚇了一跳。

    沒有哪個皇帝能容忍權臣,何況嘉靖少年老成意志堅定,喜怒不形于色,說話模稜兩可,誰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入他先人!這是哪個王八蛋說的?

    楊廷和緊張思考,臉上不露聲色,把奏疏傳給蔣冕。蔣冕看後哭笑不得,流言說自己必定是主考官,石是副主考,還分析說前三道考題中,《孟子》兩道,《論語》一道,居然有理有據。

    毛紀接過奏疏瀏覽一下,流言只是分析說自己不可能為主考,便將奏疏轉給費宏。

    流言還說剛起復的費宏必然是主考官,副主考則是羅欽順,兩個江西人。本科會試錄取的江西籍進士應該是過去的兩倍,理所當然!

    還別說,舉子們不愧是大明王朝最聰明的人群,幾項猜測是條理清晰,邏輯嚴謹。按原時空就是蔣冕主考,石副主考,雖然石任翰林院掌院學士時,擔任過上一科會試主考。

    楊蔣費三位閣老都看向毛紀︰流言只排除了你,你出來為內閣大學士說幾句!

    毛紀只好出來奏道︰“陛下,此乃人之常情,京師每三年都會遇到此種場景!凡是翰林院的同僚、及由翰林出身之言官、六部郎中,每逢會試即門庭若市,同鄉考生莫不紛至沓來,猜測、議論考官、考題!

    只要不泄題,朝廷不會管的!”

    嘉靖平靜似水,看看御座下的一群官員。郭勛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座下只有郭勛是武官。

    “武定侯,你超然獨立,這事你怎麼看?”

    郭勛接過奏疏端詳片刻,躬身回稟道︰“陛下,各省舉子來到京師即遍訪同鄉官員,千方百計猜測考官人選,不足為奇!

    其實也比較好猜測,所以才有程敏政與唐伯虎之事。”

    嘉靖不再言語,結束經筵。

    楊廷和今日不用去文淵閣當值,和外朝六部尚書們及郭勛一起走出紫禁城。路上禮部尚書毛澄抱怨道︰“楊閣老,我屢次上疏乞骸骨,為何至今不批?”

    楊廷和苦笑著說︰“大宗伯,你立下迎立之功,卻在聖上甫即大位之時致仕,這讓天下人怎麼看?我輩久居中樞,當相忍為國!”

    毛澄解釋道︰“我真的不是恃功要挾君上,身體實在撐不住,太累了!太醫院的醫官勸我致仕的!”

    楊廷和急忙說︰“不至于,不至于!白齋,晚上到寒舍小酌幾杯解乏。”

    楊廷和很給毛澄面子,家宴上陪坐的有其弟楊廷儀、其子楊慎,還有翰林張潮等四川籍門生弟子。

    這年頭宴席都是社交性質,大家很快吃喝完畢,來到書房飲茶消食。

    楊廷和開口說道︰“白齋,你可知會試傳言來自何處?”

    制度上,禮部尚書是會試主辦官,毛澄對會試負有全權責任,他愕然道︰“數千考生眾口相傳眾說紛紜,這還能找到源頭?”

    楊廷和面現厲色︰“據舉子所言,南直解元楊植曾與江西、三吳、浙江等地考生相聚于六必居互相交流會試資訊,從那之後各地考生便傳遍了關于考官、考題的流言!”

    毛澄不以為然道︰“這有何用?考官都是聖上欽點,由不得他!”

    “大宗伯,你謙謙君子忠厚老實,不知道楊植狡詐之處!

    他這樣造勢,就是想讓你擔任主考官!

    楊植本經是禮經,師從甦州名士王寵!而大宗伯來自甦州,對王寵極為熟悉!

    也就是說,只要你看到中榜考生的禮經答卷是王寵那風格的,必然知道考生是楊植,然後錄取他!”

    首輔就是首輔!不但預判了楊植的預判,而且預判了楊植對首輔預判的預判!

    楊植自認為自己在山巔,但是首輔在大氣層高瞻遠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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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澄這才知道朝堂的人心算計,不但要給人挖坑,還要把對方的優勢變成劣勢!

    難怪自己入不了文淵閣!

    史書上說好的大人君子,“眾正盈朝”呢?

    毛澄神情恍惚,想起老臣們開口閉口盛贊的孝宗時代,一團和氣眾正盈朝。

    那時自己還是邊緣人,在翰林院養望,對朝堂一無所知……

    “那楊植本生父母雙亡,落草贛南山嶺為寇,實乃山賊出身!

    他在王陽明的引薦下,認了南京錦衣衛一名百戶為父,又死皮賴臉粘上羅整庵為師,與喬白岩沆瀣一氣。憑著羅喬二人的名頭,胡作非為!

    老夫本認為此小子不過泥鰍爾,能掀起多大風浪?隨便就把他按死!誰知他金蟬脫殼,跑到倭島躲過風頭!

    此人人品低劣,從會試前傳播流言來看,又陰險狡詐。若讓此人為官,必成大明禍害!”

    毛澄回過神來說︰“但是一切俱是未定之數,現在就說考官的人選,太早了吧!”

    楊廷和堅定說道︰“聖上一定會點你為主考官的,至于同考閱卷官,”楊廷和說著指指陪坐的幾位心腹子弟,“他們當中有不少人會成為同考官的,到時候你安排誰任禮房同考閱卷官就行了。

    王寵的禮經講讀,想必大宗伯看過,他們也看過。”

    正月十七,中極殿,小朝會。

    內閣與翰林院掌院羅欽順,共同擬了一份大學士、學士的主考官候選人名單,及一份翰林院修撰、翰林出身的六部中層官員、資深御史名單。

    嘉靖看看兩份名單,提起御筆稍稍思索,很快圈好名字。

    張佐趕緊拿起名單交給侍立在側的錦衣衛都指揮使駱安。駱安把名單揣入懷里,辭別嘉靖,匆匆離去。

    一個半時辰後,小朝會結束。眾臣走在長廊上,邊走邊議論誰可能是考官。

    大家剛出左順門,就見迎面而來四名錦衣衛。錦衣衛二話不說,上前挾著禮部尚書毛澄把他推上一輛馬車,鎖上車門直奔順天府貢院。

    與此同時,翰林院詹事府少詹事、侍讀學士周詔,也被錦衣衛挾持進馬車。

    周詔是興獻王府長史,亦是被老興獻王稱為先生的人,他扈駕入京師,被嘉靖選入翰林院。

    翰林院後花園的柯亭中,正在扯淡的楊慎、張潮等幾名修撰或在詹事府任諭德、贊善的翰林,被沖進來的錦衣衛當場架了出去。

    毛澄站在貢院的後院,目瞪口呆地看著幾輛馬車先後進來,錦衣衛將車上的人請下後,又趕著馬車呼嘯而去,走時鎖上後院大門。

    眾人互相見禮後,便各自去安歇了。惟獨毛澄站在庭院中,看著碧藍無雲的天空喃喃自語道︰“此天意也!殆非人力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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