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槿托腮望著對面的青年，玻璃窗外的暮色在他肩頭鍍了層金邊。餐廳暖黃的頂燈落進她眸中，漾起細碎的漣漪。陸謙然正垂首對付碗里的糖醋排骨，濃密的睫毛在眼瞼投下蝶翼般的陰影，喉結隨著吞咽輕輕滾動。他夾菜時總習慣用筷子尖在醬汁里畫半個圈，這個孩子氣的動作讓甦槿想起初遇那日，他在實驗室里調試儀器時也是這般認真抿著唇。
銀匙踫在瓷碗上發出清脆聲響，陸謙然忽然抬頭，嘴角沾著粒雪白的飯粒。甦槿的指尖在桌布下動了動，終究沒有伸手。她看著青年渾然不覺地繼續舀湯，琥珀色的湯汁映著他修長手指，蒸騰的熱氣模糊了鏡片，卻遮不住他發亮的瞳孔——那是每次嘗到美味時才會閃爍的星子。
鄰桌的情侶正在分食草莓蛋糕，刀叉踫撞聲混著竊竊私語。陸謙然忽然將砂鍋豆腐推到她面前，浸著紅油的嫩豆腐在青瓷碗里微微顫動。"你愛吃的。"他說這話時仍盯著自己碗里的蝦仁，耳尖卻泛起薄紅，像是被辣椒油洇染的色澤。甦槿夾起豆腐時听見他喉間溢出滿足的輕嘆，那聲音混著砂鍋里咕嘟作響的聲響，在她心口燙出個小小的漩渦。
暮色順著玻璃窗的裂痕漫進小餐館，鄰桌奶油刀磕踫瓷盤的清脆聲突然變得遙遠。甦槿數著桌布上經年累月的油漬，直到砂鍋邊沿騰起的熱氣模糊了視線。白熾燈管在陸謙然睫毛下投出細密的陰影，他舀蝦仁的指尖沾著晶亮紅油，像某種秘而不宣的暗號。
"燙..."
豆腐在齒間綻開的瞬間，陸謙然突然伸手截住她懸空的瓷勺。虎口薄繭蹭過她手背，驚起一片細密的電流。他佯裝查看砂鍋火候的模樣實在笨拙，鬢角細汗卻暴露了節奏紊亂的呼吸。隔壁女生撒嬌要嘗男友的蛋糕時，甦槿發現他喉結可疑地滑動了一下。
砂鍋底部殘留的姜絲打著旋沉沒，如同那些被刻意掩埋的黃昏。去年深秋暴雨夜，陸謙然抱著熱豆漿等在畫室樓下，發梢滴水在素描紙上洇開大朵墨花。此刻紅油正沿著豆腐的肌理蜿蜒，像極了那晚他校服第二顆紐扣在月光下的反光。
空調出風口的雜音混著他吞咽時輕微的震動。當甦槿第三次擦去鼻尖的汗珠，陸謙然終于把冰鎮酸梅湯推過來，杯壁凝著的水珠恰好落在她腕間紅繩上。檀木珠子吸飽了潮氣，泛起類似他校服領口常年沾染的松節油氣味。
瓷勺與碗沿踫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就在這一瞬間，陸謙然像是被驚擾到一般，突然站起身來，他的動作有些匆忙，以至于原本松垮垮拖在地上的帆布鞋帶被猛地扯了一下。
陸謙然的步伐顯得有些急切，仿佛想要盡快逃離這個讓他感到有些局促的場景。他快步走向餐廳的服務台，去為自己再添一份米飯。
當他經過鄰桌時，一陣風隨著他的腳步而起，輕輕地掀起了鄰桌上草莓蛋糕的包裝紙。甦槿的目光恰好落在了那張被風吹起的包裝紙上，透明的薄膜下，凝結的糖霜宛如初雪一般，潔白而細膩。
這一幕讓甦槿的思緒瞬間被拉回到了那個初雪的日子。在畫室里，他們曾一起對著窗欞上的冰花呵氣，看著那晶瑩剔透的冰花在他們的氣息中漸漸融化。
如今，這草莓蛋糕上的糖霜，竟與那時的冰花如此相似，仿佛是時間的某種奇妙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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