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陽光斜斜地滲進紗簾,在甦槿的睫毛上篩落細碎金粉。當她從亞麻編織的收納筐里捧出貝殼風鈴時,何軒嗅到了海鹽混著檀木的香氣,那是她指尖常年沾染的手工蠟殘留的氣息。
"這個螺鈿用的是外婆陪嫁的妝奩碎片。"甦槿的指腹撫過風鈴邊緣泛著虹光的母貝,金屬鉸鏈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清越的踫撞聲,"去年老宅翻修時,我在瓦礫堆里撿到最後幾片。"她忽然踮腳將風鈴懸在飄窗的銅鉤上,午後暖風穿堂而過,貝殼內壁手繪的紫陽花便旋轉著投影在牆壁,像是被吹散的夏日記憶。
何軒的視線追著那些晃動的光斑,突然注意到玄關處錯落懸掛的陶瓷鑰匙扣。每枚釉下彩的圓牌都嵌著不同的植物標本,薄如蟬翼的楓葉凝固在透光的天青色瓷胎里,讓他想起博物館里看到的琥珀。
"客廳是照著《午夜巴黎》里的復古車廂改的。"甦槿推開橡木谷倉門,黃銅壁燈的光暈漫過做舊的墨綠絲絨沙發,茶幾竟是用老式縫紉機底座改造的。當她的裙擺掃過瓖嵌著碎鏡片的波斯地毯,何軒恍惚看見無數個月亮在靛藍的羊毛經緯間明明滅滅。
書房里懸垂的苔蘚生態畫框還凝著水珠,甦槿用滴管給蕨類補水的姿態,讓何軒想起實驗室里嚴謹的學者。可當她轉身展示用電路板拼貼的蒸汽朋克台燈時,發梢掃過的空氣里又躍動著狡黠的電子火花。
推開主臥的瞬間,何軒的呼吸突然變得小心。薰衣草灰的麻質床幔垂落在鐵藝床架兩側,靛藍扎染的床品上灑滿手繡的星辰,而真正令他心悸的是床頭那盞月球燈——石膏表面凸起的環形山分明是他去年中秋在攝影展獲獎的作品。此刻它正在香草味的夜風中緩緩旋轉,將真實的月光與人工的光暈編織成網,溫柔籠罩著甦槿耳後那抹逐漸漫上來的薔薇色。
何軒的手指在門把上凝滯了三秒,銅質雕花硌得掌紋發疼。推開的剎那,夜風裹著香草尾調撲面而來,他下意識屏住呼吸,仿佛闖入某個被月光浸泡的夢境。窗簾並未合攏,銀河正沿著飄窗傾瀉,在薰衣草灰的麻質床幔上洇出流動的銀斑。那些垂落的褶皺讓他想起去年深秋,甦槿裹著羊毛披肩站在鼓浪嶼礁石上,海風揚起她發梢時,披肩流甦也是這樣簌簌地拂過他的手腕。
床架鐵藝的枝蔓在月光里舒展成珊瑚形狀,靛藍扎染的床單上,手繡的星辰正隨著織物紋理起伏。何軒的視線卻像被磁石牽引般釘在床頭——石膏月球燈懸在銅制旋臂上緩緩自轉,北半球環形山的陰影里,還殘留著他用銀粉點出的隕石坑痕跡。去年中秋夜,他蜷縮在暗房里沖洗《月蝕》系列時,甦槿曾用沾著松節油的手指戳他後頸︰"等拿了獎,我要把它做成床頭燈。"
此刻那些凸起的石膏紋路正將真實月光絞碎,與暖黃的人造光暈編織成網。甦槿側臥的身影在光網中明滅,耳後肌膚漫開的薔薇色順著絲綢睡裙爬進鎖骨凹陷處,發絲間纏繞的橙花香氣讓何軒喉結滾動。他注意到她無名指上的銀戒換了位置,此刻正卡在中指第二關節,戒面卡地亞螺絲紋路里還嵌著去年跨年夜沾上的香檳金箔。
旋轉的月球燈忽然發出齒輪輕響,何軒的瞳孔猛地收縮。燈罩內壁用紫外熒光涂料繪制的獵戶座星圖正在甦醒——那是他們分手前夜,他在甦槿公寓天台上用指腹一筆筆涂抹的。當時她裹著他的牛仔外套嗤笑︰"等這些星星褪色的時候......"後半句被突如其來的暴雨澆滅在雷聲里,此刻卻在月球背面幽幽亮起。
甦槿翻身的動作讓床幔流甦輕顫,何軒看見她腳踝上新添的蝴蝶刺青,翅尖靛藍磷粉正隨著呼吸起伏閃爍。去年在敦煌魔鬼城,沙暴來臨前他們蜷縮在越野車後座,甦槿用眼線筆在他掌心畫過同樣的蝶,說這是月光鳳蝶,"只在心事太重飛不動的時候才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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