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硯台，在天際洇開濃重的青灰色。甦槿的高跟鞋在青石板上敲出凌亂鼓點，藏藍旗袍下擺掃過巷口垂落的紫藤，帶起幾片枯葉在暮色里打著旋。
陸謙然的手指擦過她手腕時，梧桐樹正落下今年最後一片黃葉。金屬袖扣的涼意蛇一般游進袖口，甦槿聞到他身上雪松混著苦艾酒的氣息——這味道曾在她發間纏繞過七百三十個清晨。
"你非要這樣嗎？"帶喘的質問撞碎在朱漆斑駁的門板上。甦槿背靠冰涼的銅制門環，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門軸銹蝕的吱呀聲里，密碼鎖藍光幽幽亮起，她顫抖的指尖在數字鍵上懸了半秒，終究按下了那串舊密碼。
六聲蜂鳴如同倒計時。最後一響落定時，陸謙然被煙草燻啞的聲音穿透門縫︰"下個月初七..."
話音未斷，老式銅鎖清脆的咬合聲已斬斷所有余音。甦槿望著門廊外晃動的燈籠，紅紗罩里新換的ed燈管正滋滋作響，投下的光影卻與二十年前那盞煤油燈別無二致。
梳妝鏡里映出她泛紅的眼尾，檀木梳卡在發間扯下幾縷青絲。妝奩最底層躺著斷成兩截的玉鐲，裂紋處沁著經年的血絲——那是母親臨終前從腕上褪下的。窗欞外忽然滾過悶雷，雨前風卷著槐花香撲進來，絲絨盒里未送出的婚戒在暮色中閃了閃，又歸于平靜。
陸謙然的手指擦過她手腕時，梧桐樹正落下今年最後一片黃葉。金屬袖扣的涼意蛇一般游進袖口，甦槿聞到他身上雪松混著苦艾酒的氣息——這味道曾在她發間纏繞過七百三十個清晨。此刻梧桐葉在落地窗上投下碎金般的陰影，恰如兩年前初遇時他西裝口袋里的銀杏標本，那些葉脈間凝固的晨露仿佛穿透時光，在她鎖骨上洇開冰涼的吻痕。
"甦總監又在走神。"他指尖劃過會議桌的胡桃木紋，鉑金表帶在水晶吊燈下折射出寒芒[3]。投影儀藍光中，他解開的襯衫第三顆紐扣後隱約露出手術疤痕，與三號資料庫的加密文件夾圖案如出一轍[7]。甦槿握緊激光筆，看見自己顫抖的紅點落在他喉結的陰影里——那里曾沾染過她口紅，在暴雨夜的監控盲區化作一朵將枯的岩薔薇。
窗外忽然掠過灰鴿群，陸謙然腕間的智能表發出琥珀色警報。七百三十天前被篡改的行車記錄，此刻正在雲端裂解成數據殘片。當最後一片黃葉飄過二十三樓時，甦槿在合同簽名處嗅到苦艾酒蒸騰的灼熱，恍惚間又見初雪落滿他風衣肩頭，而實驗室離心機里旋轉著風干的滇紅玫瑰。
「數據清洗進程已達臨界點。」
陸謙然腕間的鈦合金表盤迸出琥珀色警報，七百三十天前被篡改的行車記錄正在雲端裂解。玻璃幕牆映出灰鴿群掠過天際的弧線，那些撲簌簌的振翅聲讓他想起實驗室冰櫃里風干的蝴蝶標本，翅脈間凝著兩年前初雪的冰晶。
甦槿的簽字筆懸在合同第七頁。苦艾酒的灼熱氣息從甲方公司ogo浮雕紋路里蒸騰而出，與落地窗外飄進的銀杏焦香纏繞成旋渦。二十三樓的氣流裹挾著黃葉擦過她耳際時，她突然听見離心機的嗡鳴——那是去年霜降夜，陸謙然的白大褂肩頭落滿細雪，試管架上旋轉的滇紅玫瑰正在析出某種類神經遞質。
「記憶萃取率83.7，」他說話時呵出的白霧凝結在培養皿表面，「花瓣細胞壁嵌入的納米芯片，能鎖住初見時多巴胺的峰值曲線。」
此刻合同末頁的防偽全息圖開始坍縮，甦槿的電子簽名在紙面洇出靛藍色漣漪。雲端殘存的數據流穿過城市電網，在陸謙然視網膜投影出甦槿公寓的立體坐標——當年車禍路段的監控拓撲圖正以這個坐標為中心，碎成無法追溯的沙粒。
離心機的恆溫指示燈突然在甦槿記憶里亮起血紅，她終于看清那夜旋轉的並非玫瑰，而是陸謙然拆解行車記錄儀時，指尖墜落的半枚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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