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的手臂是無比粗壯的樹干，虯結的木質縴維中蘊含著足以輕易撕裂鋼鐵的可怕力量。
雖然只是靜立不動，但它們散發出的那種沉重、原始的壓迫感，足以讓任何心懷不軌者膽寒。
而在它們粗壯如柱的腳踝——也就是裸露在地表的巨大根須旁，兩個人類如同被丟棄的破布娃娃般癱坐在地上。
他們的身體被一些殘余的、細小的活化藤蔓象征性地束縛著手腳，但真正讓他們無法動彈的，似乎是剛才被擒獲時遭受的沖擊，以及此刻面對秦漢這支強大隊伍時產生的巨大恐懼和絕望。
秦漢推開車門，在一號和二號亦步亦趨的護衛下，緩步走上前。
他沒有直接靠近，而是在一個他認為安全的距離——大約五六米外停了下來。
他的面容在迷霧和周圍士兵肅殺氣場的映襯下，顯得異常冷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漠。
他的目光如同手術刀般，銳利而精確地剖析著眼前的兩個俘虜。
左邊那個，正如戰爭古樹傳遞信息時附帶的模糊印象，是個左手殘缺的男人。
他身上的工裝沾滿了泥濘和草葉的汁液，臉上混合著灰塵和冷汗，顯得狼狽不堪。
那只失去五指的手腕傷口已經完全愈合，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略微內陷的光滑疤痕平面，仿佛是被某種高溫的東西瞬間切斷並封死。
此刻，他正用僅存的右手捂著胸口，大口地喘著氣，眼神渙散，瞳孔中倒映著樹人那龐大而可怖的輪廓，顯然還未從被非人力量蹂躪的驚駭中完全恢復。恐懼如同實質的陰影，籠罩著他。
右邊那個，則明顯不同。
雖然同樣狼狽，身上的衣物也有多處刮擦和破損，但依稀能辨認出是某種經過改良的軍用迷彩或戰術套裝的樣式，即使在這種境地下，他依舊下意識地保持著某種軍人的姿態，腰背雖然因為脫力而佝僂，卻並未完全垮掉。
他是個體格極為魁梧的白種男人，看面容大約四五十歲的年紀，臉部線條如同刀削斧鑿，充滿了飽經風霜的堅毅，只是此刻這份堅毅被濃濃的疲憊和一絲難以掩飾的震驚所取代。
他靠坐在粗大的樹根上，藍色的眼楮在看到秦漢以及他身後那裝備精良、陣型嚴整、散發著百戰余生氣息的士兵時，驟然收縮了一下，如同看到了某種超乎想象的事物。
短暫的震驚之後，他的眼神變得復雜起來，有驚懼，有疑惑，有審視，甚至還有一絲微不可察的…嫉妒？
空氣仿佛凝固了。
只有迷霧在緩緩流動，偶爾傳來遠處廢墟中不知名怪物的隱約嘶吼，以及士兵們沉穩的呼吸聲和武器裝備偶爾踫撞發出的細微金屬摩擦音。
無形的壓力如同潮水般向兩個俘虜涌去，將他們淹沒。
秦漢就這樣靜靜地站著，沒有立刻開口。
他在觀察，在分析，也在等待。
等待他們的恐懼發酵，等待他們的心理防線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遠超預期的遭遇而出現裂痕。
他身後的士兵們也保持著絕對的靜默，但那數十道冰冷、專注、毫無感情的目光，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威懾。
戰爭古樹本身散發出的那種磅礡、浩瀚、非人的威壓，更是讓這兩個剛剛才體會過它力量的俘虜感到無邊的渺小與無助。
終于，那個左手殘缺的男人似乎再也無法承受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壓力，他蠕動了一下嘴唇，干澀地開口，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
“你……你們……是什麼人？這……這里是……”
他的話語斷斷續續，充滿了不確定和恐懼。
秦漢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用剛學不久的鷹語反問道，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這個問題，應該由我來問。你們是誰？潛入我的地盤，有何目的？”
听到秦漢流利的鷹語，那個魁梧的白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苦澀地笑了笑。
他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掙扎著想要坐直一些，但身體的虛弱和藤蔓的束縛讓他只是徒勞地晃動了一下。他抬起頭，迎向秦漢那銳利的目光，沉聲說道︰
“我叫杰克•安德森。鷹醬國…前鷹醬國陸軍上校。”
他報出身份時，語氣中依然帶著一絲難以磨滅的軍人烙印，但眼神中的光芒卻迅速黯淡下去，被現實的殘酷所淹沒。
“我們…我們並非有意冒犯。只是…太久沒有找到穩定的水源和食物了，我們…我們真的只是想看看這里能不能找到一些…生存必需品。”
他的解釋听起來誠懇，理由也足夠充分。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末日世界，為了活下去而冒險是本能。看到這樣一片明顯有人類經營痕跡、甚至有穩定水渠和潛在食物來源的地方，任何理智尚存的幸存者都會動心。
秦漢的目光轉向旁邊那個仍在微微顫抖的斷指男人。
“赫爾曼…”男人的聲音比杰克要低沉和沙啞許多，帶著一種似乎是長期處于絕望和瘋狂邊緣的疲憊。
“我叫赫爾曼。杰克上校說的沒錯。我們…我們追蹤那條水渠過來的，看到這些樹…不像是野生的…我們太餓了…也太渴了…只是想…只是想靠近一點看看，如果能找到點吃的，或者沒人的空房子可以躲一躲…”
他語無倫次地辯解著，眼神躲閃，不敢直視秦漢和他身後的軍隊。
他們的說辭互相印證，邏輯上似乎也說得通。
饑餓和絕望，確實是驅動人冒險的最大動力。
但秦漢身經百戰，早已不是那個初入末世的普通上班族。
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兩人敘述中可能存在的疑點和他們眼神深處隱藏的東西。
“只是看看？”
秦漢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
“這片林地的入口並不隱蔽，水渠的方向也很明確。你們沒有選擇直接靠近，而是選擇了一條更隱蔽、更深入的路線，避開了所有明顯的通道。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