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的意識中，一幅模糊但尚可辨認的畫面開始傳輸過來。
這是通過穿透者捕捉到的影像，呈現出來。
畫面中，一道粗壯的白色光柱刺破了無邊的黑暗。
光柱所及之處，並非清澈的水體，而是充滿了無數極其細微的懸浮顆粒。
這些顆粒物比灰塵更小，密密麻麻，無處不在，它們在光柱中緩緩旋轉、飄蕩、沉浮，讓原本應透明的水變得有些渾濁，大幅削減了光線的穿透距離。
光柱的邊緣迅速被黑暗吞噬，有效照明範圍不過十幾米。
視線所及，除了這些懸浮顆粒和無盡的黑暗水體，再無他物。
沒有水草，沒有礁石，沒有魚類，甚至沒有任何可供參照的地形特征。
只有絕對的寂靜和冰冷。
唯一的聲音是偶爾因動作而產生的、被水體大幅削減的金屬摩擦或水流擾動聲。
【二號動員兵︰繼續下潛。深度五十米。壓力持續增大。重裝單位外殼壓力讀數正常。輕步兵單位適應性良好。“水之親和”技能有效抵消了部分水壓影響，並提供了基礎的水下活動能力。隊伍呈錐形防御陣型。穿透者，開始向外圍擴展偵察半徑，保持十米距離】
畫面中可以看到，士兵們調整著姿態，如同一群沉默的鋼鐵游魚，在黑暗中緩慢而穩定地下沉。
他們不再是單純的自由落體，而是開始主動控制浮力和姿態。
“水之親和”賦予了他們如同本能般的水下活動技巧。
重裝單位依靠動力輔助調整重心，普通動員兵和沙漠步兵則依靠肢體動作和裝備來控制方向。
穿透者所化的白霧在畫面邊緣飄忽不定，時而凝實，時而彌散，如同一個無形的哨兵，在黑暗中拓展著感知範圍。
【二號動員兵︰深度七十米……八十米……一百米。環境特征無變化。壓力已達海平面標準大氣壓十倍以上。溫度穩定在2.5攝氏度。下方……水體出現擾動。有物體正在接近。不，是前方。探燈轉向。】
畫面猛地向上抬升、偏轉。探燈光柱掃過一片虛無的黑暗，然後驟然定格！
秦漢的呼吸也隨之停頓了一瞬。
光柱的前方，一道難以言喻的屏障緩緩顯現出來。
它並非由單一物質構成，而是一面……牆。
一面由無數條魚組成的、活生生的、卻又死氣沉沉的牆壁！
這面“魚牆”的規模超乎想象。探燈光束所能照亮的範圍極其有限，但僅僅是這冰山一角，就足以讓人感到一種源自生理本能的恐懼和排斥。
牆體的主體，是大量體型異常碩大的鯉魚。
它們每一條都接近一米甚至更長，身體肥碩，鱗片在慘白的光線下反射出一種暗淡、毫無生氣的金屬光澤。
它們緊密地擠壓在一起，頭尾相接，鱗片疊著鱗片，幾乎看不到任何縫隙。
在鯉魚群的間隙和下方，可以看到同樣數量驚人的鯽魚，它們體型扁平，也遠超常規尺寸，如同灰色的瓦片般層層疊疊。
更深處，光線難以觸及的陰影里，似乎還有更龐大的黑影潛伏，偶爾能看到幾根粗長、如同鋼鞭般的胡須在水中微微擺動，那是鯰魚或黑魚的特征，它們的體型恐怕更加駭人。
所有這些魚，橫跨了多個淡水魚種，卻呈現出一種高度統一的、令人膽寒的狀態——絕對的靜止。
它們並非在休憩，並非在蟄伏，而是一種完全違背生命本能的、徹底的凝固。
每一條魚都保持著固定的姿勢懸浮在水中，不受水流影響，不扇動魚鰭，甚至連魚鰓都看不到絲毫張合的跡象。
成千上萬，甚至可能數以百萬計的魚，就這樣密不透風地構建成一道無邊無際的屏障，阻斷了前方的去路，向上、向下、向左右無限延伸，直至完全隱沒在探燈無法觸及的、永恆的黑暗之中。
然而，最讓人心膽俱裂的，是它們的眼楮。
每一條魚，無論品種、大小，它們的眼眶里，瓖嵌著的都不是活物應有的晶狀體。
那是一對對完全渾濁、呈現出煮熟後那種毫無光澤的乳白色的球體。
看不到瞳孔的輪廓，看不到任何情緒或意識的痕跡。
它們就像是無數顆大小不一、被隨意安放在魚頭上的白色石子，冰冷、呆滯、了無生氣。
就在二號將探燈光柱穩定地照射在這面詭異的“魚牆”上時，更加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組成牆體的成千上萬條魚，它們那無數雙乳白色的、本應如同死物般的眼球，竟然在同一時刻，以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絕對同步的、機械般的精度，緩緩地轉動了起來！
沒有絲毫遲滯，沒有個體差異，所有的眼楮都朝著同一個方向——探燈光柱射來的方向，朝著光柱後方那二十個不屬于這片水域的入侵者！
那不是生物觀察異物時的警惕或好奇。
那是一種無法用人類情感去理解的、純粹的、空洞的“指向”。
它們仿佛是這片黑暗水域的傳感器，被某種未知的核心意志所操控，機械地執行著“注視”這個動作。
它們的凝視穿透冰冷的水體，穿透士兵厚重的護甲和頭盔，直接刺入觀察者的意識深處，帶來一種毛骨悚然的、被無數死者同時盯視的寒意。
周圍的湖水溫度似乎又下降了幾度，巨大的水壓仿佛也瞬間增加了，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二號動員兵︰……確認目標為大規模魚類生物集群。體型異常巨大。行為模式︰集群靜止。生命特征檢測……異常，讀數極低或無法識別。疑似非標準生物或……受控單位。它們正在‘觀察’我們。重復，它們正在同步‘觀察’我們。】
即便是以二號的機械化心智，在匯報這詭異景象時，其合成語音也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僵硬。
秦漢通過穿透者視角和二號傳遞過來的微弱情緒波動，也感受到了那份深入骨髓的詭異和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