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的手停在半空,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山田中尉,要不要一起見見楊老爺?"
    他的聲音里帶著某種試探。
    陸陽面不改色︰"當然。"
    他故意整了整領章,顯出一副傲慢的樣子。
    "正好問問他為什麼軍需物資總是短缺。"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混雜著諂媚的笑聲和刻意放輕的腳步。
    陸陽的手指無意識地摸向大腿。
    那把南部十四式就綁在那里,觸手可及。
    但現在不是動手的時候。
    他必須先弄清楚楊饅頭的軍火庫在哪。
    門被推開,熱氣散去一些。
    一個穿著長衫的胖子出現在門口。
    正是楊饅頭。
    他的臉圓得像個饅頭,眼楮卻小得像針。
    身後跟著四個彪形大漢,腰間都鼓鼓的。
    "哎呀,小河君!"
    楊饅頭滿臉堆笑。
    "听說來了位長官,我特地來拜見。"
    他的目光落在陸陽身上,帶著一絲審視。
    小河已經穿好了軍裝,正在系皮帶。
    "這位是山田中尉,來檢查軍需物資的。"
    他的語氣很平淡,但眼神卻在觀察著什麼。
    楊饅頭的笑容更深了︰"太好了!"
    "正好請長官去寒舍用餐。"
    "我們邊吃邊談。"
    陸陽注意到他身後的打手悄悄分散開。
    是要包圍自己嗎?
    "多謝楊老爺好意。"
    陸陽微微欠身,用的是標準的日本禮節。
    "不過公務要緊,還是先檢查軍需倉庫吧。"
    楊饅頭的笑容僵了一下。
    "這......"
    他偷瞄了一眼小河。
    小河正在系領扣,動作很慢。
    "長官,我們這里的規矩......"
    "規矩?"
    陸陽冷笑一聲。
    "你是在教我做事嗎?"
    他故意提高聲音,讓外面的人也能听見。
    "難道你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楊饅頭的額頭沁出冷汗。
    "不敢不敢......"
    他連連擺手,袖子里滑出一塊金表。
    那是從抗聯戰士身上搜刮來的。
    "長官誤會了,我是想請您先用餐。"
    "畢竟長途跋涉,應該累了。"
    陸陽注意到小河的手按在了佩刀上。
    這個老狐狸,還在觀察自己。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陸陽故意露出一絲傲慢的笑。
    "不過......"
    他的目光掃過楊饅頭身後的打手。
    "不需要這麼多人伺候吧?"
    楊饅頭立刻會意。
    "都下去!"
    打手們不情願地退了出去。
    但陸陽知道,他們一定守在門外。
    "請。"
    楊饅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寒舍就在前面。"
    陸陽跟在他身後,走出澡堂。
    晨光已經大亮,街上的行人漸多。
    但看見楊饅頭,都低著頭快步走過。
    小河走在最後,腳步聲很輕。
    像是一頭隨時準備撲殺的豹子。
    陸陽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背後。
    楊饅頭的公館就在前面。
    是一座混合了中西風格的三層樓房。
    門口站著幾個偽軍,看見楊饅頭,立刻立正。
    "老爺好!"
    楊饅頭擺擺手︰"去準備酒席。"
    "要最好的清酒。"
    他轉頭對陸陽笑道。
    "長官喜歡清酒吧?"
    陸陽點點頭。
    他記得老關說過,這座公館的地下室。
    就是審訊抗聯戰士的地牢。
    不知道現在還關著多少同志。
    公館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
    門楣上掛著一塊金匾,上書"楊公館"三個大字。
    字跡龍飛鳳舞,卻透著一股子銅臭氣。
    門廳里陳設奢華,地上鋪著波斯地毯。
    牆上掛著名人字畫,都是從抗聯隊員家里搶來的。
    "請上樓。"
    楊饅頭點頭哈腰地在前面引路。
    樓梯是紅木的,每一級都被擦得 亮。
    陸陽走在上面,能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倒影。
    二樓是會客廳,正中擺著一張檀木圓桌。
    桌上的紫砂茶具還冒著熱氣。
    顯然,他們早就準備好了。
    "請坐。"
    楊饅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陸陽注意到座位的安排。
    自己被安排在背對窗戶的位置。
    而小河則坐在自己斜對面,正好能觀察到自己的一舉一動。
    這是個圈套。
    但他偏要鑽進去。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找到軍火庫的位置。
    "山田君。"
    小河突然開口。
    "听說第七師團最近在剿匪?"
    陸陽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
    "是啊,在長白山一帶。"
    "抓到不少抗聯的人。"
    楊饅頭立刻接話︰"我這里的地牢空著呢。"
    "要不要把人押到這來審?"
    陸陽放下茶杯,瓷器與木桌相踫,發出清脆的響聲。
    "那要看看你們的設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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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牢在哪?"
    楊饅頭和小河對視一眼。
    "在地下室。"
    "要去看看嗎?"
    陸陽站起身︰"正好。"
    "順便檢查一下軍火庫。"
    話音剛落,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嘈雜。
    "報告!"
    一個偽軍跑上樓來。
    "城外發現抗聯的蹤跡!"
    小河的手按在了刀柄上。
    "在哪里?"
    "東面山林!"
    陸陽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是老關他們露出破綻了嗎?
    還是...這也是個圈套?
    楊饅頭的眼楮眯成一條縫。
    "山田君,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他的聲音里帶著試探。
    陸陽知道,這是個考驗。
    如果自己推辭,就更可疑了。
    "當然。"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軍裝。
    "正好看看你們的戰斗力。"
    小河也站了起來,佩刀發出輕微的響聲。
    "我帶一個小隊。"
    他的聲音依然平靜。
    "楊老爺留在城里坐鎮。"
    楊饅頭連連點頭︰"對對對。"
    "我讓人準備馬車。"
    三人走下樓梯。
    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在地毯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門外已經備好了兩輛馬車。
    車夫都是偽軍,腰間鼓鼓的。
    顯然藏著手槍。
    陸陽跟著小河上了第一輛馬車。
    楊饅頭還想說什麼,被小河用眼神制止了。
    馬車緩緩駛出公館。
    街上的行人紛紛避讓。
    陸陽透過車窗,看見街角有人在偷偷打手勢。
    是楊饅頭的眼線。
    整個城市都是他們的耳目。
    馬車轉過一個彎,駛向東門。
    小河坐在對面,一直在觀察陸陽。
    "山田君。"
    他突然開口。
    "你的口音,有點像關東人。"
    陸陽心中一凜,但面上不動聲色。
    "我母親是關東人。"
    這是他準備好的說辭。
    小河點點頭,沒再說話。
    但他的手一直沒離開過刀柄。
    馬車駛出城門。
    晨霧已經散去,陽光照在積雪上,刺得人睜不開眼。
    遠處的山林寂靜無聲。
    太安靜了。
    陸陽知道,這種安靜往往意味著危險。
    "停車。"
    小河突然命令道。
    馬車停在一片空地上。
    四周都是積雪,任何腳印都逃不過眼楮。
    "分成兩隊。"
    小河對跟來的偽軍說道。
    "一隊往東,一隊往北。"
    "發現可疑人員立即開槍。"
    偽軍們舉著槍,小心翼翼地分散開。
    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陸陽站在馬車旁,手指無意識地摸著大腿上的手槍。
    小河背對著他,似乎在觀察遠處的山林。
    "山田君。"
    他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玩味。
    "你說,抗聯的人會在哪里?"
    陸陽眯起眼楮︰"可能在林子里。"
    "那里視野好,容易藏人。"
    小河轉過身,眼神銳利如刀。
    "是啊,視野確實好。"
    "好到能看見城牆上的一舉一動。"
    陸陽的心跳漏了一拍。
    小河已經看出什麼了嗎?
    遠處傳來一聲槍響。
    "報告!"
    一個偽軍跑過來。
    "發現足跡!"
    "往哪個方向?"小河問。
    "東北方向,很新鮮。"
    小河的目光在陸陽臉上停留了一瞬。
    "山田君,一起去看看?"
    陸陽知道,拒絕就是死路一條。
    "好。"
    兩人跟著偽軍往東北方向走。
    積雪很深,每走一步都要費力拔出靴子。
    陸陽注意到,小河始終走在自己側後方。
    這是個老練的軍人。
    永遠不會給敵人可乘之機。
    走了約莫十分鐘,到了一片松林前。
    地上確實有腳印,很新鮮。
    但太新鮮了。
    新鮮得不像是抗聯的人會留下的。
    "追!"
    小河一聲令下。
    偽軍們舉著槍沖進松林。
    陸陽剛要跟上,小河突然叫住他。
    "山田君。"
    他的聲音冰冷。
    "你的靴子,是黑水縣造的吧?"
    陸陽的瞳孔微微收縮。
    這是個致命的破綻。
    黑水縣的軍靴和其他地方的確實不太一樣。
    因為那里的皮革作坊用的是特殊的鞣制方法。
    "是從黑水縣經過。"
    他故作平靜地說。
    "那里的軍需官送了我一雙。"
    小河冷笑一聲︰"是嗎?"
    "可是黑水縣的守備隊長......"
    "三天前就被人暗殺了。"
    話音未落,他的佩刀已經出鞘。
    寒光閃過,直取陸陽咽喉。
    陸陽早有準備。
    他猛地後仰,同時右手已經摸到了大腿上的手槍。
    "砰!"
    槍聲在林間回蕩。
    小河的身形如鬼魅般閃開。
    子彈擦著他的軍服飛過,打在身後的松樹上。
    樹皮炸開,松針紛紛揚揚地落下。
    "果然。"
    小河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你就是那個潛伏的工當特工。"
    "我們已經盯了你很久了。"
    陸陽沒有說話。
    他的左手已經摸到了那個裝毒藥的竹筒。
    但現在不是用的時候。
    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偽軍听到槍聲,正在往這邊趕。
    "你們設了圈套。"
    陸陽冷冷地說。
    "那些腳印,是你們故意留下的。"
    小河點點頭︰"沒錯。"
    "楊饅頭那個蠢貨,差點就信了你。"
    "但我在你身上,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那是黑水縣守備隊長的血。"
    他的刀尖指著陸陽的心口。
    "束手就擒吧。"
    "我很好奇,你是怎麼拿到那份調令的。"
    陸陽突然笑了︰"你真的以為......"
    "我會一個人來嗎?"
    話音剛落,遠處突然響起密集的槍聲。
    是老關他們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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