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蕩在暮色中沙沙作響，韓無限背著閻希柔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女子的呼吸噴在他後頸，溫熱卻微弱。自從離開醫仙的茅屋，她已經昏睡了大半天。
"還有...多遠？"閻希柔突然開口，聲音嘶啞。
韓無限側頭看她︰"醒了？再堅持一下，醫仙說向東三十里，應該快到了。"
閻希柔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他的肩膀︰"放我下來...我能走。"
"省點力氣吧。"韓無限沒松手，"你現在的狀態連只野兔都打不過。"
沼澤漸漸被拋在身後，地勢開始上升。遠處，一座破敗的道觀輪廓出現在山腰處，灰瓦殘垣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淒涼。
道觀大門早已腐朽，只剩半扇歪斜地掛在門框上。韓無限小心地跨過門檻，內部比想象中寬敞，主殿雖然屋頂有部分坍塌，但角落還算干燥完整。
"就這里了。"他將閻希柔放在一堆干草上，立刻轉身去檢查門窗，"暫時安全。"
閻希柔靠著牆壁，臉色依然蒼白如紙。剝魂之苦的後遺癥比她預想的更嚴重，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靈魂深處的刺痛。她看著韓無限忙碌的背影——男人正用斷木抵住搖搖欲墜的大門，又在地上畫了幾道簡易的防護符咒。
"你沒必要這樣。"她突然說。
韓無限回頭︰"嗯？"
"救我，背我，做這些。"閻希柔的黑眸在昏暗的光線中深不見底，"你知道我是誰嗎？"
韓無限走回她身邊蹲下，從懷中取出一個水囊︰"先喝點水。"
閻希柔沒接，只是盯著他︰"我在醫仙那里說了什麼？"
"你夢到父親了。"韓無限平靜地回答，"還說我救過你。"
"就這些？"
"就這些。"韓無限擰開水囊塞子，遞到她嘴邊，"別多想，養傷要緊。"
閻希柔審視著他的表情，最終低頭啜了一口水。她不確定自己是否透露了更多，但韓無限的眼神坦蕩得讓她稍稍安心。
夜幕完全降臨，道觀內一片漆黑。韓無限燃起一小堆火，火光跳動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你應該休息。"閻希柔說，"我來守夜。"
韓無限笑了︰"就你現在這樣？"他從火堆旁拿起一根木棍，輕輕一折就斷了，"比這棍子還脆弱。"
閻希柔想反駁，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股腥甜涌上喉嚨。她急忙側頭，但還是有一絲鮮血溢出嘴角。
"希柔！"韓無限立刻來到她身邊，手指輕觸她的脈搏，臉色驟變，"你的魂魄不穩！"
閻希柔擦掉血跡︰"剝魂的後遺癥而已，死不了。"
韓無限不由分說將她按倒在干草上︰"別動。"他雙手結印，一道溫和的金光從掌心流出，緩緩籠罩閻希柔全身，"這是養魂術，雖然不能根治，但能緩解疼痛。"
金光如溫水般包裹全身，閻希柔驚訝地發現靈魂的刺痛確實減輕了。她看著韓無限專注的側臉，眉頭因消耗靈力而微微皺起，心中泛起一絲異樣的情緒。
"為什麼幫我？"她輕聲問。
韓無限沒有立即回答。金光持續流轉，映照出閻希柔精致的五官和略顯疲憊的神情。許久，他才開口︰
"在臨山城第一次見到你時，你站在屋頂上看著月亮，那樣子...像隨時會消失一樣。"
閻希柔一怔，沒想到他會提起那麼久遠的事。
"後來發現你打架夠狠，逃跑夠快，就覺得..."韓無限笑了笑，"這人挺有意思，死了可惜。"
閻希柔輕哼一聲︰"油嘴滑舌。"
但她沒有推開他的手。
夜深人靜，火堆漸漸變小。韓無限確認閻希柔睡著後，輕手輕腳地起身，開始在道觀內探查。主殿供奉的神像已經殘缺不全，看不出原本模樣。供桌下積了厚厚的灰塵，到時有些老鼠蜈蚣爬過的痕跡。
韓無限正俯身查看牆角的一處刻痕，忽然听到身後傳來輕微的布料摩擦聲。他警覺地回頭，卻見閻希柔不知何時已經坐起身來，黑發如瀑垂落在肩頭，火光映照下她的眼眸格外明亮。
"怎麼醒了？"他快步走回她身邊，聲音壓得很低，"哪里不舒服？"
閻希柔搖搖頭，示意他坐下︰"你剛才在看什麼？"
"沒什麼，就是些陳年刻痕。"韓無限在她身旁盤腿而坐，隨手往火堆里添了根柴，"倒是你，應該多睡會兒。"
閻希柔沒有接話，只是靜靜注視著跳動的火焰。火光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溫暖的色調，長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韓無限發現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衣角，這是她緊張時的小動作。
"在想什麼？"他忍不住問。
閻希柔抬起眼，目光直直望進他眼底︰"我在想，如果現在仇家追來，我們兩個病殘人士該怎麼應對。"
韓無限輕笑出聲︰"你管我叫病殘？"他故意活動了下肩膀，"背著你走了三十里路的人是誰？"
"逞強。"閻希柔嘴角微微上揚，但很快又恢復嚴肅，"說真的，韓無限，如果情況危急，你自己走。"
韓無限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他伸手握住閻希柔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微微皺眉︰"這種話別讓我听到第二次。"
兩人視線相接，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火花迸濺。閻希柔先移開了目光，卻沒有抽回手︰"...傻子。"
夜風穿過破敗的窗欞，帶來遠處蘆葦蕩的沙沙聲。韓無限突然警覺地豎起耳朵︰"有人來了。"
閻希柔立刻繃緊身體，手指已經摸向腰間的短刃。韓無限迅速掐滅火堆，道觀陷入一片黑暗。
"東南方向，至少五人。"韓無限貼在她耳邊低語，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能走嗎？"
閻希柔咬牙點頭，借著韓無限的攙扶站起身。兩人悄無聲息地向後殿移動，那里有道觀的後門。
然而剛走到殿中央，大門就被人一腳踹開。月光傾瀉而入，照亮了五個黑衣人的身影，為首的正是在路途中交過手的虯髯大漢，玄兌道元嬰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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