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話合集

龍圖公案 第11到20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清風隨竹影 本章︰龍圖公案 第11到20

    第十一則黃菜葉

    話說西京河南府,離城五里有一戶師姓人家,弟兄兩個,家境殷實富足。老大名師官受,老二名師馬都,都很有志向。二郎目前在揚州府擔任織造匠。師官受娶了妻子劉都賽,她是個美貌佳人,生下一個兒子,取名金保,已經五歲了。

    這一年正月上元佳節,西京大張旗鼓地舉辦花燈會。劉娘子稟報婆婆後,精心梳妝打扮得十分俊俏,帶著丫鬟梅香和管家張院公進城看燈。走到鰲山寺時,突然人群擁擠,梅香和張院公各自被擠散了。

    劉娘子正看燈時,回頭發現伙伴不見了,心里十分慌張。忽然刮起一陣狂風,把逍遙寶燈吹落在地,看燈的人都四下散開,只有劉娘子不認識回去的路。她正在驚慌之際,忽然听到一聲吆喝,數十名軍人簇擁著一位貴侯走來,手中舉著無數燈籠。原來是皇親趙王,他在馬上看見劉娘子容貌美麗,心中暗自歡喜,便問道︰“你是哪家的女子,半夜到這里來做什麼?”劉娘子謊稱︰“我是東京人氏,跟隨丈夫到此看燈,剛才因為風刮壞了逍遙寶架燈,丈夫不知去了哪里,我在此等候。”趙王道︰“如今夜深了,你可隨我入府中,明日再幫你尋訪丈夫。”劉娘子無奈,只得跟隨趙王入府。趙王讓使女將劉娘子引到睡房,隨後自己進去,笑著對劉娘子說︰“我是皇親國戚,你若肯做我的妃子,便能享不盡的富貴。”劉娘子嚇得低頭不語,想尋死卻又無路可走,在趙王的強橫逼迫下,只得順從,在府中過了一夜。趙王次日還設了宴席,這里暫且不表。

    再說張院公與梅香回去見師婆婆,說了娘子看燈時失散的事,不知去向。婆婆和師官受煩惱不已,立刻派家人進城尋訪。有人傳說在趙王府里,但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知不覺將近一個月過去了。劉娘子雖然在王府享受著富貴,卻朝夕思念著婆婆、丈夫和兒子。一天,有老鼠把劉娘子房中穿的那套織成萬象圖案的衣服咬得粉碎,娘子看見後,眉頭不展,面帶憂容。恰巧趙王看見,便問道︰“娘子為何煩惱?”娘子把原因告訴了他。趙王笑道︰“這有什麼難的,召取西京的織匠人來府中重新織造一件就是了。”次日,趙王便出了告示。

    沒想到師家祖上就會織這種錦緞,師官受正想探听妻子的消息,听到這個消息後,立即辭別母親來見趙王。趙王道︰“你既然會織,就在府中依樣織造吧。”師官受領命而去。眾婢女告訴娘子,王爺讓五個匠人在東廊下織錦。娘子心想︰西京只有師家會織這種錦,叔叔二郎現在揚州還沒回來,這里莫非是我的丈夫?于是抽身去看。那師官受一眼就認出了妻子,兩人相抱痛哭。旁邊的織匠人都感到驚駭,不知是什麼緣故。

    不料趙王酒醒後,忽然不見了劉都賽,便問侍女。得知她在看匠人織造,趙王急忙來到廊下,看見劉娘子與師官受相抱不舍,頓時大怒,立即命令劊子手押過五個匠人,前往法場處斬。可憐師官受和四個匠人無罪,卻一時死于非命。趙王擔心留下後患,又命令五百名劊子手將師家門首圍住,把師家大小男女全部殺戮,將家財搬回府中,放起一把火,把房屋燒了個干淨。

    當時只有張院公帶著小主人師金保到街坊買糕,回來時看見殺死的死尸無數,血流滿地,房屋被火燒得還沒熄滅。張院公驚恐地詢問鄰居,才知道是被趙王所害。他無可奈何,抱著五歲的小主人,連夜逃往揚州去報知二官人師馬都。

    趙王回府後思忖︰我殺了師家滿門,還有師馬都在揚州當匠,倘若他知道了此事,必定會去告御狀。于是心生一計,修書一封,派牌軍前往東京見監官孫文儀,說要除掉師二郎。孫文儀為了奉承趙王,立即派牌軍前往揚州捉拿師馬都。

    這天夜里,師馬都夢見家人身上帶血,驚醒後心中驚疑,便請先生卜卦,卦象顯示大凶,主合家有難。師馬都心中憂慮,立即雇了一匹快馬,離開揚州回西京。行至馬陵莊時,恰好遇見張院公抱著小主人,張院公見到師馬都後大哭,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師二郎听罷,悲痛得跌倒在地,過了一會兒才甦醒過來,隨即同張院公前往開封府告狀。

    正遇上孫文儀吆喝著路過,牌軍認出了師馬都,稟知孫文儀,孫文儀立即讓人將他拿入府中,斥責他擅沖馬頭之罪,不由分說,當場將他打死。孫文儀讓人搜檢,發現他身上有告趙王的狀紙,心想︰今日若不是我遇見,險些誤了趙王的囑咐。又擔心包大人察覺,便秘密命令四名牌軍,將死尸放在籃底,上面用黃菜葉蓋好,扛去丟在河里。

    正值包大人出府,走到西門坊時,坐騎不肯前進。包公對左右牌軍說︰“這馬有三種情況不肯走︰御駕上街不走;皇後、皇太子上街不走;有屈死冤魂不走。”于是派張龍、趙虎去茶坊、酒店打听。張龍、趙虎領命後回報︰“小巷中有四個牌軍抬著一筐黃菜葉,在那里躲避。”包公下令將他們捉來詢問。牌軍稟道︰“剛才孫老爺出街,見我們四人不該將黃菜葉堆在街上,每人責打了十板,讓我們抬去河里丟了。”包公懷疑其中有緣故,便說︰“我夫人有病,正想吃黃菜葉。可抬入我府中來。”牌軍心中驚懼,只得將筐抬進府里,包公各賞了牌軍,吩咐道︰“休要讓外人知道來取笑,就說包公買黃菜葉給夫人吃。”牌軍拜謝而去。包公下令揭開菜葉一看,里面有一具尸體。他心想︰此人必定是被孫文儀所害,于是命令獄卒將尸體暫時停放在西牢。

    且說張院公抱著師金保,見師馬都一直沒來,就徑直前往開封府尋找。他看到府門前有面鳴冤鼓,便上前連敲了三下,守軍連忙稟報給包公。

    包公吩咐道︰“別驚嚇他,領進來。”守軍領命,將張院公帶到廳前。包公問︰“你所告何事?”張院公便把師家受冤的經過從頭至尾詳細說了一遍。包公又問︰“這五歲孩兒怎麼逃脫的?”張院公說︰“因為他想母親啼哭,我帶他出去買糕吃,才得以保住性命。”包公問︰“師馬都在哪里?”張院公答︰“他一早來告狀,之後就沒了消息。”

    包公已知其中緣故,便讓張院公去西牢查驗尸體。張院公一看是師馬都,放聲大哭。包公沉吟半晌,隨即備馬來到城隍廟,對著神像禱告︰“限今夜三更,讓師馬都還魂。”禱告完便回府了。或許是師馬都命不該絕,果然在三更時甦醒過來。次日,獄卒稟報包公,包公將師馬都喚到廳前詢問,他哭訴了被孫文儀打死的經過。包公讓他在府中等候,接著琢磨如何引趙王來東京——他心生一計,假裝病重臥床,數日不升堂。

    這天,宋仁宗得知包公病重,派御院醫官前來診治。包夫人說︰“大尹病得昏沉,怕見生人,就免了吧。”醫官說︰“可把金針插在臂膊上,我在外面診脈,就知病情。”夫人將針插在屏風後,醫官診脈時發現脈搏全無,急忙回朝奏明。包公與夫人商議︰“我就詐死,等聖上問我臨死前有何囑咐,你就說‘只推薦西京趙王為官清正,可任開封府之職’。”次日,包夫人帶著官印入朝,哭奏包公“死訊”,文武百官皆嘆息不已。仁宗說︰“既然他臨死前推薦御弟接任開封府,那就派使臣去迎取趙王。”于是降旨,派韓、王二大臣去祭奠包公,同時命人前往河南傳旨。使臣進趙王府宣讀聖旨,趙王听後大喜,即刻備船收拾,前往東京赴任。

    數日後,趙王到東京入朝。仁宗說︰“包文正臨死前推薦你,朕重封你官職,你要照他的規矩行事。”趙王謝恩而出。次日,他與孫文儀擺起儀仗,十分氣派地前往開封府上任。路過南街時,百姓懼怕,紛紛關門。趙王在馬上發怒︰“你們這些百姓太不懂道理!跟隨我的牌軍趕路日久,盤纏短缺,每家都要出一匹綾錦!”于是手下挨家挨戶搶奪一空。趙王到府後,見堂上掛著喪幡,左右稟報︰“包大尹的棺木還未出殯。”趙王怒道︰“我選吉日上任,為何還不出殯?”

    張龍、趙虎將此事報給包公。包公吩咐二人準備刑具,又讓夫人出堂對趙王說︰“還需半月才能出殯。”趙王听了,怒罵包夫人不識時務,罵個不停。這時,包公突然從旁邊走出,大喝一聲︰“認得包黑子嗎?”趙王大驚失色。包公立即讓張龍、趙虎關上府門,將趙王拿下,監于西牢,孫文儀監于東牢。次日升堂,包公讓人抬出“棺木”焚燒,又從東西牢中提出趙王和孫文儀,讓他們跪在階下。兩邊列著二十四名衙役,擺出三十六般刑具,接著拿出聖旨牌,傳師馬都上堂作證,將狀詞念給趙王听。趙王仍不肯招認,包公下令用重刑拷問。趙王受刑不過,只得招出謀奪劉都賽、殺害師家滿門的罪行。

    輪到孫文儀,他也無法抵賴,招出打死師馬都的情由。包公將案情整理成文案,擬定罪名,親自帶領劊子手將趙王、孫文儀押往法場處斬。次日上朝,包公奏明仁宗,仁宗撫慰道︰“朕听聞你‘死訊’,憂悶多日。如今才知你是為這事詐死,對御弟和孫文儀的定罪公正,朕還有何疑慮?”

    包公退朝後,安排師馬都回家;劉都賽回到師家守喪;將趙王的家屬貶為平民,其金銀器物一半充公,一半賞給張院公——因為他有義舉,能為主家伸冤。

    第十二則石獅子

    話說登州下轄有個地方叫市頭鎮,這里居民密集,家家戶戶都靠著河岸建房。全鎮作惡的人多,行善的人少。只有鎮東邊的崔長者喜歡行善布施,從不與人爭斗。他娶了妻子張氏,張氏性情溫柔,治家勤儉。他們生下一個兒子名叫崔慶,年方十八歲,聰明穎悟,父母把他當作掌上明珠一樣疼愛。

    有一天,來了個老僧到家里化緣,說︰“貧僧是五台山雲游的僧人,听說府上長者喜好行善,特地來化一頓齋飯。”崔長者整理好衣冠出來,把僧人請到中堂坐下,納頭便拜說︰“有失遠迎,萬望不要見怪。”那僧人連忙扶起他說︰“貧僧不知進退,特意來拜見員外一面。”長者十分高興,就讓人準備齋飯款待僧人,飯菜十分豐厚。

    長者在席間詢問僧人的來歷,僧人回答說︰“雲游到這里,見員外有一事相告。”長者拱手請道︰“上人如果是要化緣或者化齋,老夫不敢推辭。”僧人道︰“足以看出長者的善心,貧僧不是為化緣而來。今日此處將有洪水之災,員外可預備船只等候逃難,特意把此事告知,其余沒有別的話了。”

    長者听罷,連連應諾,便問道︰“洪水之災何時會出現?”僧人道︰“但見東街寶積坊下那石獅子眼中流血,便要收拾逃難。”長者道︰“既有此大災,應當與鄉里說知。”僧人道︰“你鄉中都是為惡之徒,怎麼會信此言;就算是長者信我逃得此難,也不免會有苦厄累及。”

    長者問道︰“苦厄會喪命嗎?”僧人道︰“無妨,將紙筆拿來,我寫幾句給長者牢記。”于是寫道︰“天行洪水浪滔滔,遇物相援報亦饒;只有人來休顧問,恩成冤債苦監牢。”長者看了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僧人道︰“以後自會知道。”

    齋飯結束後僧人辭去,長者取出十兩花銀相贈。和尚道︰“貧僧是雲游之人,縱然有銀兩也無用處。”竟然不接受就離開了。

    長者對張氏說了此事,立即讓匠人在河邊造了十幾只大船。有人問原因,長者說有洪水之災,造船避災。眾人大笑。長者任憑眾人譏笑,每天讓老婦人前往東街探看石獅子有沒有血流出。

    老婦人探看了很久,往來頻繁,坊下有兩個屠夫問她緣故,老婦人就把事情如實相告。兩個屠夫等老婦人走後,相視而笑道︰“世上竟有這等痴人,天旱成這樣,哪來的水災?何況那獅子眼孔里哪里會有血流出!”一個屠夫相約要戲弄一下,明天宰豬時,用血灑在石獅眼中。

    這日老婦人看見石獅子眼中有血,連忙跑回來報告,長者立即吩咐家人,收拾日用器物,一起搬上船。當時太陽正烈,熱氣蒸人。

    等到長者攜一家老幼登船完畢,黃昏時分,黑雲聚集,大雨滂沱,三天三夜不停,河水涌入市頭鎮,一時間人民的居屋都被沖得無影無蹤,溺死了兩萬多人。正因鄉民作孽太過,上天以此劫數滅之,只有崔長者夫婦好善,預先得到神人救助。

    那日長者的數十只大船隨洪水流出河口,忽見山岩崩塌,有一只剛出生的黑猿被淹得無法起身,長者立即令家人取竹竿接引,那猿到岸邊得以生還離去。

    船正行進間,又見一棵樹漂流而來,樹上有鴉巢,幾只剛孵化的小鴉飛不起來,長者又令家僮取船板托住,那些鴉展開翅膀各自飛走了。

    到了一個河灣處,看見一個人被浪頭沖下來,口中喊叫救命,長者令人接引,張氏道︰“員外難道不記得僧人所言‘遇人休顧’的囑咐了嗎?”長者道︰“物類尚且救助,何況人呢,怎能不體恤?”竟然令家僮取竹竿把那人援救上船,還取衣服給他換上。

    次日雨停,長者令家僮回去查看,只見洪水退去,到處都是沙丘,只有崔長者的房屋,雖然被水浸損,卻未曾被沖毀。家僮報知,長者令工人修整完備如初,攜老幼回家。

    同鄉鄰里後來陸續歸來的,只有十分之一二。長者問那所救之人願不願意回去,那人哭道︰“小人是寶積坊下劉屠的兒子,名叫劉英,如今被水沖了,父母不知存亡,家計盡空,情願為長者隨行執鞭之人,以報救命之恩。”

    長者道︰“你既然肯留在我家,就當作養子看待。”劉英拜謝。

    時光飛逝,長者回家不覺又過了半年。當時東京國母張娘娘丟失了一枚玉印,不知下落。仁宗皇帝出下榜文,張掛各州,但凡知道玉印下落的人,官封高職。

    忽然一夜,崔長者夢見神人說︰“如今國母娘娘失落的玉印,在後宮八角琉璃井中。上帝因為你有陰德,特地來說與你,可讓親兒子去報知,以受高官。”

    長者醒來,把夢與妻子說知。忽然家人來報,登州衙門首有榜文張掛,所說與長者夢中之言相同。長者十分高興,想讓崔慶前去奏知受職。

    張氏道︰“只有這一個兒子,怎麼舍得讓他遠離。富貴有命,員外不要指望此事了。”

    劉英近前對父母說︰“小兒無恩報答,既然是神人報說,我情願代弟弟一行,前往京都報知,倘若得一官半職,回來與弟弟承受。”

    長者很是歡喜,準備銀兩,打點劉英起程。次日,劉英相辭,長者再三叮嚀︰“若有好事,休得負心。”劉英領諾而別,上路往東京進發。

    不一日來到京城,徑直來到朝門外揭了榜文,守軍捉了他去見王丞相。劉英先通報了鄉貫姓名,後把玉印下落說知,王丞相即令牌軍送劉英到館驛中等候。

    次日,王丞相入朝奏知,仁宗召宮中嬪妃詢問,娘娘才記起,因中秋賞月,夜深時,同宮女在八角琉璃井邊探手取水,誤落井中。于是令官監下井查看,果然在里面。

    仁宗宣劉英上殿,問他怎麼知道玉印的下落。劉英毫不隱瞞,徑直把神人夢中所報奏知。仁宗道︰“想來是你家積有陰德。”于是降敕封劉英為西廳駙馬,把偏後黃娘娘的第二公主嫁給他。劉英謝恩,不勝歡喜。

    過了幾日,朝廷設立駙馬府讓劉英居住,當下劉英一時顯達,權勢無比,就不再念及舊日的恩情了。

    話說崔長者自從劉英離開後將近兩個月,日夜盼望著消息。忽然有人從東京來,傳說劉英已經被招為駙馬,十分顯貴。崔長者于是吩咐家人小二和兒子崔慶前往京城。崔慶拜別父母,向東京進發。

    沒過幾天,崔慶來到東京,找了家客棧住下。第二天,他正打听駙馬府的位置,有人說︰“前面喝道的就是駙馬來了!”崔慶站在一邊等候,只見劉英在馬上端坐,氣勢軒昂地走來。崔慶故意上前想與他相認,劉英一見崔慶,厲聲喝道︰“什麼人敢沖撞我的馬頭?”隨即命令侍衛將他拿下。崔慶驚訝地說︰“哥哥為何如此疏遠我?”劉英怒道︰“我哪里來的兄弟?”不由分說,把崔慶抓進府中,重打三十棍。可憐崔慶被打得皮開肉綻,兩腿流血,被關進了監獄。

    此時小二在客棧得知主人遭難,想去探望卻無法進入。崔慶向獄卒哭訴自己的遭遇,獄卒心生憐憫,時常接濟他。崔慶原本出身富家,過去每天都有肉食,忽然有一天,牆外一只猿猴攀著樹枝進入獄中,手里拿著一片熟羊肉獻給他。崔慶忽然想起,這只猿猴好像是父親當年在洪水中救過的那只,便接過羊肉吃了。猿猴離開後,過了幾天又送來食物,這樣的情況持續不斷。獄卒見了,知道其中的緣由,感嘆道︰“動物尚且知道恩義,人反而不如。”從此便任由猿猴出入。

    又有一天,牆外有十幾只烏鴉聚集在獄中,不停地哀鳴。崔慶懷疑它們莫非是父親救過的那些烏鴉,于是對烏鴉說︰“你們若可憐我,就替我捎一封書信給我父親。”烏鴉仿佛听懂了他的話,都飛了過來。崔慶向獄卒借了紙筆寫好信,系在烏鴉腳上,烏鴉便飛走了。

    沒過幾天,烏鴉飛到了崔家,當時崔長者正和張氏念叨兒子沒有音信的事,忽然烏鴉飛下來,停在他們身邊。崔長者覺得奇怪,看到烏鴉腳上系著一封信,解下來一看,竟是崔慶的筆跡,信中詳細說了劉英忘恩負義和自己在獄中受苦的情形。崔長者看完大哭,張氏問明原因後,痛哭道︰“當初叫你不要收留外人,果然是恩將仇報,把我兒子困在獄中,怎麼才能出來啊?”崔長者說︰“鳥獸尚且知道仁義,他身為人類,怎麼能如此忘恩負義?我只能親自去東京一趟,探探虛實。”張氏說︰“兒子受苦,你趕緊去吧。”

    第二天,崔長者收拾行李,辭別妻子前往東京。幾天後到了東京,找店住下。清晨,他正到街上打听消息,忽然看見家人小二穿著破衣服在廊下乞討,一見到崔長者,便抱著他大哭,崔長者也很悲痛,詳細詢問情況。小二把之前的事情說了一遍,崔長者不信,想要進府見劉英一面。小二緊緊抱住他,不讓他去,怕他遭毒手。

    忽然有人報駙馬來了,眾人都紛紛回避,崔長者站在廊下等候。劉英走近,崔長者喊道︰“劉英我的兒,如今你富貴了就不念及我了嗎!”劉英看見是崔長者,哪里肯理會,裝作沒看見。崔長者不肯罷休,一直跟在馬後追趕,不料府門已經關上,無法進入。

    崔長者十分憤恨地說︰“不認我們父子也就罷了,又把我兒子監禁在獄中受苦。”于是前往開封府告狀。正好包公行香後回衙,崔長者跪在馬前告狀。包公將他帶入府中審問,崔長者哭訴了前情,悲痛不已。包公讓崔長者先在廊下休息,隨即派公差到獄中問獄卒︰“有崔慶這個人嗎?”獄卒回復說︰“某月日關進來的,獄里飲食不足,他十分狼狽。”包公于是讓獄卒不要過于苛待崔慶。

    第二天,包公派人請劉駙馬到府中飲酒。劉英听說包公相請,立即前來赴宴。包公請他到後堂相待,吩咐侍衛關上府門,不許閑雜人等走動。侍衛領命後,便把府門關上,然後擺上筵席。酒過三巡,包公怒道︰“為什麼不添酒?”廚房的人報道︰“酒已經喝完了。”包公笑著說︰“酒既然喝完了,就用水來斟也可以。”侍從答應著,提來一桶水。包公讓用大杯先斟一杯給劉英,說︰“駙馬大人暫且飲一杯。”

    劉英以為包公輕視他,怒道︰“包大尹好欺負人,朝廷官員誰敢不敬我?哪有請客用水當酒的!”包公道︰“不要見怪,眾官要敬駙馬,偏偏我不敬。今年六月你還飲了一河的水,一杯水難道就不能喝嗎?”劉英听了,嚇得毛骨悚然。

    這時崔長者走近前來,指著劉英罵道︰“忘恩負義的賊!今天你辜負我,日後必定辜負朝廷。望大人做主。”包公下令將劉英拿下,除去冠帶,拖到階下,重打四十棍,讓他招供。劉英自知理虧,說出實情,招認明白。包公命人取來長枷將他關入獄中。

    次日,包公上疏奏明皇帝。仁宗宣召崔長者到殿前審問,長者將前事奏明,仁宗稱贊道︰“君子重義如此,你的兒子應當享受爵祿,朕明天就下旨。”崔長者謝恩而退。

    第二天,聖旨下達︰劉英冒功忘義,殘虐不仁,判處死罪;崔慶授任武城縣尉,即日赴任;崔長者平素行善,下令有關部門建立義坊表彰他。包公依旨判決後,請出崔慶,給他換上官服,領取文憑赴任,崔長者也一同前往任所。這年冬天,將劉英處決。

    第十三則偷鞋

    話說江州城東的水寧寺里有個和尚,俗姓吳,名員城,生性輕佻放浪。

    有位施主叫張德化,娶了南鄉韓應宿的女兒蘭英為妻,多年來一直渴望有個孩子,于是懇切地祈求能延續後代。每逢三元聖誕,他都會設壇建醮;每月初一和十五,還專門請員城到家里誦經。員城見蘭英容貌美麗,心中情欲常常涌動,一直圖謀不軌。晚上回到寺中,他心生一計。第二天,趁張德化外出,員城以討齋糧為由來到張家,買通婢女小梅,求她偷一雙韓氏的睡鞋。小梅悄悄偷了一雙給他。員城得到睡鞋後欣喜若狂,回到寺中,每天捧著睡鞋暗自盤算。

    恰逢第二天張施主來寺里商議設醮之事,員城故意將一只睡鞋丟在寺門口,張德化拾起後心中十分驚疑。他與員城談完事後,回到家大怒,嚴厲追問睡鞋的來歷,隨後將韓氏趕回母家,並通過官府休了她。員城得知計謀得逞,偷偷逃回西鄉太平原,改名為馮仁,蓄發兩年。此時韓應宿正打算將蘭英改嫁,馮仁便買通鄰居汪欽,前往韓家求婚。韓應宿與汪欽向來交好,便答應了這門親事,讓他們擇吉過聘,約定好日期完婚。汪欽回復馮仁後,馮仁便納彩親迎,順利與蘭英成了婚。

    時光飛逝,轉眼到了中秋佳節,月色皎潔,樂聲喧鬧。馮仁夫婦在亭中對飲,兩人情意融洽,馮仁暢飲至醉,拉著妻子笑道︰“當初若不是小梅幫忙,哪有今日的快樂。”韓氏心中起疑,詢問緣故,馮仁便將之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韓氏听後,心中憤怒卻不敢表露。她雖然被馮仁用詭計強娶,但對馮仁恨之入骨。酒喝完馮仁睡去,到了三更時分,韓氏自縊身亡。

    第二天,韓應宿得知消息,正打算去縣衙告狀,恰逢包公出巡江州,韓應宿便寫了狀子呈上。狀詞稱︰“狀告為敗壞貞節、害人性命事︰我女蘭英嫁給張德化為妻,夫妻和睦,無可指責。不料遭惡僧吳員城如今改名為馮仁)覬覦,他買通婢女偷取我女睡鞋,誣陷我女有私情,致使女婿以‘七出’之條休妻。我女本貞節自持,此事又無實據,我心中疑惑,便將她收養在家。誰知惡僧蓄發改名,托鄰居求婚,我不知情,誤中奸計。昨夜女兒竟被他逼迫身亡,此冤不白,請求您秉持威嚴,天網恢恢,定要將惡人千刀萬剮才能甘心。”

    當時馮仁也捏造虛假情由進行抵賴,包公便將兩人收監。當晚,包公坐在後堂,忽然一陣黑風刮入。包公道︰“是何怨氣?”接著有一女子跪在堂下,包公問道︰“你是何處人氏?有何冤屈?直接對我說。”那女子將前情訴說一遍後,忽然不見了。

    次日,包公升堂,派張龍、薛霸去獄中提出韓、馮二人審問,隨即將馮仁捆起來拷打,追究睡鞋之事。馮仁心驚膽戰,面色大變,低頭無話可說,只得如實招供。包公將馮仁的家產充公,判決馮仁抵命。從此韓氏的冤屈得以伸張,遠近百姓都感到痛快。

    第十四則烘衣

    話說東京城外二十里,有個地方叫新橋,住著個富人姓秦名得,娶了南村宋澤的女兒秀娘為妻。秀娘性格溫柔,從小讀書識字,十九歲嫁到秦家,待人接物、操持家務都很合丈夫心意。

    一天,秦得的表兄家有婚事,派人來請他,秦得跟宋氏說了一聲,就去赴約了。一連幾天沒回來,宋氏在家盼著,便出門探望。忽然看見一個僧人遠遠走來,路過秦家門口時,見宋氏站在簾子下,僧人只顧偷眼看她,沒留意路上結冰打滑,一跤跌進了水窪里。當時正是寒冬,僧人爬起來時渾身濕透,凍得直發抖。秀娘見了心生憐憫,叫他到家里坐下,連忙去廚房燒了一盆火來讓僧人取暖。僧人連連道謝,就著爐火烘烤衣服。秀娘又端來一杯熱湯給他喝,問他從哪里來。和尚說︰“貧僧住在城里西靈寺,日前師父去東院沒回來,特地讓我去接,路過娘子門口,沒想到路上冰凍石滑,跌進了水窪。今天要不是娘子行善,我差點就沒命了。”

    秀娘說︰“你衣服烘干了就快走吧,要是我丈夫回來看見就不好了。”僧人答應著正要告辭,恰巧秦得回來了,看見一個和尚坐在家里烤火,妻子也在一旁,心里很不高興。僧人害怕,趕緊抽身走了。秦得進門問妻子︰“和尚從哪兒來的?”宋氏如實說了經過。秦得听了怒道︰“女子應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鄰居這麼多人,要是知道你拿火給和尚烤,豈不是要議論紛紛!我秦得是清白人家,怎麼容得下你這樣行為不端的婦人?你現在就回娘家去,不許再進我家門!”宋氏低頭不語,無法爭辯,見丈夫決意要趕她走,只好回到母家。母親得知女兒被休的緣由,埋怨她行為不謹慎,惹出閑言碎語,很是嫌棄她。就連鄰里親戚也懷疑她的品行,秀娘有口難辯,後悔莫及,連日憂悶,只能守在閨門不出。

    光陰似箭,秀娘在母家待了一年多。那個僧人听說宋氏被丈夫趕出家門,便心生詭計,離開西靈寺還俗蓄發,改名叫劉意,打算娶宋氏為妻。等頭發留齊了,他就托鄉里的老婦人到宋家提親。老婦人先去見秀娘的父親,說︰“小娘子和秦官人不和,被他用丑事為由休了,沒過兩個月,他就娶了別家女子。這樣背恩負義的人,有什麼可留戀的?我特地來提親,想給娘子再找段好姻緣,不知您意下如何?”

    秀娘的父親苦笑道︰“小女不守名節,被丈夫休棄,現在留在我家也算安靜。嫁不嫁人由她自己決定,我不做主。”老婦人又進去見秀娘的母親,說了給小娘子議親的事。母親很高興,對老婦人說︰“我女兒被休回家一年多了,听說前夫已經再婚,以前的嫌疑還沒消除,既然有人提親,我情願勸女兒出嫁,免得別人再議論。”老婦人見宋家答應了,就回去告訴劉意,劉意暗自歡喜。第二天,他備了厚禮到宋家下聘,秀娘得知此事後,終日悲傷,茶飯不思,無奈被母親逼迫,推脫不過,只得順從。新婚之夜,劉意欣喜若狂,親戚都來祝賀,待客好幾天,劉意重重謝了老婦人,這里就不多說了。

    再說秀娘雖然被前夫休棄,但自認為品行端正,還盼著日後能夫妻團圓,沒想到卻嫁給了別人。劉意雖然寵愛秀娘,但秀娘終日思念前夫。過了將近半年,一天,劉意被朋友邀去喝酒,喝得大醉回家,正看見秀娘在窗下對鏡而坐。劉意本是僧人出身,心性輕佻,一見秀娘,就乘興抱住她,開玩笑說︰“你還認得我嗎?”秀娘說︰“不認識。”劉意道︰“難道不記得那個跌進水窪里,多虧你拿火來烘衣服的僧人了?”秀娘驚訝地問︰“你怎麼還俗了?”劉意道︰“你雖然聰明,卻沒料到我的計謀。當初听說你被丈夫休回娘家,我就蓄發還俗,派老婦人來提親,沒想到娘子如今竟在我枕邊。”秀娘听了,心中憤恨不已。過了幾天,她逃回娘家,把事情告訴了父親。父親憤怒地說︰“我女兒對你有恩,你卻心生歹念。”于是寫了狀子,直接到開封府告狀。

    包公派公差將劉意和宋氏傳來作證,劉意強辯不認。包公又傳西靈寺的僧人來審問,證實劉意確實是寺中逃離還俗的和尚。包公下令將劉意戴上長枷關進監獄,判決道︰“僧人跌入水窪,本是無心,卻借機生事;蓄發騙婚,實在不法。”于是將劉意杖打後刺配千里之外,宋氏判回母家。秦得知道了這件事,又派人來商議復婚。但秀娘已心灰意冷,不想再回秦家,至此,她的名節之恥才得以洗雪。

    第十五則龜入廢井

    話說浙西有個人叫葛洪,家中世代富貴,他本人最是樂善好施。

    一天,有個種田的老翁提著一籃活龜來賣。葛洪問老翁︰“這些龜是從哪里得來的?”老翁說︰“今天路過龍王廟前的水窟,看見這些龜在那里飲水,就被我罩住拿來賣給官人。”葛洪說︰“難得你送來賣給我。”于是用錢打發老翁走了,讓家僕把龜養在廚房,打算明天用來待客。

    當晚,葛洪拿著燈進廚房,忽然听到好像有眾人喧鬧的聲音。他覺得奇怪︰“家人都去外房歇息了,怎麼會有喧鬧聲不停?”于是到水缸邊傾听,聲音是從缸里傳出來的。葛洪揭開缸蓋一看,原來是一缸活龜在里面喧鬧。他不忍心烹煮這些龜,第二天清早,就讓家僕把它們放到龍王廟的水潭里去了。

    不到兩個月,葛洪有個朋友,是城東的陶興,為人狠毒奸詐,只知道奉承葛洪,因此葛洪也沒疏遠他。一天,葛洪派人請陶興來家,設酒款待。喝到半醉時,葛洪在席中對陶興說︰“我繼承祖上的家業,積攢了些錢財,想收些貨物前往西京一趟,又擔心路途險阻,想讓賢弟陪我一起去。”陶興听了,心中立刻起了歹念,卻故作笑容回答︰“兄長要去西京,就算赴湯蹈火我也不推辭,定當奉陪。”葛洪說︰“如此甚好。但此去盧家渡有七天旱路,之後才能下船走水路,你先到盧家渡等候,某天我裝完貨就來。”陶興答應著離開了。

    等到葛洪的妻子孫氏知道這件事,想堅決阻止他,可葛洪已經把貨物運離本地了。臨走時,孫氏以兒子年幼為由,還想勸他。葛洪說︰“我主意已定,多則一年,少則半年就回來。你只要謹慎持家,照顧好幼子,沒別的囑咐了。”說完,就登程離開了。

    那陶興先在盧家渡等了七天,才見葛洪到來,心中不勝歡喜。他把貨物裝到船上,對葛洪說︰“今天天色漸晚,我和兄長到前村少喝幾杯,再回渡口投宿,明早開船。”葛洪依了他的話,就隨陶興到前村黃家店買酒喝。陶興連連勸酒,葛洪不覺醉了。當時已近黃昏,陶興催促回船中歇息,葛洪喝得大醉,同陶興回到新興驛。

    路旁有一口古井,深不見底。陶興探身查看,見四周無人,伸手一推,葛洪措手不及,跌落井中。可憐他平素善良,如今卻死于非命。陶興謀害了葛洪後,連忙回到船中,叫來船夫,第二天清早開船走了。

    等陶興到了西京,轉賣貨物時,恰逢物價飛漲,他賺了雙倍的利息回來。他把銀兩留了一半,另一半送到葛家給嫂子孫氏。孫氏一見陶興回來,就問︰“叔叔,你兄長為何不同回來?”陶興說︰“葛兄就是喜歡尋歡作樂,逢店就喝酒,听說有美景就去游玩,已經同他到了汴河,遇到知己,被拉去登某座寺廟了。我不耐煩等,就先讓他帶銀兩回家交給尊嫂,他不多日就回。”孫氏信了他的話,就備酒招待他,然後他離開了。

    過了兩天,陶興為了遮掩此事,心生一計,秘密讓土工從死人坑里拾來一具剛死不久的尸體,丟在汴河口,把葛洪往常系的錦囊縛在尸體腰間。他自己到葛宅見孫氏報信︰“尊兄連日不到,昨天听路過的人說,汴河口有一人渡水溺死,尸體暴露在沙上,莫非是葛兄?可派人去看看。”孫氏听了大驚,忙令家僕去看,家僕認那面貌不像,但見腰間系著一個錦囊,就解下來回報孫氏︰“主人面貌腐爛難辨,只有腰間系著一物,特解來給主母看。”孫氏一見錦囊就悲泣道︰“這東西是我母親制作的,丈夫出入常帶不離,死者必定是我丈夫無疑了。”舉家哀傷,于是讓親人前去用棺木將尸體盛殮。陶興看著葛家做完超度法事,就來見孫氏撫慰道︰“死者不能復生,尊嫂只消小心看顧佷兒長大就好。”孫氏很感激他的話。

    將近一年多,陶興謀得葛洪的資本,置辦成大戶人家,自認為此事再無人知曉。

    不料包公因考察民情,經過浙西,到新興驛歇馬,正坐在公廳里,看見一只活龜兩眼直瞪著他,好像有告狀的意思。包公覺得奇怪,隨即讓軍牌跟著龜走。離公廳一里多遠,那龜跳進井里,軍牌回報包公。包公道︰“井里必有緣故。”立即叫來里社,命兩人下井探取,發現一具死尸,吊上來檢驗,顏色還未變。問及鄉里是否認得這尸體是哪里人,都不認識。包公料想是枉死之人,搜查他身上,有一紙新辦的路引,上面寫著鄉貫姓名。包公記下,立即派李超、張昭二人到該縣拘來死者親人詢問,親人說他是某日因過汴河口被水溺死。

    包公審問後更加疑惑︰“他既然溺死在河里,卻又在井里,哪有一人死在兩處的道理!”再喚他的妻子來問,孫氏訴說的情況和之前一樣。包公讓她認尸,孫氏見了,抱著尸體痛哭︰“這正是我的丈夫!”包公說︰“他溺死後是誰說這是你丈夫的?”孫氏說︰“是得到丈夫的錦囊認的,所以沒懷疑。”包公讓查看尸體身上有沒有錦囊,可孫氏尋找後,卻不見錦囊。

    包公細問其中的來歷,孫氏將那天同陶興前往西京買賣的情況訴說清楚。包公道︰“這必定是陶興謀殺,解下錦囊系在他人尸體上,取信于你,隱瞞了此事。”又派李、張二人前去拘得陶興到公廳審問。陶興起初不肯招認,包公令取來死尸作證,陶興驚懼難以抵賴,只得供出謀殺的情由。

    包公將案情整理成文案,判陶興償命,追還家財給孫氏。他把那龜代夫伸冤的事告訴孫氏,孫氏于是講述了丈夫生前放龜的緣由。包公感嘆道︰“一念行善,得以報冤。”于是讓孫氏將丈夫的骸骨安葬。後來葛洪的兒子科舉登第,官至節度使。

    第十六則鳥喚孤客

    話說江陰有個布商,名叫謝思泉,從巴州販布回家,打算抄近路經過苦株地。這一路地勢崎嶇,走了五里都不見人煙,山峰更是高得嚇人。山凹里住著一戶譚姓人家,兄弟二人靠砍柴為生,哥哥叫貴一,弟弟叫貴二。這兩人人面獸心,凡是遇到孤身趕路的客商,常常謀劃著搶劫。

    謝思泉正想找人問問路程,遠遠望見這兩人走來,連忙上前作揖說︰“大哥別見怪,請問這里到江陰還有幾天路程?”貴一回答︰“只剩三天的路了。”貴二接著問︰“客官從哪里來呀?”謝思泉答道︰“小弟從巴州販布回來,走到這里迷了路,還望二位兄長指引。”兩人指了指說︰“那山凹里的小路就能走。”謝思泉只當他們是普通樵夫,沒多在意。可走到前面,又是險峻的山嶺難以攀登,只能等著再找人問路。沒想到貴一兄弟倆追了上來,貴一用刀砍中謝思泉的後腦,他頓時鮮血淋灕,氣絕身亡。兄弟二人把尸體埋在山旁,搶走了謝思泉價值千兩白銀的貨物,回家後將銀子平分,整整半年都沒被人發現。

    後來包公出巡巴州,途經苦株地,走到半路時,忽然听到有鳥不停地叫著︰“孤客,孤客,苦株林中被人侵克!”包公便到鎮撫司安歇,派張龍、趙虎去尋找鳥叫的地方,查看是否有什麼冤情。張、趙二人領命來到苦株林,仍听見那鳥像之前一樣叫著,便順著鳥叫的方向尋找線索,只見山凹的土穴中露出一具死人的尸首。他們回去稟報,包公大吃一驚。

    當晚,包公靠在桌前休息,夢見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在案前哭泣,還唱道︰“言身寸號是咱門,田心白水出江陰。流出巴州浪漂泊,砥柱中流見山凹。桂花有意逐流水,潭涯絕地起蕭牆。若非文曲星台照,怎得鰲魚上釣鉤。”唱完又訴說︰“小人的銀兩都編了《千字文》的字號,大人可派人去他家床下搜查,自然會清楚。”說完,便含淚離開了。

    包公領會了夢中的意思,等天亮升堂後,派張龍、趙虎前往苦株林,傳訊貴一、貴二到公堂審問。包公喝道︰“你們兄弟倆假借砍柴的名義,一貫作惡謀財害命,快從實招來,免得受重刑!”二人卻強詞奪理,拒不承認。包公又派趙虎、李萬去他們家床下搜出許多白銀,仔細查看,果然編有字號,于是罵道︰“搶劫來的銀子都在這兒了,還不老實招供!”隨即命令左右將譚家兄弟捆起來一頓鞭打。二人受刑不過,只得如實招認了謀殺謝思泉的罪行。

    最後,包公命張龍、趙虎將貴一、貴二押赴法場斬首,把他們的首級懸掛在巴州城門示眾,同時查抄了他們的家產,銀兩財物全部充公。

    第十七則臨江亭

    話說開封府有個富家子弟叫吳十二,為人喜歡結交名士。他娶了妻子謝氏,謝氏容貌出眾,舉止卻頗為放浪。吳十二有個知己叫韓滿,是個氣宇軒昂的男子,經常往來吳家。謝氏常言語挑逗韓滿,韓滿因與吳十二交情深厚,始終以對待嫂子的禮節敬重她,並未做出越矩之事。

    一日冬末,雪花紛飛,韓滿來找吳十二賞雪,恰逢吳十二去了莊上未歸。謝氏听說韓滿來了,立刻笑臉相迎,邀他入房坐下,隨後親自到廚房備了酒菜來招待,自己坐在下首相陪。酒過三巡,謝氏問道︰“叔叔,今日天寒,嬸嬸在家也等您回去一同飲酒嗎?”韓滿道︰“我家貧,雖有薄酒,卻不及此等豐美。”謝氏有意勸酒,幾杯下肚,她忽然起身斟了一杯酒遞給韓滿︰“叔叔,先嘗嘗這酒滋味如何?”韓滿大驚道︰“賢嫂休要如此!若被家人知曉,我與兄長的朋友倫義就斷絕了,今後切勿再這樣!”說罷推席而起,匆匆出門。

    剛走到門口,正遇吳十二冒雪回來,吳十二見到韓滿便想挽留。韓滿道︰“今日有事,不能與兄長敘話了。”徑直告辭離去。吳十二進屋問謝氏︰“韓兄弟來家,為何不留他?”謝氏怒道︰“你結交的好兄弟!明知你不在家卻來相約,我念及往日情分備酒招待,他反而用言語調戲我,被我呵斥幾句才沒意思地走了,還有什麼好問的?”吳十二半信半疑,卻也不好再說什麼。

    過了幾日,雪過天晴,韓滿入城時遇見吳十二在街上走來,便邀他入店飲酒。席間韓滿道︰“兄長的尊嫂品行不端,今後我不便再去你家相會,以免遭人非議。”吳十二道︰“賢弟何出此言?即便嫂子言語有失,也看在我往日情分上,莫要見外。”韓滿道︰“兄長自當謹守家門,我只有這一句忠告。”飲罷,兩人分別。

    次年春天,韓滿的舅舅吳蘭在甦州販貨,寫信約他同去。韓滿臨行前想向吳十二辭行,卻未遇見,便徑直走了。等吳十二得知時,他已離家四天。吳十二有個家僕叫汪吉,生得一表人才,能言善辯,謝氏對他頗有好感,兩人暗中有了私情,情意甚密。

    一日,吳十二讓汪吉同去河口收賬,汪吉因貪戀謝氏不願前往,被吳十二痛打一頓後才準備行李。臨行前,他入房與謝氏商議,謝氏道︰“你若有辦法除掉他,回來我自有安排。”汪吉歡喜應諾,便隨主人離家。

    兩人走了數日,來到九江鎮,向老相識李艄討了條船,渡過黑龍潭後,傍晚泊船在龍王廟前。汪吉買了香紙拜祭神靈,在船上小心服侍,把吳十二灌得大醉,李艄也去休息了。半夜時分,吳十二起身小便,汪吉扶他到船頭,趁他酒未醒,猛地將他推入江中,又故意驚叫道︰“主人落水了!”等李艄起來時,江水深不見底,又是黑夜,根本無法施救。

    挨到天明,汪吉對李艄道︰“沒辦法,我得回去報信了。”李艄心中生疑,覺得吳某死得不明不白,便撐船自去。汪吉急忙回家,將事情密告謝氏,謝氏大喜,在家虛設靈堂,日夜與汪吉飲酒作樂,鄰里雖有知曉內情的,卻都隱忍不言。

    再說韓滿,暮春時節偶到鎮口閑行,路過臨江亭時,遠遠望見吳十二走來。韓滿認得他,連忙上前拉住手道︰“賢兄為何來此?”只見吳十二形容枯槁,皺眉道︰“自賢弟別後,我一直思念,今有一事相托,萬望勿推辭。”韓滿道︰“前面亭中坐坐再說。”兩人到亭中坐下,韓滿道︰“日前我因母舅書信相約,本想向兄長辭行,不遇便走了,今日幸會,為何如此沉悶?”

    吳十二落淚道︰“當日不听賢弟之言,竟落得生死永別,一言難盡啊!”韓滿不知他已死,疑惑道︰“兄長是大丈夫,何出此言?”吳十二道︰“賢弟請體諒,自那日分別後,事情是這樣的……”他將被汪吉推落江中之事詳述一遍。韓滿听後毛骨悚然,抱住吳十二道︰“賢兄此言是在夢中嗎?若真有此事,我定不負所托!且問,當夜落水時可有人知曉?”吳十二道︰“鎮江口的李艄知道些情況。我與賢弟已是陰陽兩隔,難再相見,就此別過吧!”說罷,韓滿忽然暈倒,半晌才醒,再尋吳十二時,已不見蹤影。

    韓滿連忙趕回甦州店中,對母舅道︰“家中來信催促,我先告辭,無事便來。”吳蘭挽留不住。韓滿回到鄉里一打听,才知吳十二已死了六十日。他備了香紙到靈前哭奠,謝氏卻心懷怨恨,不肯出見。

    韓滿回家後想告狀,卻苦無頭緒,便又到甦州見母舅,訴說吳十二的冤情。吳蘭道︰“這是別人家的事,又無證據,別連累自己。”韓滿笑道︰“我與吳友結交時曾有生死之誓,近日他又以幽靈托我,怎能負他?”吳蘭道︰“既如此,包大尹剛從邊關賞勞回來,你可具狀申訴,或能伸冤。”

    韓滿依言連夜到東京,次日清晨入府告狀。包公審問屬實,立刻派公差捉拿汪吉和謝氏到堂勘問。二人爭辯不休,不肯招認。包公思量通奸之事確有,但謀死主人卻無實證,他們怎會招認?于是密召韓滿問道︰“你故人托夢時,可曾說當日撐船的是誰?”韓滿道︰“是鎮江口的李艄。”

    次日,包公派黃興到鎮江口拘來李艄,詢問情由。李艄道︰“某日深夜,那人落水後,他家僕喊醒我,但起來時已救不及了。”包公遂將人犯押到堂前,汪吉見李艄在旁,頓時露出懼色,沒等用重刑便從實招供。

    包公將案情整理成案卷,將汪吉、謝氏押赴法場處斬,又賞了錢給李艄讓他回去。韓滿重情重義,為故人申冤,後來得知吳十二有個十四歲的女兒,便為自己的兒子求娶,將吳家財物盡交其女繼承,以此不負異姓兄弟的情分。

    第十八則白塔巷

    話說包公在東京任職時,治理下的地區安寧平靜,壞人們都收斂了行跡。包公常常把審案斷案放在心上,公文案件從不會積壓拖延。

    皇佑元年正月十五日,包公和小吏們去城隍廟燒香。回來經過白塔前的巷口時,听到有婦人在哭她的丈夫,那哭聲半是悲傷半是喜悅,完全沒有哀痛的真情實感。包公暗暗記在心里,回到衙門後就叫來值堂的公差鄭強,問道︰“剛才從塔前巷口經過時,有個婦人在哭誰呀?”鄭強回答說︰“是謝家巷口的劉十二前幾天死了,他的妻子吳氏正在家里哭呢。”

    包公心里琢磨︰“這個人肯定死得不正常。莫不是吳氏謀害了丈夫的性命?不然她的哭聲怎麼會半悲半喜呢?”于是就派人去把吳氏抓來,問她丈夫是因為什麼死的。吳氏供述說︰“我丈夫劉十二靠賣小菜為生,上個月突然得了氣疾去世了,埋在南門外五里牌的後面。因為家里有小兒子沒人依靠,所以我才悲傷哭泣。”

    包公听了她的話,又看那婦人臉上好像擦了脂粉,心想她正在守喪,怎麼還打扮得這麼精致呢?于是就叫來土工陳尚,押著吳氏一起去墳地,打開棺材檢驗她丈夫身上有沒有傷痕。陳尚回來報告說︰“劉十二身上沒有任何傷痕,確實是生病死的。”

    包公一拍桌子,生氣地說︰“陳尚你隱瞞了情況,故意來我面前遮掩!限你三天之內查清楚,不然絕不輕饒!”陳尚回到家後愁眉不展,他的妻子楊氏問他為什麼發愁,陳尚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她。楊氏說︰“你檢查過死人的鼻子嗎?”陳尚說︰“這個人原本就是我收殮的,鼻子里沒看。”楊氏說︰“我听說有人會把鐵釘插入別人的鼻子里來害人,你怎麼不檢查一下那里呢?”

    陳尚也覺得可疑,就按照妻子說的話再去查驗,發現劉十二的鼻子里果然有兩根鐵釘,是從後腦的頭發里插進去的。于是他取出鐵釘來呈給包公。包公就審問吳氏,吳氏一開始不肯招認,等到用上刑具,她才招認了和張屠戶有私情,擔心被丈夫發現,所以謀害了丈夫性命的事情。

    案卷整理好後,包公判決吳氏謀害親夫,押到集市上斬首;張屠戶勾引別人妻子,導致他人死亡,判處充軍之罪。判決確定後,小吏們就按照命令執行了。

    再說包公當時又追問陳尚︰“是誰教你這樣檢驗的?”陳尚稟告說︰“當初我領命去驗看,劉十二的尸身確實沒有傷痕。您在公堂前一定要從我這里追究,我回家後心里發愁。沒想到我的妻子很有見識,教我這樣檢驗,果然查明白了。”

    包公道︰“你妻子有這樣的見識,不是個普通的婦人,把她叫來給點賞賜。”不一會兒,楊氏被叫來,包公賞賜給她五貫錢和一瓶酒,楊氏高興地拜謝接受。她剛要出衙門,包公又把她叫回來問道︰“當初陳尚和你是結發夫妻,還是半路夫妻?”

    楊氏說︰“我前夫早早就去世了,後來才嫁給陳尚做妻子。”包公又問︰“你前夫姓什麼叫什麼?”楊氏回答說︰“姓梅名小九。”包公問︰“他得什麼病死的?”楊氏見包公問得急切,不知不覺變了臉色,勉強回答說︰“他染上瘋癲病去世的,埋在南門外的亂葬崗上。”

    包公道︰“你前夫恐怕也死得不正常。”于是派王亮押著楊氏一起去墳地,檢驗梅小九的尸骨。楊氏心想︰亂葬崗上有那麼多墳墓,難道每個人鼻子里都有釘子嗎?于是就胡亂指了一個別人的墳墓給差人。差人掘開一看,尸骨上沒有任何傷痕,檢查鼻子里也沒有異常。

    楊氏說︰“人們都說包老爺像秋月一樣明察秋毫,今天這件事簡直是想把人逼上絕路。”王亮正無可奈何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拄著拐杖走過來,問王亮在這里做什麼。王亮把事情告訴了他。

    老人听了,指著楊氏說︰“你不要胡亂指認別人的墳墓,白白拋灑了別人的骸骨,會讓很多人跟著受罪的。”然後他指給王亮說︰“這才是梅小九的墳墓。”說完,老人化作一陣清風不見了。

    王亮于是掘開墳墓,打開棺材檢驗,果然發現梅小九的鼻子里有兩根鐵釘。王亮就押著楊氏回去報告。包公于是查明楊氏也曾謀殺前夫,將楊氏押到集市上斬首。听到這件事的人沒有不稱奇的。

    第十九則血衫叫街

    話說包公在肇慶任職時,離城三十里有個地方叫寶石村。村里的黃長老家境富裕,祖上一直以務農為生。他有兩個兒子,長子叫黃善,次子叫黃慈。黃善娶了城里陳許的女兒瓊娘為妻。瓊娘性格溫柔,自從嫁入黃家門後,侍奉公婆十分孝順。

    不到一年,有一天,陳家派小僕進安來告訴瓊娘︰“老爺從莊里回來後突然染了重病,讓你回去照顧幾天。”瓊娘听說父親生病了,怎麼能放心得下,她讓進安去廚房吃飯,然後告訴丈夫︰“我父親病了,派人叫我去照顧,你和公婆說一聲,我得馬上走。”黃善說︰“眼下正是收割的時候,我們倆都沒空,等幾天再去也不遲。”瓊娘說︰“我父親臥病在床,盼著我回去,度日如年,怎麼等得及?”黃善執意阻攔,不讓她去。瓊娘見丈夫阻止,心里悶悶不樂。

    到了夜里,她心想︰我父親只生了我一個女兒,又沒有兄弟可以依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後悔就晚了。不如不告訴他,悄悄和進安一起回去。

    第二天清早,黃善起床後就去催人收割稻子了。瓊娘起來梳妝打扮好,吩咐進安打開後門出去。瓊娘在前走,進安在後面跟著。當時天色還早,兩人走了幾里路,來到芝林,只見霧氣彌漫,對面都看不見人。進安說︰“太陽還沒出來,霧又這麼濃,不如到村子里躲一躲,等霧散了再走。”

    瓊娘是個機警的女子,她說︰“這里偏僻危險,要是被人撞見就不好了,我們去前面的亭子里歇著吧。”進安听從了她的話。兩人正走著,忽然前面有三個屠夫要去買豬,也趕早來到這里,正好遇見瓊娘。他們見瓊娘頭上戴的金銀首飾很多,其中有個姓張的屠夫最凶狠,他私下對兩個伙伴說︰“這個娘子看樣子是要進城探親,只有一個小廝跟著,不如搶了她的首飾分了,比做幾天生意強。”一個姓劉的屠夫說︰“這話太對了。我去抓住那個小廝,張兄你捂住這女子的眼楮和嘴,吳兄去搶首飾。”

    瓊娘見他們來者不善,就想把首飾拔下來藏在袖子里,卻被吳姓屠夫一把搶了過去,瓊娘緊緊抱住他的手,不肯放手。姓張的屠夫擔心被人撞見,抽出屠刀朝瓊娘的左手砍了一刀,瓊娘忍痛跌倒在地,三人把她的首飾全部搶走了。進安上前一看,瓊娘不省人事,滿身是血,連忙跑回黃家報信。

    當時黃善正和家人吃飯,听到這個消息,大驚失色地說︰“不听我的話,遭了這毒手。”他慌忙叫了三四個人抬著轎子來到芝林,這時瓊娘稍微醒了過來,黃善把她抱進轎子抬回家。到家後一看,瓊娘的左手被刀砍傷了,黃善吩咐家人請醫生來治療,然後寫了狀子帶著進安去府里向包公哭訴。

    包公看了狀子,發現上面沒有賊人的姓名,就問進安︰“你認得搶首飾的賊人嗎?”進安說︰“他們的面貌和普通人不一樣,看起來像是一伙買豬的屠夫。”包公心想︰“賊人應該沒跑遠,估計還沒進城。”他吩咐黃善去取來瓊娘那件染血的短衫,並且不讓外人知道。然後叫來值堂公皂黃勝,讓他帶著一個生面孔的人,穿上這件染血的短衫,到城里的大街小巷去喊叫,就說︰“今早經過芝林,看見三個屠夫被搶劫,其中一個屠夫因為和賊搏斗,被殺死在林中,另外兩個伙伴各自跑了。”

    黃勝按照包公的吩咐,帶著一個生面孔的人穿上染血的短衫,在城里到處喊叫。走到東巷口張蠻家門口時,張蠻的妻子張氏听見了,連忙走出門來問︰“我丈夫清早出去買豬,不知道和哪個伙伴一起去的,也沒人能問個清楚。”黃勝听見後,就在對面的酒店里等著。

    張屠到了午後才回來,黃勝上前一把抓住他,押來見包公,隨即從他身上搜出幾件金銀首飾。包公說︰“你快說出同行的伙伴,饒你不死!”張蠻只得供出了吳、劉兩個屠夫。包公立刻派黃勝、李寶分頭去捉拿,不多時就把吳、劉兩個屠夫抓來了。

    吳、劉二人一開始不知道官府為什麼抓他們,等看見張蠻跪在公堂上,驚得說不出話來。官府從他們身上也搜出了幾件首飾,三人抵賴不過,只得如實招供了謀財搶劫的經過。司吏將案情整理成案卷,判處張蠻等三人斬刑,把首飾歸還給黃善。後來瓊娘也得到名醫救治,傷好了之後,和黃善夫妻團圓。

    第二十則青靛記谷

    話說許州有兩個光棍,一個叫王虛一,一個叫劉化二,他倆專門靠詐騙別人錢財為生,還學了些旁門左道的攝摶之術。兩人打探到南鄉有個富戶叫蔣欽,家里囤積的糧食堆滿了糧倉,于是心生一計,帶著十兩銀子,直接去蔣家買谷。

    到了蔣家,他們見到蔣欽說︰“我們特意來您這兒買些谷子。”蔣欽說︰“先把銀子拿來看。”王虛一遞過十兩銀子,蔣欽收下後,立刻叫來僕人來保,讓他打開糧倉,發出二十擔谷子給這兩位“客人”。

    王虛一和劉化二得到谷子後暗自高興,隨即用攝摶之術把谷子偷偷轉移走了。接著,他們又假裝推著重車走了半里路,然後把空車推回蔣家,謊稱買谷吃了虧,要退銀另買。蔣欽看到谷子“完好”入倉,便把十兩銀子退給了他們。沒想到這二人拿到原銀後,竟用攝摶術把蔣欽整倉的谷子全部偷走了。

    這時,佃農張小一在路上撞見了運谷的情形,來到蔣家說︰“恭喜官人賣了這麼多谷,得了不少銀兩吧?”蔣欽疑惑地回答︰“我沒賣谷啊。”張小一驚訝道︰“我明明看見好多車子推走了谷子,官人怎麼瞞我呢?我听說有一伙會‘撮摶’邪術的人,您可別被他們把谷子撮走了!”蔣欽大驚,急忙叫來保打開糧倉查看,只見一倉谷子竟一粒不剩。蔣欽又驚又氣,連忙寫了狀子投告到開封府,包公接了狀子,讓蔣欽先回家等候。

    第二天,包公從義倉取出二百擔谷子,在谷子里悄悄摻了青靛做記號,然後把谷子裝到船上,自己扮成湖廣來的商人“尤喜”,駕船前往許州賣谷。船到許州河下,王虛一和劉化二听說有谷商到來,立刻到船上拜訪,問道︰“客官是從哪里來的?”包公答道︰“我是湖廣人,姓尤名喜,不知二位買主如何稱呼?”二人直言道︰“我們是王虛一、劉化二,特來向您買些谷子。”包公道︰“先拿銀子來看。”

    王虛一遞過銀子,雙方議好價錢,包公讓人把二十多車谷子運到岸上。這二人見到谷子,又偷偷用攝摶術把谷子轉移走了。過了一會兒,他們假裝互相埋怨,說買谷買虧了,把空車推回給“尤客人”,要求退銀另買。包公“爽快”地退還了銀子,看著他們把“原谷”搬回船艙。等二人離開後,包公打開艙板查驗,果然一船谷子又不翼而飛。

    包公回衙後,心生一計,出了一則告示曉諭百姓,稱要建立興賢祠但缺少錢糧,百姓中能出糧一百擔的,賜給冠帶以示榮耀;出谷三百擔的,下發帖文免除徭役,並讓鄉里耆老上報各鄉村的富戶。當時王虛一、劉化二用邪術撮來上千擔谷子,有耆老看不慣他們平白無故谷糧眾多,就把他們報給了官府。這二人本就想通過出谷免差,雖然被耆老報為富戶,卻還暗自慶幸。

    包公看到上報的名單中有王虛一等名字,立刻派公差薛霸持牌傳他們到公廳領取免差帖。二人見牌上寫著“領帖”二字,便召集人手運谷到府衙交割。包公見運來的谷子里有青靛,果然是義倉的原谷,厲聲喝問︰“王虛一、劉化二,你們這兩個有名的光棍,今日這些谷子是從何而來?”

    二人狡辯道︰“這是我們收租得來的。”起初死不承認。包公怒罵︰“你們這賊膽子真大!之前撮走蔣欽的谷,後來又撮走我的谷,還敢硬爭!我這谷里原本就放了青靛做記號,你們自己看看是不是!”隨即命令左右將二人捆起來打了一百大板。二人受刑不過,終于一一招認了罪行。

    最後,包公判處二人徒刑,責令他們追還義倉的原谷,並賠償蔣欽的谷子。百姓得知此事,無不拍手稱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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