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話合集

永慶生平前傳 第二十一回到第三十回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清風隨竹影 本章︰永慶生平前傳 第二十一回到第三十回

    第二十一回 山東馬空手奪叉 伊欽差山口受困

    詩曰︰英風銳氣世無雙,逆賊無知枉逞強。攻乎異端迷本姓,終叫名敗與身亡。

    小耗神余四敬揮叉直刺馬成龍胸口,山東馬此時手無寸鐵,回手拉腰間瓦刀已然不及。他怒目圓睜,拍著胸膛吼道︰“來吧!朝這兒刺!” 待鋼叉尖即將觸及胸口,他猛地向後撤身,讓過叉頭的瞬間一把攥住叉桿,兩人竟在陣前較力奪叉,僵持了半碗飯的功夫仍難分高下。成龍急中生智,突然揚手大喊︰“小子,看寶貝!” 一片白光驟然晃向小耗神,對方慌忙後退,鋼叉就此落入成龍手中。余四敬轉身逃竄,伊大人趁機傳令進兵,五百官兵如潮水般向西沖殺,八卦教眾賊兵紛紛調頭向山里敗退,官軍緊隨其後窮追不舍。

    剛進入山口沒走多遠,背後突然響起炮聲 —— 進山的路口已被賊人封堵,滾木石從山上轟鳴著砸下,徹底截斷了官兵退路。伊大人听聞急得渾身發顫,眾人聚集在山谷中,只見南北兩側皆是陡峭山壁,上頭布滿了守賊。官兵前進無路、後退無門,一時間面面相覷。四周山上的賊眾齊聲叫囂︰“好個伊哩布!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闖進來!” 大人在馬上長嘆道︰“我本是奉旨查辦黃河事務,卻在此多管閑事,落得這般境地,連累五百官兵、四員武將和兩位馬姓勇士困死在此,或許這就是命吧,我不如先死為快!” 說罷便向馬夢太索要佩刀,夢太急忙勸阻︰“大人切勿心焦!此處離衛輝府不算太遠,待黃昏時分,我若能扒上山去,尋個僻靜處滾下山便可搬兵解圍。” 成龍在一旁默默從懷中摸出酒壺飲酒,王慶等將官也都面色凝重,無言以對。直至夕陽西沉,眾人仍無破局之策。

    馬夢太辭別伊大人,摸黑撲向東山口,手腳並用地扒著陡峭山坡向上攀爬。山頂燈籠火把通明,巡守的賊兵往來不絕。當他離山頂只剩三四尺時,被一名賊兵發現,對方挺槍直刺面門。夢太心中一驚,在近乎垂直的山壁上無處閃躲,情急之下竟用右手攥住槍桿,趁賊人回拉之勢翻身躍上山頂。他心中一喜,抽出短刀將那賊兵刺倒,隨即飛身下山,向營中看守要了一匹戰馬,快馬加鞭奔往衛輝府。

    次日清晨,夢太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雙翅。巳時剛過,前方出現一條南北走向的夾龍溝,溝長三里,僅容一輛車通行。他催馬進入溝口時,一輛二套車正堵在路中。夢太急得大喊︰“行行好!讓我先過!我有緊急軍務,耽擱不得!” 趕車人卻蠻橫地說︰“朋友,使不得!你快退回去讓我先走,這窄溝里如何錯車?你若不退,休怪我不客氣!” 夢太怒道︰“小子,你別吹牛!咱們就這麼耗著,誰先退誰是孬種!” 趕車人瞪眼威脅︰“少胡說!惹得我家老爺動怒,定要了你的性命!” 此時車內傳來聲音︰“不可欺負外鄉人,咱們是本地人,把騾子卸了倒著拉車回去吧。” 趕車人剛要卸騾,夢太卻說︰“不必了!看在你家主人面上,我退回去!” 說罷撥轉馬頭退出溝外,待二套車駛出後,他才重新進入夾龍溝。出了南口見三條岔路,恰好二套車往東南方向行駛,夢太便打听衛輝府路徑,隨後催馬跟隨。行至五六里地,那輛車已不見蹤影,前方出現一座帶土圍子的大莊村。

    夢太又饑又渴,下馬走進村頭大店,將馬交給小二,叮囑用細草料喂養,自己則坐在店門口槐樹下的板凳上吩咐︰“先打一桶涼水來,再要三碗小碗炸醬面、一壺酒、一盤拌雞絲涼粉皮,沏壺熱茶,我吃完再喝。” 伙計將涼水桶放在他面前,夢太端起桶 “咕嘟咕嘟” 猛灌一氣,起身在樹下走了四五十步,竟張口吐出一口水來;接著又灌一桶,照樣吐水,如此反復三次。伙計驚呼︰“快看這‘西洋水法’!” 眾人聞聲紛紛出來圍觀。夢太吐完水才落座吃喝,算帳時共需二千錢,他這才發現身上未帶分文,便想賒帳︰“我是衛輝府快班的‘神彈子馬老’,先記上帳,改日送來。” 外號 “高眼” 的伙計冷笑道︰“不成!櫃上從不賒帳,你快給錢!我看你就不像好人,伙計們,敲鑼召集人手,抓奸細!”

    頃刻間,村民們手持刀槍從各家門首沖出,將夢太團團圍住。他雖左閃右躲、騰挪跳躍,終因人多勢眾漸漸力竭。一伙飛抓將上前圍攻,無論他如何躲閃,飛抓始終如影隨形,緊接著又有人用繃腿繩將他絆倒,眾人一擁而上將其捆住。賈高眼嚷嚷著︰“別廢話,直接活埋!” 眾人抬起夢太正要走,忽听有人喊︰“三位莊主來了!” 夢太心如死灰,破口大罵,自知必死無疑,腦海中浮現出欽差被困剪子峪、五百官兵命懸一線的慘狀。當眾人抬著他欲走時,三位莊主已到近前,眾人慌忙將他放下。

    夢太睜眼望去,見為首一人二十多歲,身著藍縐綢大褂,足蹬白襪雲履,身高八尺,面如紫蟹,搖著團扇款步而來;第二人身高七尺有余,姜黃色瘦臉,細眉有神,穿灰色貴州綢大褂,手持全棕百將黑折扇;第三人五短身材,面白目朗,穿寶藍洋綢大褂,腰掛十八子香串,搖著芝麻雕翎扇。三人走到夢太面前問道︰“何事如此喧嘩?” 賈高眼忙說︰“這小子是奸細,我叫街坊把他拿住,正打算活埋呢。” 為首莊主反手給了賈高眼一記耳光,急忙為夢太松綁︰“老兄受驚了!我等來遲!” 夢太定楮細看,竟是故友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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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回 馬夢太誤走連三莊 胡忠孝大戰剪子峪

    詩曰︰一派青山景色幽,前人田土後人收。後人收得休歡喜,還有收人在後頭。

    馬夢太仔細一看,這三人竟是老相識︰為首的是胡忠孝,第二位是李慶龍,第三位是小丙靈薛應龍。此莊名為連三莊,三人曾在北京提督衙門一同打過官司,後來又奉旨受封。如今他們歸鄉務農,家中本是富庶財主,不願再在鏢行當差,平日里便飲酒種花,過著 “靜愛養花閑養鳥,清宜玩月雅玩花” 的悠哉日子。

    當時三人正在一同飲酒,商量著進京感謝伊大人。李慶龍的兄弟李慶春出門後半途折返,提起路上看見京城來的騎馬人與趕車人爭執,覺得出門不順,便回來一同喝酒。正喝著,忽听鑼聲響起,派人探問才知抓住了個北京口音的 “奸細”。三人出來一看,沒想到竟是故友馬夢太,連忙將他扶起,到路西店內落座。馬夢太將欽差被困、自己滾山調兵的事細細說了一遍,胡忠孝道︰“你走錯路了,該往正南走,卻來了東南。幸好到了我們莊上,這里有六百多名團練鄉勇,守望相助。我去和莊里人商議,帶這六百人跟你去剪子峪救大人如何?” 夢太急道︰“快去!救兵如救火,我就不到府上請安了!” 三人起身去商議,還讓店中給夢太倒茶,結清了之前的帳。

    夢太等了許久,見三人換上戎裝前來,身後跟著六百團練,個個身穿紅號衣,上面繡著 “團練鄉勇,守望相助” 八個字。後面跟著一面大旗,正面寫 “連三莊”,背面寫 “團練”,還有三四十輛大車,載著鑼鼓帳房、旗 號令、刀矛器械、糧草軍裝,一應俱全。夢太牽出馬來,一同出了連三莊,奔剪子峪而去。路上胡忠孝下令︰“李慶龍帶二百人打西山口,薛應龍帶二百人打東山口,我帶二百人打南山口,馬夢太為三路救應。兵貴神速,今夜初鼓在剪子峪會合,以信炮為號,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定能破山口救欽差!” 眾人分三路進發。

    胡忠孝與夢太同行,黃昏時到了剪子峪南山口,只見山上燈籠火把亮如白晝,守賊眾多,山口被木板閘死。守南山口的是金槍太保侯尚英,他足智多謀,正調撥人手圍困伊欽差。忽然山下傳來信炮聲,東西山口也相繼響起炮聲,空谷傳聲,不知來了多少官兵。胡忠孝命人架起飛虎雲梯、行軍踏板攻山,無奈上面灰瓶炮子、滾木石不斷砸下,東山口也遇同樣情形。

    西山口這邊,李慶龍吩咐︰“挑一百八十名精銳藏在樹林里,听我喊‘拿賊’再出來,不可有誤!” 他帶著二十個面黃肌瘦的兵,提著四個燈籠火把,騎著那匹短腿小耳、大肚子圓尾的 “大肚子蟈蟈虎” 來到西山口。守西山口的獨角龍  見山下只來了二十多人,還放了號炮,便命人提起閘板,自己出山口問道︰“你們哪來的?快通名!看你病懨懨的,何必來送死!”

    李慶龍故意有氣無力地說︰“會總爺有所不知,欽差被困在此,本地知縣征鄉勇救援。我兄弟務農,我發了瘧子轉傷寒,出汗後落了病根,頭暈胸悶,渾身酸軟,想死都沒力氣。正好趕上征鄉勇,我騎匹病馬來此,不求別的,求會總爺殺了我,省得活受罪,也給家里掙點功勞。” 听了哈哈大笑︰“我豈會跟你這病鬼一般見識,快回去吧!” 李慶龍卻道︰“我得和你比劃比劃,不然別人該說我私通你等了。” 不耐煩道︰“撒馬來!”

    李慶龍夾馬前行,那馬走走停停,毫不介意。誰知馬突然往前一躥,已到面前,李慶龍掄起三尖兩刃刀就刺,急忙招架。李慶龍此刻精神倍增,一刀劈向面門, 閃身不及,肩頭中刀,帶傷而逃。李慶龍大喊︰“拿賊!” 樹林里埋伏的鄉勇應聲沖出,涌入西山口向東殺去,山上余賊紛紛逃竄。

    李慶龍帶隊前行,迎面遇上伊欽差、王慶、劉明、馬成龍及五百官兵,欽差問道︰“你們是哪里來的鄉勇?” 李慶龍下馬道︰“恩官大人,把總李慶龍帶本村連莊會前來接駕!” 莊兵與官兵會合,成龍見狀大喜,一同殺回山口。

    此時小耗神余四敬正帶著七八百賊兵下山。他本在山寨飲酒,心想欽差如籠中鳥、釜中魚,困幾日便能活捉,卻听報三山口被攻,又聞西山口失守, 不知去向,頓時氣急敗壞,點兵下山,大喊︰“拿這些餓不死的賊!” 他帶賊眾下山,見連三莊號燈無數,便殺入大隊。官兵又急又氣,奮力攻打南山口,此時東山口已破,侯尚英兄弟帶余賊逃走,胡忠孝等殺入山口,與眾人合兵一處。一時間戰鼓齊鳴,殺聲震天,直殺得高坡人頭滾,低凹血水紅,八卦教匪四散奔逃,小耗神持槍向東敗走。

    他剛出山口,見追兵尚遠,正想投奔四川峨嵋山,忽覺後領一緊,被人一把抓住︰“往哪走?” 余四敬剛出龍潭,又入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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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回 小耗神被捉東山口 賽報應引見暢春園

    詩曰︰野草鮮花遍地愁,龍爭虎斗幾時休?抬頭吳越秦漢楚,盡觀梁唐晉漢周。

    抓住余四敬的不是別人,正是馬夢太。他在山坡上目睹山口內激戰正酣,忽見小耗神獨自逃竄,待其近前,一個箭步沖上去將他擒住。余四敬揮叉便打,夢太閃身躲過,賊人趁機掙脫狂奔。夢太心有不甘,在後緊追不舍,見他逃進前方樹林,只听 “噗咚” 一聲,鋼叉從林內飛出。

    此處插敘︰列位看官或許疑惑,昨日山東馬剛奪了叉,為何今日余四敬又有叉?只因這剪子峪中兵器無數,莫說一桿叉,便是十桿八桿也不足為奇。)

    夢太正自狐疑,忽听林內傳來小耗神的慘叫︰“哎喲!罷了!結了!該當我死!” 恰在此時,山東馬與胡忠孝尋來︰“賊人明明朝這邊來了,怎會不見?” 見夢太站在林邊,胡忠孝問道︰“老哥可看見小耗神?” 夢太故作神秘︰“二位隨我進林便知,那賊已被我拿住!”

    三人入林一看,果然見余四敬被捆在樹上。山東馬贊道︰“好兄弟,真有你的!” 夢太得意洋洋︰“不瞞哥哥說,我本不願在人前顯露本事,可這拿賊的功勞,總得讓你們知曉我的手段……” 胡忠孝連忙附和︰“老哥本領,我等真心佩服!”

    正說著,顧煥章從林內走出︰“夢太休要夸口,這賊實則是我拿的,方才我一直在旁看著呢!” 夢太頓時面紅耳赤,不再言語。山東馬怕他難堪,連忙打圓場︰“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計較功勞。” 夢太對顧煥章說︰“大哥,便算小弟冒領了功勞,也不必如此著急。” 煥章笑道︰“賢弟說笑了,此刻不必多言,快帶賊去見欽差。” 胡忠孝解下余四敬,扛著往大營走去,三人緊隨其後。

    此時欽差已率軍攻克山寨,正在東山口老營發放軍糧,見成龍、夢太等人歸來,忙問詳情。得知小耗神就擒,欽差大喜。待眾人用餐完畢,升中軍帳提審余四敬。差官將他拉上大帳,兩旁衙役喝令下跪,余四敬昂首道︰“你們是朝廷忠臣,我是會總爺義士,何必多禮!”

    欽差問道︰“你既知忠義氣節,為何作亂?” 余四敬慨然道︰“勝者王侯敗者寇!若我會總爺得天下,拿住你等亦是如此。要殺要剮,悉听尊便,我絕不歸降!” 欽差嘆道︰“自太祖入關,輕徭薄賦,你等為何甘為叛逆?” 余四敬冷笑︰“人人皆有貪心。漢高祖起于草莽,終得四百年江山;大清發祥于關東,因吳三桂引兵入關而定鼎中原。往事不必多言,我命由你!”

    欽差又傳顧煥章上前,問起拿賊經過。煥章稟道︰“我在金家鎮與金眼雕邱成比武,得盧文龍說合,才知是同門師兄。後聞大人被困,正無計可施時,胡忠孝率連三莊鄉勇來救。昨夜見小耗神逃竄,念他是罪魁禍首,便在東山口樹林將其擒獲。”

    欽差聞言大悅,當即命幕府師爺擬折上奏。康熙降旨︰伊哩布賞加一級,賜雙眼花翎、團龍黃馬褂;馬成龍以都司候補,隨伊哩布查辦黃河;馬夢太升補守備,各加一級;胡忠孝、李慶龍、薛應龍、顧煥章入京陛見;隨營兵丁賞三月錢糧;小耗神就地正法,在逃賊眾嚴拿不貸。

    眾人謝恩後,欽差令顧煥章等四人進京,將小耗神斬首示眾,隨後率隊奔赴黃河岸,遣王慶等回衛輝府,諸事遂定。

    顧煥章等人領了文書,帶著胡忠孝、李慶龍、薛應龍三人前往都中部里投文。到了引見之日,眾人在暢春園面聖︰胡忠孝被賞賜都司之職,暫升通州守備;李慶龍、薛應龍被賞賜守備,留京營當差;顧煥章則被封為二等侍衛,留京任職。一旁的達摩肅王進言︰“陛下龍恩浩蕩,顧煥章功勞卓著,但不知他究竟有何本領?請陛下恩典,臣想在暢春園與他比武,若他真有高強武藝便罷,若是尋常之輩,便不可在此擔任二等侍衛。” 聖上聞言甚喜,下令︰“明日派彭朋、御親王一同觀看你二人比武。”

    次日清晨,暢春園內達摩肅王對顧煥章說道︰“顧煥章,你來得正好,快來與我比試一番,看看你我誰更有本事。我听聞你在五虎莊救駕的事跡,若你能贏我,我必定保舉你高升。” 顧煥章拱手道︰“老王爺切勿與小人一般見識。” 說罷,二人在當場交起手來,你來我往,一時之間竟不分高下。老王爺本就氣力過人,顧煥章則技藝精湛,二人戰了許久,顧煥章忽然立于東北角落,待王爺伸手來抓時,他猛然躍起,跳到王爺背後,拱手道︰“老王爺,不必與草民再比了。” 王爺贊嘆道︰“好俊的功夫!不愧‘賽報應’的名號。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本領,我想認你做義子,你可願意?” 顧煥章連忙應道︰“甚好!” 隨即上前磕頭認親,周圍侍從也紛紛向王爺道喜。

    第二日,王爺將比武之事奏明聖上,再次帶領顧煥章面聖。聖上見他先前功勞顯著,又武藝出眾,恰逢真定鎮總兵之位空缺,便命顧煥章領憑上任。顧煥章謝恩後,商議起程日期,暫住在達摩肅王府中。老王爺問他︰“你上任帶多少人?我好提前為你準備。” 顧煥章答道︰“只需一兩人即可。” 于是他從王府執事人中挑了一個名叫李玉的醉鬼,要了兩匹馬,帶上任執照、行李等物,先讓李玉騎馬在前開路,自己則身穿便衣,扮成相士模樣,在後面暗暗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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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李玉牽著兩匹馬給王爺磕過頭便先行出發。他出了彰儀門,過了蘆溝橋、長辛店,來到窯窪地界,見路北有座大店,店內上房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院中搭著寬大的天棚。李玉牽馬進店,店小二接過馬拴在馬棚里,他便進了上房坐下,先叫店小二擺上酒菜,自斟自飲等候顧煥章。可喝了十幾壺酒,還不見顧煥章到來,李玉心中漸漸焦躁起來。這時店小二笑嘻嘻地走進來說︰“大爺,您把上房騰出來吧,您不是吃完飯就走嗎?我們東家來了。” 李玉問道︰“你們東家是誰?說來听听。” 店小二答道︰“是保定營守備張忠大老爺,帶著本汛千總王有益,在此接差等候上司。剛傳來信,讓把上房打掃干淨,預備東家落腳。” 李玉說︰“那你讓我挪到哪里去?” 店小二說︰“挪到東廂房就行。” 李玉怒道︰“我還等我們老爺呢,不能挪!不管是誰來了,我都不挪!”

    正說著,只听外面有人高聲叫嚷︰“屋子騰出來沒有?” 店小二應道︰“有位大爺喝醉了,不肯騰房。” 只見外面進來兩個少年,對李玉說︰“朋友,請你出去吧,我們老爺來了。” 李玉醉眼一瞪︰“小子,我還是你老爺呢!” 說罷一腳將其中一個少年隨侍踢倒,另一個嚇得轉身就跑。李玉找來繩子把倒在地上的隨侍捆住,脫下他上身的衣服,扔在外面太陽底下曬著。

    這時,外面走進兩位官員︰頭一位頭戴新緯帽,綴著五品頂戴和翡翠翎管,插著花翎,身穿醬色寧綢二龍戲珠單袍,沒穿外褂,身上掛著飄帶、荷包、手巾等物,腳蹬篆底緞靴;此人面黃微須,細眉大眼。後面那位身高八尺,面如重棗,兩道濃眉,一雙虎目,身穿藍寧綢袍子,外罩天青褂子,戴著六品藍翎。二人身後跟著五六名官兵,牽著坐騎。

    二人剛進店,前頭的張守備便喝道︰“誰把我的隨侍捆起來了?” 只見店小二和那個逃跑的隨侍從西屋出來,指著李玉說︰“老爺,不好了!上房有個醉鬼,把張祿捆了扔在院子里曬著。您看那醉鬼,不就在上房台階的板凳上坐著嗎?” 張守備抬頭一看,只見李玉起身時身高九尺,面如黑漆,環眉大眼,身穿灰色細布單袍,腳蹬青布薄底快靴,光著頭,手里拎著酒壺還在喝酒。再看自己的隨侍被捆在太陽地里,正不停地嚷嚷。張守備見狀勃然大怒,喝道︰“來人!把這個混賬東西給我拿下!”

    第二十四回 顧煥章升任真定府 王有義殺賊密樹林

    詩曰︰閑來無事不從容,睡覺東窗日已紅。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道通天地有化外,思入風雲變態中。富貴不淫貧賤樂,男兒到此是豪雄。

    守備張忠正要讓人拿下李玉,忽然從店外走進一個人來。此人身材矮小,頭戴草帽,身穿貴州綢大衫,腳蹬高襪雲履,手里拎著一個小黃布包袱。看年紀三十多歲,雙眉清秀,二目有神。他一進店門,見張忠要拿人,連忙說道︰“哎呀,不可如此!” 張忠回頭一瞧,瞪眼喝道︰“你是干什麼的?好端端的路不走,偏要多管閑事,趕緊給我滾出去!”

    原來這人正是新任真定鎮總兵顧煥章,他身穿便衣,暗中察訪到此。見張忠質問,便答道︰“我是個相面的。路過此地,見你們爭執,特來勸解,總不能不管吧。” 千總王有義一听,忙說︰“你進來,給我們倆相相面。先把那跟班的放了,咱們到上房坐著說。” 李玉見主人來了,也不敢再鬧,醉醺醺地在天棚下的椅子上睡著了。

    三人到上房坐下,煥章問道︰“二位在哪里當差?” 王有義說︰“我們是保定營的守備和千總,在此迎接新任真定鎮總兵顧大人。請先生給我們看看相貌如何?” 顧煥章打量一番,說道︰“哎呀!您這相貌真好。印堂發亮,正是中年好運;額頭、鼻子、下巴搭配勻稱,作為武將,日後必定掌權;鼻梁高挺,將來能官居高位。看您眼下的氣色,百日內定會高升。”

    王千總听了很高興︰“多謝先生吉言。我們營伍升遷都有規矩,現在又沒有空缺,怎麼會升遷呢?來,您再給我們張老爺看看。” 煥章看向張忠,突然大驚失色︰“哎呀!不好啊!您這相貌雙眉帶凶,下巴尖削,眼神渙散。您如今雖然為官,但臉上有股煞氣。我實話實說,三天之內必有大禍,恐怕要掉腦袋!”

    張守備一听勃然大怒︰“你這無禮匹夫,竟敢惡語傷人!” 王有義連忙勸道︰“大哥,君子問禍不問福,何必動氣。” 煥章微微一笑︰“二位不可不信我的話。” 他又仔細看了看,驚叫道︰“張老爺,我剛才看錯了!我看您今夜三更必死!”

    張忠氣得渾身發抖,喝道︰“這還了得!拉下去給我打!” 煥章說︰“論打架,你們不是我的對手。實話說吧,我就是剪子峪捉拿小耗神、暢春園與神力王比武的賽報應,顧煥章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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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忠和王有義一听,慌忙跪倒在地︰“原來是總鎮大人,卑職等有眼無珠,未曾遠迎,還望大人恕罪!” 煥章說︰“起來吧,這也沒什麼。” 二人起身,垂手站立。煥章讓他們坐下,推讓再三,二人才敢落座。

    張忠吩咐擺酒,不一會兒酒席齊備。他親自到外面燙酒,進屋後給煥章斟滿一杯,說道︰“大人神相之名,卑職早已仰慕。我想自己肯定活不成了,這杯酒求大人一件事︰我家有八旬老母,又沒有兄弟,倘若我死後,求大人多多照應。”

    煥章說︰“倒是個孝子。我喝了這杯酒,你死後的事都包在我身上。” 說罷一飲而盡。張忠又斟一杯︰“我還有個十四歲的兒子,書沒讀成,武沒學成,求大人帶到任上,不時教導,給他個小差事,讓他能糊口,我就是死了也感念大人厚恩!” 說著又跪了下去。煥章扶起他︰“起來,我再喝了這杯酒,諸事都放心吧。”

    張忠再次斟酒︰“卑職家眷在保定府,倘若今夜遭遇不測,求大人將我尸首送回,恩同再造!” 煥章接杯飲盡︰“老兄放心,不必多言。” 誰知喝完這杯酒,煥章突然頭暈目眩,天旋地轉,再也坐不住,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張忠見狀哈哈大笑,吩咐伙計關上店門,真是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讓王有義趁李玉睡著將其捆住,王有義用氈綿塞住李玉的嘴,捆好後回到屋內,問道︰“大哥,你怎麼用酒就把他們拿住了?”

    張忠說︰“賢弟有所不知,我當年做龐各莊把總時,剿賊店得了一包麻藥,一直帶在身邊。今天遇到仇敵,就用麻藥把他麻倒了。”

    原來張忠是永平府撫寧縣人,行伍出身,曾做南路廳把總被撤職,後來投到保定府協鏢,那時就加入了八卦教。教中人為他花錢疏通,才升了現在的守備。他和王有義是把兄弟,關系密切。張忠勸王有義入了八卦教,王有義後來知道這是邪教,想退出卻身不由己。

    這次二人奉八卦教總會的命令,前來捉拿顧煥章,為小耗神報仇。他們用麻藥麻倒煥章主僕,用被窩包好,打算夜里動身,一來怕走漏消息,二來白天人多眼雜。隨後他們套好車,把煥章主僕的物件裝車,坐下喝酒等待。

    直到日落時分,眾人起身離開何家窪。走到三更,明月當空,前面有片幽靜的樹林,大家說︰“在這里歇歇再走。” 張忠等人下馬,口渴想喝水,見東南有個菜園子,便一起去尋井,只留下張忠和王有義看守。

    此時遠處村莊傳來三鼓之聲,張忠心想︰“顧煥章說我今夜必死,現在已是三更,我不如先殺了他,解我心頭之恨!” 他走到車前,從被窩里拉出顧煥章,舉刀朝脖頸砍去,只听 “咯嚓” 一聲,紅光迸濺,鮮血直流,人頭落地,死尸栽倒在車下。

    第二十五回 紅胡子戲耍顧煥章 神力王調兵剿邪教

    詩曰︰人生名譽最為先,過眼浮雲似箭穿。苦緒豈皆因自惹,愁懷惟望故人憐。關心花酒將十載,留意詩書只六年。堪愧芸窗荒怠久,恥將俚句寫鸞箋。

    賊人張忠舉刀砍向顧煥章,卻不料顧煥章並未殞命,這是為何?列位有所不知,說書一張嘴,寫書一支筆,難表兩件事 —— 這邊殺人者反送了性命,那邊本該殞命者卻安然無恙。原來張忠提刀欲殺顧煥章時,王有義在背後目睹此景,心中暗想︰“這八卦教果然不是正道,盡做些叛逆無君之事。我若再跟著他們,遲早受連累。當初不知這教底細,只道有何好處,如今才知全是蠱惑愚人的邪教。與其同流合污,不如殺了這叛國賊子,改邪歸正!” 念及此,他猛地掄刀劈下,“ 嚓” 一聲,張忠人頭落地,尸體栽倒塵埃。

    王有義隨即扯開被窩,將顧煥章主僕二人松開,握刀等候其余賊黨。此時跟班張祿迷迷糊糊走來,嘴里念叨︰“老爺,喝涼水不喝?” 剛走到王有義面前,便被他一刀砍倒。後面賊眾見狀驚呼︰“老爺,為何殺張祿?他沒犯錯啊!” 王有義朗聲道︰“我本是大清官員,卻跟張忠在邪教混了一年,實在可恨!今日我改邪歸正,殺了這叛賊主僕,你們也趁早散了,別來送死!” 眾人一听,哄然散去。

    王有義用涼水將顧煥章潑醒,又叫醒李玉,牽過馬來,把顧煥章的物件捆在馬上,將前因後果細細道來。顧煥章如夢初醒,問起天地會內情︰“這天地會是何人所創?以誰為主?教中規矩如何?” 王有義答道︰“我入教時間短,很多事不清楚。听張忠說,當初有個畢道成在江西太極觀,得異人傳授三卷天書︰一卷《寶錄天章》,講吞丹煉氣;二卷《總通萬法》,都是符咒,能點石成金、驅妖逐邪;三卷《王府奇覽》,有長生不老、起死回生之術。他常以看病為名招納會眾,如今這會在甦松、常鎮、蘆鳳、淮揚等各省,乃至關東口外、陝甘涼州都有公所,村鎮州縣中會眾更是不計其數。為首之人在四川峨眉山通天寶靈觀招兵買馬,山下有六十四座營盤,三六九日操演陣法,不許大清子民進入。會中若有人私通官府,被發現便要粉身碎骨、刨墳滅祖。我如今反教歸正,求大人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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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煥章握住他的手︰“恩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定不負你!” 又對李玉說︰“這官咱不當了,功名事小,國家安危事大。我得去查訪,若真如所言,定要為國家滅了這叛賊。” 他吩咐李玉先埋了兩具尸體,帶王有義暫回神力王府,自己則要去私訪。

    剛要走,忽听樹上 “ 嚓” 一響,跳下一個高大漢子,氣勢洶洶道︰“好個王有義!天地會大事竟喪在你手,往哪跑?我來也!” 顧煥章一看,此人青綢包頭,身穿青綢褲褂,腳蹬薄底靴,面如晚霞,手持金背刀,喝道︰“顧煥章休走!會總爺取你性命!” 說罷舉刀便砍。煥章抽出短把刀相迎,二人戰在一處。王有義想上前幫忙,煥章喊道︰“你們先走,我拿下他就來!” 兩人斗了許久不分勝負,那漢子突然朝南跑去,煥章緊追不舍。王有義不敢跟,便與李玉牽馬回王府去了。

    顧煥章追了二十多里,因道路不熟沒追上。此時月色西斜,他口渴難耐,見道旁東邊有座廟,坐北朝南,三扇山門匾額寫著 “三清觀”。他本想叫門,又覺黑夜不便,便翻牆而入。只見大殿里擺著八仙桌,北邊有把椅子,兩邊板凳上坐著兩個十六七歲的小道童,正在低聲說話。

    顧煥章翻牆落地,輕步走入院內,朝殿內問道︰“二位道友,夜深了還未歇息?” 兩個小道童警覺地反問︰“為何翻牆入院?你是何人?” 煥章拱手道︰“我是過路行人,連夜趕路,此刻口渴難忍,想求二位賞杯茶水解渴。” 說罷便在殿中椅子上坐下。

    道童皺眉道︰“朋友,這便是你的不是了。深夜翻牆討水,與盜賊何異?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煥章謊稱︰“我也是火居道士,在家中修真養性。” 其中一個道童轉身進了內屋,不多時,從西房出來一人,捧著茶壺茶碗放在桌上。煥章借機打探︰“道兄,廟中共有幾位修行?” 黃面道童咧嘴一笑︰“我師徒七人,師兄弟六個,我叫越挺,那個叫越硬,還有越來、越了、越就、越弄,合起來便是‘挺硬來了就弄’。”

    顧煥章聞言臉色一沉︰“出家人本該修真養性,怎可說出這等粗鄙言語?” 道童卻嬉皮笑臉︰“道友莫惱,出家人雖講心性,但若有人冒犯,也不能一味忍讓。” 煥章冷笑一聲,端起茶碗一飲而盡,隨手將碗摔在地上,又抓起茶壺狠狠摜碎,故意挑釁︰“出家人當以養性為本,你可別生氣。”

    道童勃然大怒︰“少裝模作樣!摔了我們的茶具還敢嘴硬,看拳!” 說罷一拳直撲面門。煥章側身格擋,二人纏斗在一起。他心中暗驚︰“這道童拳腳如此精熟,定有高人傳授。” 正戰間,另一個道童喊道︰“師兄歇著,我來會會他!” 換過手後,煥章發現這道童武藝也頗為不俗。緊接著又一個道童叫囂著撲了上來。

    眼看三人圍攻,西屋突然傳來一聲斷喝︰“顧煥章休要傷我徒弟,我來與你較量!” 簾子一掀,跳出一人 —— 正是先前與煥章交手後逃走的漢子!他手持金背刀直劈下來,煥章抽刀相迎,兩口刀上下翻飛,戰了三刻鐘,那漢子忽然收刀退到一旁,朗聲道︰“果然是‘賽報應’顧煥章!我久仰大名,今日才得相見。其實從蘆溝橋起我便一路跟隨,見你進了窯窪那家黑店,就知是天地會的人設伏。我料他們白天不敢動手,便暗中監視,直到三更天在松林目睹王有義殺賊。後來故意引你至此,讓徒弟試試你的功夫。方才交手便知你武藝超群,我有一場天大的功名富貴要送與你。”

    說罷,他讓徒弟點上西屋的燈燭︰“請屋內落座,邊飲邊談。” 煥章隨他進了西廂房,只見屋內西牆下放著八仙桌,牆上掛著一幅《嶺上孤松圖》,配著對聯 “斗室堪留知己,杯茶盡可談心”。桌上蠟燈搖曳,徒弟很快擺上酒菜。煥章舉杯問道︰“說了這許久,還未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那漢子端起酒杯,正要開口。

    第二十六回 馬杰泄機天地會 煥章私訪蘆溝橋

    詩曰︰滿城風雨薊門秋,五百年來感舊游。偶與蓬萊仙子遇,相攜便上酒家樓。

    那漢子舉杯笑道︰“我乃天津衛滄州人氏,姓馬名杰,江湖人稱‘紅胡子’。我有個拜兄叫大刀韓成公,我們在北五省被稱為‘滄州雙俠’。此前朋友含冤離世,我在四川聞訊後肝腸寸斷,趕回滄州到拜兄墳前祭掃,痛哭一場。因怕北五省綠林兄弟常來尋訪,便隱居在此廟中。八卦教多次來信請我入會,許諾封我為一字並肩王。我正打算入川探查賊勢,若他們勢力浩大,我便明面上歸順,暗地里為朝廷效力,等大軍征剿時再做打算。今日與賢弟相見實乃三生有幸,想與你結為金蘭,不知意下如何?”

    顧煥章聞言大喜︰“承蒙兄台抬愛,小弟求之不得!” 馬杰隨即讓道童擺上香案,二人焚香叩頭,結為兄弟,馬杰為兄,煥章為弟。重新落座後,馬杰低聲道︰“賢弟,蘆溝橋有家天賜店,前後五進大院,是直隸巡撫吳聯開的,他在店里私鑄 。”此處需說明︰直隸在清初設巡撫,嘉慶年間才改總督,並非說書人記錯。)“店里上下都是會匪,連吳聯本人也是八卦教的‘忠勇王’,他是叛逆總頭目八路督會總吳恩的弟弟,極有智謀,專愛招攬英雄。你若能查清私鑄  之事回朝奏明,一來為國除害,二來立此大功定會受聖上重賞。不過你得扮成買賣人,做藥材生意最不易露餡,就扮成賣人參的吧。我南屋有兩箱人參,有野山參也有老山參,你拿小箱子裝些,就說從祁州藥市回來要進京售賣,他們定會相信。你到店後裝病,謊稱後面還有貨車,夜里再出去暗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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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煥章連連稱謝,二人暢飲至天明。煥章收拾好參箱,辭別馬杰,直奔蘆溝橋。巳時剛過,他來到天賜店門前,見店內房屋眾多,頭層院里馬棚槽道齊全。他進店高聲喊道︰“店家,我要住店!” 出來個二十多歲的店小二,穿半截藍布衫,黃臉膛堆著笑︰“客官,我們店不住單人,也沒閑房了。” 煥章道︰“我不是單人,是賣人參的,後面貨車馬上就到,快給我找房!” 店小二這才引他到上房,屋內干淨整潔。

    煥章落座要了洗臉水,洗完臉喝茶時,店小二擺上四碟點心。他擺擺手︰“我不吃點心,快燙酒擺飯,我早飯還沒吃呢。” 不多時,店小二擦淨桌子,擺上冷葷熱炒、干鮮果品,還有兩壺蓮花白酒。煥章吃得高興,問︰“小二貴姓?”“我姓侯排行老六,家就在附近。我娘老病復發,想買點人參補補,不知客官有沒有?” 煥章從箱里取出一支上好的老山參︰“送你了,你也買不起。記住吃法︰用小磁缸放開水里煮兩刻鐘再喝。” 侯六連聲道謝。

    煥章飯後因昨夜未眠,合衣躺下,初鼓時分醒來吃了點心,二更時換上夜行衣,悄悄出門暗訪  線索。可直到五更也沒發現,只好回房。次日他托言生病不走,一連五天都在觀察。

    這天晚上,侯六進來說︰“客官今晚早點睡,別出門,店里有事。” 煥章應下,吹燈後從窗縫偷看。二更時,外面傳來馬蹄聲和叩門聲,有人喊道︰“散值會總、分巡會總、逍遙會總、太平會總來察看  工程!” 店伙開門,只見兩盞燈籠在前,後面跟著四位會總︰頭一位戴三角白綾巾,穿藍綢箭袖袍;第二位同樣頭巾,穿銀灰寧綢袍,插著白鵝翎;還有兩位少年,一個穿洋綢衫,一個穿藍春綢衫。為首的老龍神散值會總馬鳳山,旁邊是分巡會總任山、逍遙會總張寶任、太平會總任鳳蛟,帶著十六個會眾來查驗。

    任山吩咐侯六︰“去把三層上房的地板打開,我們要下去看看。” 顧煥章見侯六提燈往後院去,便悄悄打開後窗,提刀翻身上房。他見侯六打開三層院門鎖,進去後把燈籠放地上,掀起五十三塊方磚,又翻開地板,“咯 ” 一聲提起木板,隨後回了前院。

    煥章從房上跳下,進了上房,順著梯子下到地下三四丈深的地方。他打火折子一照,只見東邊是平地,還有許多竹竿。正看著,外面傳來梯子響動和燈光,煥章趕緊躲到樓梯後。四位會總帶著人進來,查看里面的 、鐵炮和房屋,只听有人說︰“老會總,您看還行嗎?”“好!大家跟我上去,我定會保舉你們。” 眾人說笑著上去,煥章剛想跟上去,只听 “啪” 的一聲,地板已被蓋上,他被困在地下,出去比登天還難。

    第二十七回 叛國賊奉旨交部訊 白將軍兵定孽龍溝

    詩曰︰一生愛說是為偏,不讀詩書不種田。山水優游身外事,煙霞嘯傲性中天。浮生作夢空成夢,舉世無緣亦是緣。口談今古為業事,光陰虛度十余年。

    顧煥章被困在地下,正以為此番必死無疑,頭頂的地板突然 “吱呀” 一聲掀開。馬杰壓低聲音喊道︰“賢弟快上來!我日夜惦記你,怕你遭困,每天夜里都來查看。今日總算趕巧!” 兩人摸黑來到店外僻靜處,馬杰蹲下身急切道︰“賢弟不可久留,速回京城面聖,奏明直隸巡撫吳聯在蘆溝橋私鑄 、意圖謀反之事,再請旨派兵查抄天賜店。這是天大的功勞,劣兄也要動身入川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日再敘!” 說罷二人匆匆作別。

    煥章趕回京城,先拜見神力王,詳述吳聯私鑄 、自己暗訪被困及馬杰相救的經過。李玉和王有義上前請安,回稟已將張忠、張祿的尸體埋在道旁溝里。煥章擺擺手︰“不必再提。” 神力王即刻帶他面聖,康熙降旨︰著神力王調京營官兵查抄天賜店,搜繳 。

    王爺帶兵抵達蘆溝橋,卻見店內空無一人,遂命人圍住店房挖掘,果然刨出大量  和竹竿,隨後拆毀房屋回京復命。康熙又傳旨將直隸巡撫吳聯押解進京,交刑部革職審訊,派顧煥章到刑部對質。

    八堂會審之日,文學殿大學士彭中堂等重臣主審。吳聯矢口否認︰“我受國恩官居一品,豈會加入邪教?定是顧煥章與我素有仇怨,望大人明鑒!” 彭中堂問煥章︰“你既告發吳大人,有何證據?” 煥章朗聲道︰“神力王爺在天賜店搜出  等物,便是鐵證!請大人用刑徹查!” 吳聯卻哀求︰“我乃文臣,豈能與武夫相比,求大人開恩!” 審問十余日仍無結果,恰逢出征的白大將軍差人送折子進京︰已攻破孽龍溝,拿獲流賊杜雙印其傷重身亡),繳獲寶刀一口進獻聖上,余賊逃往福建畫石嶺。康熙大喜,將寶刀入庫,下旨命白國氈務必剿滅殘賊,又派查黃河的伊哩布為提調參贊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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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大人在剪子峪辦妥事務,正準備起程,接到聖旨後即刻帶馬成龍、馬夢太先行。抵達畫石嶺時,先會見了先鋒官鄧忠,隨後白大將軍也率主力到達。伊哩布遞手本參見,將軍笑道︰“你我同為朝廷命官又是街坊,不必多禮。听聞大人麾下有兩位馬姓能人,不知誰的武藝更出眾?” 伊大人答︰“論眼疾手快、拳腳靈活,馬夢太更熟練;若講臨陣無懼、勇冠三軍,還屬膽大力猛的馬成龍。”

    大將軍傳令︰“傳馬成龍進帳!” 只見一人未戴官帽,穿藍布大褂、青布山東鞋,身高八尺,面如紫玉,粗眉大眼,進來請安︰“卑職馬成龍參見將軍!” 白大帥見他衣著隨意,問道︰“既是都司,為何不穿官衣?” 成龍答︰“卑職沒有官衣,望將軍容稟。”“你擅長何種兵刃?”“一口大腦袋刀。” 說罷取來瓦刀呈上。將軍又傳馬夢太進帳,見他頭戴緯帽,穿寧綢單袍配紅青馬褂,叩首請安。將軍問︰“你使什麼兵器?” 夢太答︰“短把刀和避血桷。” 將軍下令︰“你二人且在帳外演練武藝。” 山東馬本不擅拳腳,只听馬夢太朗聲道︰“我先打一趟拳!” 說罷走到帳外中央站定,施展開羅漢拳 —— 但見他移身繞步、伏虎藏勢,反背捶、鴛鴦腳、連珠炮般的攻勢神鬼難防,果然是拳腳精熟。

    馬夢太練完羅漢拳,氣息均勻,臉色絲毫未變,在場地中央穩穩站定。隨後他又練了一趟,便退到一旁侍立。將軍轉而讓馬成龍演練,山東馬一看躲不過去,只得走上前,在場地中央站定說道︰“我這就練了!” 只見他抬起腿打了個飛腳,向前走了四五步,又打了個旋風腳,再往前走了幾步,打了個飛腳,就結束了。他走到將軍面前稟報︰“都司馬成龍練完了。” 老將軍氣得臉色大變,問道︰“你這拳叫什麼名字?” 成龍回答︰“嘎嘎拳。” 將軍又問︰“還會練什麼?” 山東馬拿起瓦刀胡亂揮舞了一陣,再次來到將軍面前說︰“我練了一回六花刀。” 老將軍怒道︰“你這刀法、拳腳都是胡鬧,我這營里用不上你,把他趕出去!” 隨後將軍賞給馬夢太一個四喜扳指、一個跟頭褡褳、一把小刀子和火鐮,還賞了一桌酒席。

    馬夢太退下後,來到伊大人的大賬房,旁邊有東西兩個小賬房,只見山東馬正在收拾行李,跟周圍的人說話。有幾個跟隨伊欽差的下人問︰“馬大老爺,您這是怎麼了?” 山東馬邊喝酒邊說︰“我被白大將軍轟出來了,還有什麼臉面待在這里?等伊大人回來,要是念及往日情分,給我幾兩銀子,我就回北京賣硬面餑餑去。” 正說著,只見好幾個跟隨老將軍的差官在跟馬夢太閑聊,夢太手里托著將軍賞的幾件玩物,笑嘻嘻地對哈老爺說︰“哈大哥,你看看將軍賞我的這些東西。” 哈老爺稱贊後,他又拿給英老爺看,就這樣,他在那邊見人就展示。來到山東馬面前,他說︰“馬大哥,你瞧瞧。” 馬成龍沒好氣地說︰“我早就知道了。你這顯擺完沒完,不就是將軍賞的東西和酒席嗎?”

    正說著,兩個士兵抬著一桌酒席進來,擺在賬房里,說道︰“大人在大帳陪將軍喝酒,商議軍機大事,請各位用飯。” 馬夢太招呼道︰“馬大哥,過來喝酒吧,別生氣了,大人回來肯定有安排。” 兩人坐下喝酒,山東馬只能借酒消愁。

    剛吃完飯,伊欽差回來了,先把馬成龍叫進大帳,說道︰“你別任性,先跟著我。明天出兵攻打賊人,讓別人先去立功。要是賊人太勇猛,將軍帳下的將領都打不過,包括馬夢太也不行的時候,我就向將軍推薦你。如果你能出戰成功,抓住或打死賊人,我在將軍面前也好為你說話。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了。” 山東馬謝過大人,伊大人讓他們下去休息,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大帳內傳來點炮聲。將軍的大營有四五十座,十萬精兵,今天調了兩成兵力,邀請伊欽差一同攻打畫石嶺。只見軍旗飄揚,隊伍整齊。不久,馬成龍和馬夢太跟隨在伊大人馬後,隨大隊向西進發,前往畫石嶺。只見那山口坐西向東,南邊山坡上有兩門九節毒龍炮,北邊山坡上也有兩門,兩面白八卦旗飄揚,上面有無數賊兵手持槍刀,山口被木板閘住。將軍在正東方下令駐隊,這時畫石嶺山口內傳來三聲炮響,木閘打開,里面涌出無數賊兵。

    第二十八回 侯起龍連敗七將 山東馬醉破飛刀

    詞曰︰欲避饑寒二字,當思勤儉為先。勤能創業儉能傳,勤儉傳家久遠。勤乃修身之本,儉為治富之源。克勤克儉有余錢,免受他人輕賤。

    白大將軍在畫石嶺東山外列陣,旗下將官鎧甲鮮明,刀槍如林。少時,賊兵如潮水般從山中涌出,中軍大旗由素綾精制,上繡 "飛刀正印會總侯" 七個玄黑大字。前隊先鋒黃面太歲蔣方豹頭環眼,左右兩側神機會總張與副印會總馬仗劍而立,侯尚英、侯尚杰兄弟挺戟分立陣前。為首大將騎乘青色戰馬,頭戴三角白綾巾,身披粉緞獅蠻征衣,雙鬢斜插白鵝翎,金抹額上二龍戲珠紋樣熠熠生輝。他背後斜插十二口柳葉飛刀,紅綢刀纓隨風翻卷,手中緊握一柄截把鬼頭刀,催馬至陣前聲若洪鐘︰"清國兵將,哪個敢與某家一較高下!" 忽有白臉將官越眾而出︰"神機會總在此,爾等速來受死!" 飛刀會總侯起龍揮手止道︰"賢弟且退,看我掃平賊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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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將軍帳下前營副將李德英應聲出列。這位老將曾隨神力王轉戰金川、雲南,從行伍小卒累功升至副將,此刻銀槍在手,目光如炬︰"叛逆賊子,可識得神力將李德英?" 說罷催馬直取侯起龍,卻被先鋒蔣方橫棍截住。兩馬相交,戰不五合,蔣方一棍劈空,李德英銀槍疾如閃電,當胸刺落將其挑于馬下。侯起龍見狀怒喝一聲,背手擲出柳葉飛刀,只听 "嗖" 的破空銳響,李德英應聲墜馬,血染征袍。隨後白大帥連派六員悍將出戰,均被那百發百中的飛刀斬殺陣前。

    馬夢太在隊列中見狀,拍著胸脯夸口︰"列位老哥,這賊難道真有三頭六臂?看小弟去取他首級!" 話音未落,將令已至命他出戰。瘦馬雖心中打鼓,卻不敢違令,拔刀出陣時仍強作鎮定。侯起龍見他晃悠上前,冷笑道︰"來者可是馬夢太?速來受死!" 雙刀相交不過數合,侯起龍手腕一抖,刀鋒擦著夢太頭皮掠過,削得他發髻散亂,抱頭鼠竄敗回本陣。

    白將軍急得額頭青筋暴起,伊欽差陡然高呼︰"馬成龍,速去破敵!" 山東馬排眾而出,老將軍皺眉道︰"連善戰宿將都鎩羽而歸,你有何能為?" 成龍將瓦刀往地上一頓︰"末將不勝此賊,甘受軍法!" 說罷提刀上前。侯起龍正要喝問姓名,忽聞本陣金鉦急響,原是神機會總張見他連斬數將恐力乏,欲替他出戰。侯起龍揮手拒絕︰"賢弟且為我掠陣,看我生擒這山東匹夫!"

    馬成龍將瓦刀橫于胸前,侯起龍揮刀劈面砍來,兩人刀光霍霍戰在一處。白將軍在中軍連呼︰"好!" 命鼓手擂動花腔戰鼓,咚咚鼓聲震得山野回響。正酣戰間,侯起龍突然揚手擲出飛刀,寒光一閃直取成龍咽喉。山東馬暴喝一聲,瓦刀橫架格飛首刀;第二刀刺向心口,他沉刀蕩開;第三刀斬向腿彎,他縱身躍過。

    此處插敘︰侯起龍飛刀例無虛發,為何連遭破解?原來山東馬觀戰已久,早已瞧出飛刀分上中下三路 —— 頭面咽喉、胸腹腰肋、腿足脛膝,遂暗下決心︰上路用瓦刀硬格,中路沉刀蕩開,下路縱身閃避,這才連破三刀。)

    兩人又纏斗數十回合,侯起龍見久戰不下,心中焦躁,突然朝成龍腰間擲出第四刀。只听 " 嚓" 一聲悶響,飛刀正中腰側,山東馬悶哼一聲翻身倒地。侯起龍見狀狂笑上前,正要揮刀補殺,忽听身後有人大喊︰"侯大哥且慢!留這匹夫給我處置!" 只見一騎快馬如飛而至,來者正是神機會總,不知此人有何來歷,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張廣太醉入勾欄院 韓紅玉俊目識英雄

    詩曰︰體自風流態自嬌,桃花如面柳如腰。看來何處曾相識?家住揚州廿四橋。花氣芬芳月色朧,銷魂時見醉顏紅。平生多少傷心事,都付琵琶一曲中。

    賊隊中沖出的這人背後藏著一段往事。順天府東路廳武清縣河西務,有個叫張德玉的糧商,不僅經營糧行,還熟稔外科醫術,常行善事為人治病。他先娶趙氏生下兒子張廣聚,趙氏故去後又續弦姚氏。姚氏賢惠淑德,通曉倫理綱常,進門後操持家務,讓家業日益興旺,隨後又為張德玉生下兩個兒子,次名張廣財,三名張廣太。

    一日,張德玉帶了個相面先生回家給三個兒子看相。相士劉鐵嘴外號 “鐵嘴”,擅長觀氣色斷吉凶。他先給張廣聚相面,直言道︰“此人眼神犯沖,恐骨肉親情淡薄,需多存善念。” 又看了張廣財,說他相貌平平。待看到張廣太時,劉鐵嘴贊嘆道︰“這孩子五官周正,氣度不凡,日後定能官居高位,絕非池中之物。” 張德玉謙遜道謝,送上相金後送走了劉先生。

    這年張廣太十三歲,正在書塾讀書,突然有家僕來報父親病重。他急忙趕回家,只見父親已奄奄一息,拉著他的手囑咐︰“我在河西務開的廣聚糧店由你兄長廣聚照料,家里的良田由你二哥廣財打理,他們都已成家,嫂嫂們也賢淑。你年紀尚小,還未娶妻,我死後你要好好讀書,求取功名,這樣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說罷便氣絕身亡。張廣太悲痛欲絕,眾人忙著辦理喪事,待一切完畢,他卻漸漸無心向學,偏愛琵琶絲弦,流連于外務之中。

    孝服期滿後,張廣太常與朋友聚會,還結拜了兩位把兄弟︰大爺李貴是街上斗行的經紀,二爺鄒忠是武清縣的壯頭,二人家境尚可。十六歲時,張廣太有個名叫康成的嫖友,排行第九,是風月場中的老手。一日,兩人聚會散後相約吃飯,酒酣耳熱之際,康成提議︰“賢弟,愚兄請你去喝茶如何?離這兒不遠有個四美堂,新來了個姑娘叫賽雅仙,又名白牡丹,听說容貌極美,我們去打個茶圍看看?” 張廣太本就喝了些酒,便跟著康成前往。

    來到北後街路北,只見一處清戟門樓,門上掛著寫有 “四美堂” 三字的大燈籠,對聯寫道︰“堂前栽種相思樹,池內常開並蒂蓮。” 進門後,門房高聲通報,二人穿過二門,見屏門大開,院內種滿時新花卉,高大的天棚帶來陣陣涼意。上房五間寬敞明亮,前出廊後出廈,窗戶糊著粉紅色芙蓉羅,配著綠紗格子,東西廂房也十分潔淨。一個約三十歲的女子出來招呼,她梳著馬尾纂,戴著焦黃首飾,頭發烏黑發亮,身穿半大淺藍夏布褂,金蓮約四寸,笑著打起簾櫳請他們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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