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話合集

警世通言第八卷 崔待詔生死冤家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清風隨竹影 本章︰警世通言第八卷 崔待詔生死冤家

    春日的山巒在薄霧中若隱若現,景色美不勝收。溫暖的陽光驅散寒意,引得北歸的大雁在沙灘上振翅欲飛。漫步東郊,漸漸能看到繁花闖入眼簾;行走在南面的小路上,依稀可見青草破土而出。河堤上的柳樹剛剛抽芽,還藏不住棲息的烏鴉。人們趁著好春光,漫步尋訪山間人家。山坡上,幾樹紅梅花瓣飄落,紅杏枝頭卻還未綻放花朵。這首《鷓鴣天》描繪了孟春時節的景致,但有人覺得,它不如描寫仲春的詞精彩。

    另一首詞寫道︰每日在繁華的場所沉醉如夢,卻不知城外早已春意盎然。杏花在細雨中輕輕飄落,楊柳在微風里緩緩搖曳。華麗的游船在水面漂浮,青馬在岸邊騰躍,小橋外綠蔭濃密。如此美景,仿佛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境,讓人不禁好奇,那深處珠簾後的又是怎樣的世界?不過,即便這首仲春詞如此美妙,仍有人認為,它比不上黃夫人所寫的季春詞。

    黃夫人筆下的季春是這樣的︰春光濃郁如美酒,燕語聲聲傳入簾櫳。小橋邊楊柳飄飛絮,山寺中桃花紛紛落。黃鶯漸漸老去,蝴蝶四處紛飛,春天悄然離去,讓人滿心悵惘。清晨的細雨中,青草沾滿水珠,落花隨風滿地皆是。

    關于春天歸去的原因,文人墨客各有見解。王荊公看到花瓣被風吹落,感嘆是東風送走了春天,並賦詩︰春日的風有時溫柔和煦,有時卻無情肆虐。沒有春風,花兒無法盛開,可花開後又被風吹落。

    甦東坡卻認為︰不是東風送走春天,而是春雨讓春天離去。他的詩中寫道︰下雨前還能看見花間的花蕊,雨後花朵卻都凋零,只剩綠葉。蜜蜂蝴蝶紛紛飛過牆頭,讓人懷疑春色跑到了鄰家。

    秦少游則說︰春天的離去,既不關風的事,也不關雨的事,是柳絮飄飛帶走了春色。詩中描述︰三月的柳花輕盈飄散,飄飄蕩蕩地送春天歸去。這柳花本是無情之物,卻自由自在地四處飛揚。

    邵堯夫提出︰也不是柳絮的緣故,是蝴蝶采走了春色。他的詩中描繪︰花開正艷的三月,蝴蝶忙碌地飛來飛去。它們把春色帶到天涯海角,讓路上的行人更添幾分淒涼。

    曾兩府覺得︰與蝴蝶無關,是黃鸝的啼叫讓春天離去。詩中感嘆︰花朵盛開時艷麗奪目,春夜里是什麼擾亂了花叢?黃鸝啼叫著,送走了春天,轉眼間,無數園林變得空寂。

    朱希真反駁道︰和黃鸝無關,是杜鵑的啼鳴讓春天歸去。詩中寫道︰杜鵑的啼叫仿佛在催促春天離開,它嘴邊似乎還留著啼血的痕跡。白天的庭院空曠寂靜,讓人害怕這樣的時光一直延續到黃昏。

    甦小小認為︰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是燕子餃走了春色。她在《蝶戀花》中寫道︰我本住在錢塘江邊,花開花落,一年又一年。燕子餃走了春色,紗窗之外,黃梅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我斜插犀梳,頭發如雲般半掩臉龐,輕輕敲著檀板,唱著動人的歌曲。歌聲停歇,美好的事物如同彩雲般消失不見,夢中醒來,只見明月從南浦升起。

    王岩叟則總結道︰春天的離去,既不關風、雨的事,也不關柳絮、蝴蝶、黃鶯、杜鵑、燕子的事,只是因為九十天的春光已過,春天自然就走了。他的詩中說︰抱怨風雨都是錯的,即便沒有風雨,春天依然會離去。人們看著臉頰旁的紅暈褪去,青梅漸漸長大;小鳥嘴邊的黃色消失,乳燕開始飛翔。杜鵑啼叫,花兒凋零;蠶兒生長,桑葉稀少。人們只懊惱春天無處尋覓,卻忘了自己在這美好的春光中,辜負了一身簑衣的閑適。

    為何要說這麼多關于春歸的詩詞呢?在紹興年間,當時的行在臨安),有一位來自關西延州延安府的人,他官至三鎮節度使,被封為咸安郡王。郡王生怕錯過美好的春光,帶著眾多家眷一同外出游春。傍晚回家時,隊伍走到錢塘門里的車橋,前面家眷的轎子剛過去,郡王的轎子緊隨其後。這時,橋下一家裱糊店中,有人喊道︰“我兒,快出來看郡王!”

    郡王坐在轎中,一眼看到了喊話的人,趕忙吩咐身旁的幫窗虞候︰“我一直想找這個人,今天竟然在這里。這事就交給你了,明天務必把此人帶到府中。”虞候領命後,便去尋找這個看郡王的人,究竟是怎樣的人,能讓郡王如此在意?正所謂︰塵世的紛擾如同車馬揚起的塵土,不知何時才能停歇;情感系在人心上,又不知何時才能休止。

    虞候看到車橋下有一戶人家,門前掛著一面招牌,上面寫著“璩家裝裱古今書畫”。店鋪里,一位老者帶著一個女兒。這女子生得如何?她的頭發如雲般輕盈,好似蟬翼般覆蓋在頭上;眉毛淡雅,宛如春天的山巒;紅唇小巧,如同櫻桃點綴;牙齒潔白,好似兩行碎玉排列。她的腳步輕盈,如同踏著小弓鞋;聲音婉轉,如同黃鶯啼叫般嬌柔。她就是那個出來看郡王轎子的人。

    虞候隨即在她家對面的茶坊坐下,茶坊婆婆端上茶點。虞候說道︰“勞煩婆婆,去對面裱糊鋪請璩大夫過來聊聊。”婆婆前去將人請來,兩人相互行禮後就座。璩待詔問道︰“大人找我有何事?”虞候說︰“沒什麼要緊事,隨便聊聊。剛剛叫你女兒出來看郡王轎子的,是令愛吧?”璩待詔回答︰“正是小女,我們家就三口人。”虞候又問︰“小娘子今年芳齡幾何?”璩待詔答︰“十八歲了。”虞候接著問︰“小娘子如今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是想嫁入尋常人家,還是侍奉官員?”璩待詔嘆氣道︰“我家境貧寒,哪有本錢為女兒置辦嫁妝?想來以後也只能把她獻給官員府第做侍妾。”虞候又問︰“小娘子有什麼拿手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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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璩待詔說起女兒的一項本事,有一首《眼兒媚》詞可以佐證︰在幽靜的深閨小院,白晝漸漸變長,嬌美的女子身著華麗衣裳。她雖不能像春神般創造萬物,卻能用金針刺繡出各種花卉。繡品上的花枝斜展、葉子舒展、花朵初綻,只差沒有真正的花香。這繡品精美得仿佛能吸引得蝶亂蜂狂。原來,這女子擅長刺繡。

    虞候說道︰“方才郡王在轎中,看到令愛身上系著一條繡裹肚,十分喜愛。府中正好缺一個會刺繡的人,您何不把令愛獻給郡王?”璩公回家和妻子商量後,第二天就寫了一份獻女的文書,送到郡王府中。郡王給了他們一筆錢作為身價,從此,這女子就成了郡王府中的秀秀養娘。

    沒過多久,朝廷賞賜給郡王一件團花繡戰袍。秀秀依照樣式,也繡出了一件。郡王看後十分歡喜,心想︰皇上賜給我團花戰袍,我該找什麼新奇巧妙的東西獻給皇上呢?他讓人從府庫里取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羊脂美玉,叫來門下的碾玉工匠,問道︰“這塊玉能做成什麼?”其中一人說︰“適合做一副勸酒用的杯子。”郡王搖頭道︰“這麼好的一塊玉,只做成一副勸杯太可惜了!”又有人提議︰“這塊玉上尖下圓,適合做個摩侯羅兒一種泥塑玩偶)。”郡王道︰“摩侯羅兒只有七月初七乞巧節時能用,平常沒什麼用處。”

    這時,人群中有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姓崔名寧,是升州建康府人,已在郡王府侍奉郡王多年。他上前拱手說道︰“啟稟恩王,這塊玉上尖下圓,非常適合雕琢成一尊南海觀音像。”郡王一听,大喜道︰“好!正合我意!”于是,崔寧便著手雕琢。兩個月後,玉觀音終于完成。郡王立刻寫好奏章,將玉觀音進獻給皇上。皇上見了龍顏大悅,崔寧也在郡王府中得到了更多的賞賜和提拔。

    又過了些日子,正值春天。崔待詔外出游春歸來,進入錢塘門後,在一家酒肆與三四個朋友喝酒聊天。剛喝了幾杯,就听到街上喧鬧嘈雜。他連忙推開樓窗查看,只听外面亂哄哄地喊著︰“井亭橋失火了!”眾人酒也喝不下去了,急忙下樓查看。只見火勢初起時如螢火般微小,轉眼間就像無數燈光匯聚,千萬條蠟燭的火焰也比不上它的熾熱,無數水盆里的水潑上去也無濟于事。仿佛是六丁神推倒了天上的寶爐,八力士點燃了焚山的大火。這火勢,好似驪山腳下褒姒烽火戲諸侯時的場景,又如同赤壁之戰時周瑜的火攻妙計。五通神似乎牽著噴火的葫蘆,宋無忌趕著燃燒的紅騾子。現場並沒有人故意倒油縱火,火勢卻如此凶猛,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崔待詔遠遠望見火光,心急如焚地喊道︰“失火的地方就在我們王府不遠處!”他一路狂奔回府,卻發現府里的東西早已被搬得一干二淨,寂靜無聲,不見半個人影。崔待詔沒找到人,便順著左手邊的走廊往里走,熊熊的火光照亮四周,如同白晝一般。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府堂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來。那是個婦女,嘴里喃喃自語著,冷不丁地與崔待詔撞了個滿懷。崔待詔定楮一看,原來是府中的秀秀養娘,他慌忙倒退兩步,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原來,郡王曾經對崔待詔許諾︰“等秀秀在府中服役期滿,就把她許配給你。”周圍的人也都跟著起哄,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崔待詔多次拜謝,心里也一直記掛著這件事。他孤身一人,對這份姻緣滿懷期待;秀秀見崔待詔一表人才,心里也暗暗有了期許。

    這晚失火,秀秀手里提著一包金銀財物,從主廊下跑了出來。見到崔待詔,她連忙說道︰“崔大夫,我出來晚了。府里的養娘們都各自逃散,沒人管我了,你現在只能帶我找個地方躲躲。”崔待詔無奈,只好帶著秀秀出了府門,沿著河邊走到石灰橋。

    秀秀嬌聲說道︰“崔大夫,我腳疼得走不動了。”崔待詔指著前方安慰道︰“再走幾步就到我家了,小娘子到我家歇歇腳,就沒事了。”到家坐下後,秀秀又說︰“我肚子餓了,崔大夫去給我買點點心吃吧!我受了驚嚇,要是能喝杯酒就更好了。”崔待詔趕忙出去買了酒食回來,兩人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正所謂“三杯竹葉穿心過,兩朵桃花上臉來”,酒意上頭,氣氛也變得微妙起來。

    秀秀突然開口︰“你還記得以前在月台上賞月,郡王把我許配給你,你當時還拜謝來著,這事你還記得不?”崔待詔雙手抱拳,唯唯諾諾地應著。秀秀接著說︰“當時大家都夸我們是好夫妻,你怎麼就忘了呢?”崔待詔還是只敢小聲應答。秀秀見狀,大膽提議︰“與其一直等著,不如今晚我們就成親,你覺得怎麼樣?”崔待詔驚慌失措︰“這……使不得!”秀秀威脅道︰“你知道使不得?那我要是喊起來,說你對我不軌,看你怎麼辦!你又為什麼把我帶回家?我明天就去王府告發你!”崔待詔被逼無奈,只好說︰“小娘子,要和我成親也不是不行。但這里不能再住了,得趁著今晚失火、大家慌亂的時候趕緊離開,這樣才行。”秀秀點頭︰“我既然決定和你在一起,一切都听你的。”就這樣,兩人當晚便成了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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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更過後,他們各自收拾好金銀細軟,趁著夜色出門。一路上,他們風餐露宿,日夜兼程,一路輾轉來到衢州。崔待詔尋思道︰“這里是五條道路的交匯處,往哪走才好呢?不如去信州吧,我在那里有幾個熟人,或許能安頓下來。”于是,他們取道信州。

    在信州住了幾天,崔待詔又擔心起來︰“信州往來臨安的客商太多,要是有人知道我們在這里,郡王肯定會派人來抓我們,太不安全了。我們還是離開信州,再找個別的地方吧。”兩人只好再次啟程,一路奔波到了潭州。這里離家鄉已經很遠了,他們在潭州市里租了間房子,掛出招牌,上面寫著“行在崔待詔碾玉生活”。

    崔待詔安慰秀秀︰“這里離臨安有兩千多里,應該不會有事了,我們就安心在這里過日子,做長久夫妻。”潭州也有一些外地來的官員,得知崔待詔是從臨安來的玉雕師傅,便經常找他做活計。崔待詔還偷偷派人打听臨安王府的消息,從那些去過臨安的人口中得知,王府那晚失火後,有個養娘失蹤了,王府懸賞尋找了好幾天,都沒有下落,也沒人知道是崔寧帶著她逃走了,更不知道他們現在住在潭州。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一年多時間過去了。一天清晨,店鋪剛開門,就來了兩個身穿黑衣的人,看上去像是王府里的差役。他們走進店鋪坐下,問道︰“听說這里有個從臨安來的崔待詔,我們家老爺請他去做活計。”崔待詔安排好家里的事情,便跟著這兩人往湘潭縣方向走去。

    做完活回家的路上,崔待詔迎面踫上一個漢子。這人頭戴竹絲斗笠,身穿一件白色雙層布衫,青白色的綁腿扎著褲腳,腳蹬一雙多耳麻鞋,挑著一副高高的擔子。那人盯著崔待詔看了一眼,崔待詔沒留意對方的模樣,可那人卻認出了崔待詔,大步流星地跟在崔待詔身後。這真是“誰家稚子鳴榔板,驚起鴛鴦兩處飛”,也不知這漢子究竟是誰,且听下回分解。

    此時有一首《鷓鴣天》詞,乃是關西秦州雄武軍的劉兩府所作。劉兩府在順昌八戰之後,賦閑在家,寄居在湖南潭州湘潭縣。他是個清正廉潔、不貪圖錢財的名將,因此家境貧寒,常常到村里的小店喝酒。店里的人不認識他,對他多有輕慢。劉兩府感慨道︰“百萬敵軍我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卻被這些人欺侮!”于是寫下了這首詞,後來這首詞流傳到了臨安。當時的殿前太尉陽和王看到後,心中傷感不已︰“原來劉兩府竟然如此孤苦貧寒!”他立刻派提轄官送了一筆錢給劉兩府。

    而崔待詔的主人郡王,听說劉兩府生活困苦,也派人送錢過去,送錢的人正好途經潭州。這人在路上看到崔待詔,便一路尾隨他到家,一眼就看到秀秀坐在店鋪的櫃台里。他當即揭穿道︰“崔大夫,好久不見,原來你在這里!秀秀養娘怎麼也在這兒?郡王派我來潭州送信,沒想到遇上你們。原來秀秀嫁給你了,也好。”這話一出,崔寧夫妻二人嚇得臉色慘白,他們的秘密就這樣被撞破了。

    這個撞破他們秘密的人是誰呢?他是郡王府里的一個排軍,名叫郭立,從小就侍奉郡王。因為為人老實可靠,郡王才派他去給劉兩府送錢。崔寧夫妻連忙拉住郭立,擺上酒菜招待他,再三叮囑︰“你回府後,千萬不要把我們在這里的事告訴郡王!”郭立滿不在乎地說︰“郡王哪能知道你們在這兒?我又沒事找事,說那干嘛。”崔寧夫妻千恩萬謝地把他送走。

    郭立回到王府,見過郡王,交上回信,然後對郡王說︰“郭立前幾天送信回來,路過潭州,看到兩個人在那里。”郡王好奇地問︰“是誰?”郭立如實稟報︰“是秀秀養娘和崔待詔,他們請我吃了飯,還讓我別回府里說這事。”郡王一听,頓時火冒三丈︰“這兩個膽大包天的東西,竟然做出這種事!他們怎麼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了?”郭立說︰“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只看到他們在那里住著,還掛著招牌做老本行。”

    郡王立刻吩咐手下,讓臨安府派專人去辦這件事。臨安府馬上派出一名緝捕使臣,帶著衙役,備好盤纏,直奔湖南潭州。他們拿著公文,四處尋找崔寧和秀秀,那架勢就像“皂雕追紫燕,猛虎吠羊羔”,勢在必得。不到兩個月,就把兩人捉拿歸案,押解回府。

    消息傳到郡王耳中,他立刻升堂問案。郡王打仗時,左手持一把名為“小青”的刀,右手握一把叫“大青”的刀,不知用這兩口刀斬殺了多少敵人。平日里,這兩口刀就裝在刀鞘里,掛在牆上。此時,郡王怒氣沖沖地升堂,眾人紛紛行禮。崔寧和秀秀被押上來,跪在堂下。

    郡王怒不可遏,左手取下牆上的“小青”刀,右手一抽,刀刃出鞘,他瞪大了平日殺敵的眼楮,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那凶狠的模樣,把一旁屏風後的夫人都嚇壞了。夫人連忙出面勸阻︰“郡王,這里是京城,不比邊疆,就算他們有罪,也該交給臨安府依法處置,怎能隨意殺人?”郡王听了,氣呼呼地說︰“這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竟然敢逃走!今天被抓回來,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不過既然夫人求情,那就把秀秀押入府中後花園,把崔寧送到臨安府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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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後,郡王賞賜了酒食,犒勞抓捕的衙役。崔寧被送到臨安府後,如實交代︰“當晚失火,我回到王府,東西都搬空了,正好撞見秀秀養娘從廊下出來,她揪住我說,如果不答應和她一起逃走,就要讓我好看。我沒辦法,只好和她一起走,句句屬實。”臨安府把案卷呈給郡王,郡王為人剛正,思忖片刻後說︰“既然這樣,從輕發落崔寧。他私自逃走有罪,判杖刑,然後發配到建康府居住。”

    崔寧被差人押送著,剛出北關門,走到鵝項頭,就听見後面傳來呼喚聲。他回頭一看,只見一頂轎子快速趕來,轎子里傳出熟悉的聲音︰“崔待詔,先別走!”崔寧一听,覺得像是秀秀的聲音,心里頓時疑惑起來,不知道她怎麼會在這里。他像驚弓之鳥一般,不敢多事,低下頭只顧往前走。

    沒想到轎子很快追了上來,停穩後,一個婦人急匆匆地走出來,不是別人,正是秀秀。秀秀焦急地說︰“崔待詔,你現在要去建康府,我該怎麼辦?”崔寧也犯了難︰“這……可如何是好?”秀秀解釋道︰“自從你被押去臨安府治罪,我就被抓到後花園,挨了三十竹板,然後被趕了出來。我打听到你要去建康府,就一路追了過來,想和你一起走。”崔寧又驚又喜︰“這樣再好不過了!”于是,他們找了艘船,一同前往建康府,押送的差人則自行返回。好在這差人不愛搬弄是非,又因崔寧一路上好酒好菜地招待他,他回去後便隱去了不利的消息,只說了些好話,這才沒再惹出更大的是非。

    崔寧和秀秀在南京建康)安頓下來後,既然官府已經判決結案,他們也不再擔心被人撞見,便重新開起了碾玉作坊。秀秀對崔寧說︰“我們倆在這里過得挺好,但自從我和你逃去潭州,我爹媽受了不少苦。當初我被抓回王府時,二老尋死覓活的,如今該派人去臨安把他們接來,大家一起生活。”崔寧覺得這主意不錯,立刻派人帶著寫有岳父岳母詳細信息的文書,前往臨安接人。

    來人到了臨安,按照地址找到秀秀父母家,只見大門緊閉,一把大鎖掛在門上,還用竹竿封著。來人向鄰居打听︰“這家人老兩口去哪兒了?”鄰居嘆了口氣說︰“別提了!他家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被送進了大戶人家。誰知這女兒不安分,跟著一個碾玉的匠人跑了。前些日子從湖南潭州被抓回來,送進臨安府吃官司,女兒被郡王帶進後花園,老兩口見女兒被抓走,當時就尋死覓活的,現在也不知道人在哪兒,房子就這麼一直關著。”來人只好空跑一趟,返回南京向崔寧復命。

    說來也巧,崔寧正坐在家里,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問︰“這里是崔待詔的家嗎?”崔寧和秀秀出門一看,驚喜地發現竟是秀秀的父母璩公璩婆。一家人久別重逢,歡喜得抱作一團。而派去接二老的人第二天才回來,把沒找到人的情況如實說了一遍。原來,老兩口得知女兒的事後,自己一路尋到了南京。老兩口感激地說︰“辛苦你們了,我們一直不知道你們在南京,找了好久才找到這里。”就這樣,四口人在南京安穩地住了下來。

    這天,皇帝在偏殿觀賞寶物,拿起那尊玉觀音時,觀音身上的天鈴不小心脫落了。皇帝問身邊的官員︰“這鈴兒還能修好嗎?”官員仔細查看玉觀音後,發現底部刻著“崔寧造”三個字,便回稟︰“這玉觀音做工精細,既然有人能造,不如宣此人來修整。”于是,皇帝下旨讓郡王府宣召碾玉匠崔寧。郡王回奏說崔寧有罪,正在南京居住。皇帝立刻派人將崔寧接到臨安,安排好住處後,讓他修復玉觀音。

    崔寧領命,找來一塊質地相同的玉,精心雕琢了一個鈴兒接上。修好後呈給皇帝,皇帝很滿意,不僅給了賞賜,還允許崔寧留在臨安。崔寧心中得意︰“我如今得到皇上賞識,還怕什麼!我要在清湖河下找間屋子,再開個碾玉鋪,看誰還能把我怎樣!”

    店鋪剛開張沒幾天,郭排軍偶然路過,一眼就看到了崔寧,驚訝地說︰“崔大夫,恭喜啊!沒想到你在這兒開店!”他下意識地往櫃台里一看,竟發現秀秀也在,嚇得扭頭就跑。秀秀趕忙對崔寧說︰“快把他叫住,我有話問他!”崔寧追上去拉住郭排軍,只見郭排軍神色慌張,嘴里不停地念叨︰“奇怪,奇怪!”沒辦法,郭排軍只好跟著崔寧回到家中。

    秀秀見到郭排軍,質問道︰“當初我好心留你吃飯,你卻回王府告訴郡王,壞了我們的事。如今我丈夫得到皇上賞識,我可不怕你去亂說!”郭排軍被問得啞口無言,只說了句“得罪”,便匆匆告辭。

    郭排軍回到王府,見到郡王就喊︰“有鬼!”郡王莫名其妙︰“你瞎嚷嚷什麼?”郭排軍慌張地說︰“恩王,真的有鬼!我剛才路過清湖河,看見崔寧開了間碾玉鋪,秀秀養娘就在櫃台里!”郡王大怒︰“胡說!秀秀早被我打死,埋在後花園,你親眼所見,怎麼可能還活著?別拿我尋開心!”郭排軍急忙說︰“我怎敢騙您!她還把我叫住問了一番。您要不信,我可以立軍令狀!”郡王冷笑︰“好,你若真能把人帶來,我就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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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排軍老實巴交,也沒想後果,真就寫了一份軍令狀。郡王收下軍令狀,派兩個轎夫抬著轎子,讓郭排軍去帶人︰“要是人真在,就帶回來,我要親自處置;要是不在,你就等著受罰!”

    郭排軍帶著轎夫來到崔寧家,秀秀正坐在櫃台里。她不知道郭排軍立了軍令狀來抓她,還客氣地說︰“你們稍等,我梳洗一下就走。”等秀秀換好衣服上了轎,一行人直奔王府。郭排軍先進去稟報,郡王在廳里等著。郭排軍行禮後說︰“秀秀養娘帶到。”郡王下令︰“讓她進來!”郭排軍出來掀開轎簾,卻驚得目瞪口呆——轎子里空空如也,秀秀竟然不見了!轎夫也懵了︰“我們一直抬著轎子,沒見她下來啊!”

    郭排軍慌了,連忙向郡王報告。郡王暴跳如雷︰“大膽!竟敢騙我!來人,把他抓起來,按軍令狀處置!”郭排軍急得大喊︰“還有轎夫可以作證,讓他們來問問!”轎夫來了,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只好把崔寧叫來詢問。崔寧把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郡王一想,這事與崔寧無關,便放他走了,轉頭把郭排軍打了五十大板。

    崔寧回到家,把秀秀是鬼的事告訴了岳父岳母。老兩口面面相覷,跑到清湖河邊,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等人們趕來救人時,連尸體都沒撈著。原來,當初秀秀被打死後,老兩口就投河自盡了,他們也早已是鬼魂。

    崔寧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走進房間,竟又看到秀秀坐在床上。崔寧嚇得跪地求饒︰“姐姐,饒了我吧!”秀秀說︰“我為了你,被郡王打死埋在後花園。都怪郭排軍多嘴,如今我已報了仇,他也挨了板子。現在大家都知道我是鬼,我沒法再留了。”說完,秀秀突然起身,雙手揪住崔寧,只听“撲通”一聲,崔寧倒地身亡。鄰居們趕來查看,發現崔寧已經沒了氣息。就這樣,崔寧和父母、秀秀四人,都成了黃泉路上的冤魂。

    後人為此事感嘆道︰咸安王脾氣暴躁,郭排軍管不住嘴巴,璩秀娘舍不下親人,崔待詔躲不開鬼禍,最終釀成了這場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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