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給那人斟上一壺酒。那人一邊喝酒,臉上一邊露出驚慌失措的神情,一舉一動都透著不自然。他坐了沒多久,發了會兒呆,連壺里的酒都沒喝完,就匆匆付了錢離開了。包公見狀,向酒保打听︰“這人是誰?”酒保回答︰“他叫皮熊,是當地二十四名馬販的頭目。”包公默默記下這個名字,吃完飯後,先讓包興去縣衙傳話說老爺馬上到任,自己隨後也離開了飯館。
還沒到縣衙,三班衙役、書吏等人就已經趕來迎接。到了縣衙,原來暫代知縣職務的官員交接了印信和相關事務,這些細節暫且不提。包公拿到秋審的案卷仔細查看,發現其中一樁沈清在伽藍殿殺死僧人的案子,案情描述漏洞百出,疑點重重。他當即下令,立刻升堂審理沈清案。
三班衙役早就听說老爺一路上悄悄查訪民情,知道這位新老爺不好糊弄,一個個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提前做好準備。听到傳喚,他們整齊列隊,分立公堂兩旁,齊聲高喊堂威。包公坐上主位,掛上禁止喧嘩的牌子,吩咐道︰“帶沈清!”
不一會兒,沈清被從監獄帶到公堂,除去刑具後,跪在地上。包公仔細打量,只見這人三十歲左右,渾身顫抖,趴在地上,怎麼看都不像是會行凶殺人的人。包公開口問道︰“沈清,你為什麼殺人?從實招來!”
沈清哭著說道︰“小人探親回來,天色太晚,又下著小雨,路上全是泥濘,實在難走。我向來膽小,不敢走夜路,就在縣南三里外的一座古廟里躲雨。第二天還沒天亮,路上遇到公差,他們看見我身後有血跡,就問我從哪兒來。我把探親回來、在伽藍殿過夜的事如實說了,可公差攔住不讓我走,非要拉著我回廟里查看。老爺啊!我和公差到廟里一看,佛像旁邊竟然有個被殺的僧人。我真的不知道是誰殺的和尚,可這兩個公差硬把我押到縣衙,說我謀殺和尚,我實在是冤枉啊!求青天大老爺明察!”
包公又問︰“你離開廟的時候,是什麼時間?”沈清答︰“天還沒亮。”“那你的衣服為什麼會沾上血跡?”沈清解釋︰“我當時躲在神櫥下面,血水流過來,把衣服弄髒了。”包公听後點點頭,吩咐把沈清帶下堂,繼續收監。隨即下令備轎,前往伽藍殿。
包興伺候包公上轎,安好扶手,自己騎馬跟在後面。路上,包公在轎中思索︰“如果真是他殺的僧人,為什麼衣服上沒有大面積血跡,只有身後沾了一點?而且傷口看起來是刀傷,但現場卻沒找到凶器。”
到了伽藍殿,包公下轎,讓隨行的衙役都在外面等候,只帶著包興進廟。他們來到殿前,只見佛像殘破不堪,兩邊的配像也都倒塌了。繞到佛像背後仔細查看後,包公暗暗點頭。又回到神櫥下,看到地上確實有一片凌亂的血跡。這時,他發現地上有個東西,撿起來看了看,沒說話,直接揣進袖子里,隨後打道回衙。
回到書房,包興獻上茶水,說︰“李保押著行李到了。”包公讓李保進來,李保趕忙進來磕頭請安。包公又讓包興傳喚當班的頭目,不一會兒,名叫胡成的頭目被帶進來,跪在地上說︰“小人胡成給老爺叩頭。”包公問︰“咱們縣里有木匠嗎?”胡成回答︰“有。”“你去多叫些木匠來,我有緊急活計要做,明天一早必須全部到齊。”胡成領命後匆匆離去。
第二天,胡成來稟報︰“木匠都已經傳齊,在外面等著呢。”包公又吩咐︰“準備幾張矮桌和幾套筆硯,把木匠都帶到後花廳,別耽誤了。”胡成趕緊去準備。這邊包公洗漱完畢,帶著包興來到花廳,讓木匠們都進來。
九個木匠依次進來,紛紛跪地,齊聲說︰“老爺在上,小的給您叩頭。”包公說︰“我要做些樣式新奇的花盆架子,你們每人畫個設計圖,畫得好的有重賞。”說完,讓人拿來矮桌和筆硯。木匠們各自找位置坐下,絞盡腦汁地構思,誰都想靠新奇的設計討老爺歡心。有的木匠平時用慣了竹筆,拿起毛筆根本畫不來;有的膽子小,在官老爺面前緊張得手抖,畫得歪歪扭扭;也有的鎮定自若,很快就畫好了。
包公坐在上面,仔細觀察每個人的表現。等大家都畫完,依次呈上圖紙。包公一張一張翻看,看到其中一張時,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那人回答︰“小人叫吳良。”包公對其他木匠說︰“你們先回去,把吳良帶到公堂。”
很快,公堂擊鼓升堂。包公一拍驚堂木,喝道︰“吳良,你為什麼殺死僧人?如實招來,免得受皮肉之苦!”吳良嚇了一跳,連忙辯解︰“小人靠做木匠活為生,向來安分守己,怎麼敢殺人呢?求老爺明察!”包公說︰“你肯定不會輕易招供。來人,去伽藍殿把伽藍神的泥胎抬到公堂!”
衙役們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把伽藍神抬來了。百姓們听說伽藍神被抬到縣衙受審,都覺得新鮮,紛紛趕來圍觀。只見包公離開座位,迎上前去,像是在和伽藍神對話,旁邊的人看了都覺得好笑,連包興都在心里嘀咕︰“老爺這是在演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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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公回到座位,對吳良說︰“剛才神聖說了,你行凶的時候,在它背後留下了印記,下去比對!”衙役帶著吳良來到伽藍神泥胎後面,只見神像肩膀下方,果然有個左手六指的血手印。而吳良的左手,正好也是六指,兩者完全吻合。吳良嚇得魂飛魄散,周圍的人見狀都驚訝地直伸舌頭,小聲議論︰“這位老爺簡直是神仙下凡,怎麼就懷疑到木匠吳良身上了呢?”
其實,那天包公在廟里查看時,撿到的東西是個墨斗,又看到伽藍神背後的六指血手印,這才把懷疑對象鎖定在木匠身上。
衙役再次把吳良帶到公堂跪下。包公猛地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吳良,現在證據確鑿,還不老實交代?”衙役們也在一旁威嚇︰“快招!快招!”吳良慌了神,忙說︰“老爺別生氣,我招,我全招!”
書吏準備記錄口供,吳良說道︰“我和廟里的和尚關系不錯,我倆都愛喝酒。那天他請我喝酒,結果喝醉了。我勸他收個徒弟,也好有個傳承。他說︰‘現在徒弟不好收,不過就算以後沒徒弟,我也不怕,這幾年我攢了二十多兩銀子呢。’他酒後說漏了嘴,我就問︰‘你把銀子藏哪兒了?要是丟了,這些年不就白干了?’他說︰‘我這銀子藏的地方,誰都想不到。’我追問具體位置,他說︰‘咱倆這麼好,我告訴你,但你可別告訴別人。’這才說銀子藏在伽藍神的腦袋里。我一時見錢眼開,看他喝醉了,就想用斧子劈死他。我平時總用斧子劈木頭,可從來沒劈過人,第一次劈心里發怵,沒劈中。和尚反應過來要搶斧子,我哪能讓他得逞,按住他又劈了好幾下,把他劈死了,手上沾滿了血。我爬上神桌,左手扶著神像後背,右手去掏銀子,沒想到留下了手印。如今被老爺明察秋毫,小人罪該萬死!”
包公听他招認屬實,拿出墨斗讓他辨認。吳良認出這是自己的東西,說是抽斧子時掉在地上的。包公讓他畫押簽字,戴上刑具收監。而被冤枉的沈清,包公賞了十兩官銀,無罪釋放。
包公正要宣布退堂,突然傳來擊鼓喊冤的聲音。他立刻吩咐將喊冤之人帶進來。只見從角門走進兩個人,一個二十多歲,另一個約摸四十歲上下。兩人一到堂上便跪倒在地。
年輕的那人率先開口︰“小人叫匡必正,叔父匡天佑開了一家緞店。三年前,叔父有個珊瑚扇墜,重一兩八錢,不慎遺失,一直沒找到下落。今天在路上,小人撞見這個人,發現他腰間佩戴的正是那個珊瑚扇墜。小人本想借來仔細查看,怕認錯了,可他不僅不借,還張口罵人,硬說小人訛詐,扭著小人不放。懇請太爺明察!”
接著,另一個人說道︰“我叫呂佩,今天好端端走著,這後生突然攔住我,非說我腰間的珊瑚墜是他的。大白天的,竟敢攔路搶劫,這後生實在太可惡了!求太爺為我主持公道!”
包公听罷,讓人取來珊瑚墜查看。墜子確實是真品,顏色淡紅,質地溫潤,光澤透亮。他問匡必正︰“你剛才說這墜子多重?”匡必正答︰“重一兩八錢。要是重量不對,或者有相似的東西,小人絕不敢訛人。”包公又轉頭問呂佩︰“你知道這墜子多重嗎?”呂佩回答︰“這是朋友送的,我不清楚具體重量。”
包公吩咐包興取來戥子稱量。包興很快拿來戥子,一稱,墜子果然重一兩八錢。包公對呂佩說︰“按重量來看,他說得沒錯,這墜子理應是他的。”呂佩著急辯解︰“大爺!這墜子真是我的,是好朋友送的,哪能只看重量呢?我絕不敢撒謊!”包公追問︰“既然是好朋友送的,他叫什麼名字?如實說來!”呂佩答道︰“我這朋友叫皮熊,是馬販頭兒,這一帶的人都知道他。”
听到“皮熊”二字,包公心中一動,吩咐將兩人帶下去,隨即派人持簽傳皮熊到案。之後,包公暫時退堂,用過酒飯。
沒過多久,差役來報︰“皮熊帶到。”包公再次升堂,喊道︰“帶皮熊!”皮熊上堂後跪倒在地,問道︰“太爺傳小人,所為何事?”包公問︰“听說你有個珊瑚扇墜,可有此事?”皮熊答︰“有,那是三年前小人撿到的。”“這墜子你送過人嗎?”皮熊回︰“小人不知是誰丟的,怎麼敢送人?”“那墜子現在何處?”皮熊說︰“在小人家里。”
包公命人將皮熊帶到一旁,又把呂佩帶上來,質問︰“剛問過皮熊,他說沒送過你墜子,這墜子怎麼到了你手里?快說!”呂佩頓時慌張起來,支吾半天,才承認墜子是皮熊的妻子柳氏所贈。包公一听,就知道事情另有隱情,接連追問︰“柳氏為什麼要送你墜子?從實招來!”呂佩卻閉口不言。包公喝令︰“掌嘴!”兩旁衙役剛要動手,呂佩連忙擺手︰“老爺別動怒,我說,我說!”接著,他交代了與柳氏通奸,柳氏私自將墜子送給他的事。
一旁的皮熊听到妻子與人通奸,頓時滿臉尷尬。包公立刻派人傳柳氏到案。柳氏對丈夫在外拈花惹草本就心懷怨恨,上堂後,不等審問,便主動交代︰皮熊長期與楊大成的妻子畢氏通奸,這個珊瑚墜是皮熊從畢氏那里拿回來,交給她保管了兩三年,後來她與呂佩相好,才將墜子私下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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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公隨即派人傳畢氏到案。正在審問時,外面又響起擊鼓之聲。包公只好先將眾人帶在一旁,傳擊鼓之人上堂。只見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走進來,原來是匡必正的叔父匡天佑。他得知佷兒被人扭送到官府,匆忙趕來,稟報道︰“三年前,具體日子記不清了,我托楊大成到緞店取緞子,還把這個珊瑚墜當作取貨憑證交給他。過了幾天,我去店里詢問,發現楊大成沒來,墜子也沒了蹤影。我又去楊大成家里,才知道他就在那天晚上死了,也不知道墜子去了哪里,我只好把這事咽進肚里。沒想到今天佷兒看到墜子,還被人告到太爺這里。求太爺明察秋毫,為我們伸冤!”
包公听完,心中已然明了。他讓匡天佑退下,再次提審皮熊和畢氏,問畢氏︰“你丈夫是怎麼死的?”畢氏還沒開口,皮熊搶著答道︰“是得心疼病死的。”包公猛地一拍驚堂木,怒斥道︰“大膽奴才!她丈夫病死,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分明是通奸謀命!快把謀害楊大成的經過如實招來!”兩旁衙役齊聲威嚇︰“招!招!招!”
皮熊慌了神,急忙辯解︰“小人與畢氏通奸是事實,但絕沒有謀害楊大成!”包公喝道︰“你這狡猾的東西!還記得之前在飯店,你喝酒時神色慌張、舉止失措,酒都沒喝完就匆匆離開。如今在公堂之上,還敢狡辯!來人,上刑!”
皮熊嚇得說不出話,心里暗想︰“這位太爺如此明察秋毫,其他事肯定也瞞不住,不如如實招來,免得受皮肉之苦。”想罷,連連磕頭︰“太爺別動怒,小人願招!”包公厲聲道︰“招來!”
皮熊交代道︰“因為小人與畢氏情投意合,怕楊大成發現後拆散我們,就商量著把他灌醉,然後用刀殺死,再用棺木裝殮,對外謊稱他是暴病而亡。當時看到那個珊瑚墜,我就拿回家交給妻子了。這就是全部實情。”包公讓他畫押認罪,隨後判處畢氏凌遲,皮熊斬首,打了呂佩四十大板後釋放,柳氏則由官府發賣,匡家叔佷領回珊瑚墜,此事就此了結。
經此一事,包公斷案如神的名聲不脛而走,很快傳到一位行俠仗義的老者耳中。在小沙窩有位姓張的老者,排行第三,為人正直,喜歡行俠仗義,大家都稱他“別古”——與眾不同叫“別”,不合時宜叫“古”。他原本以砍柴為生,年紀大了挑不動柴,眾人便讓他幫忙看秤,賣柴所得大家平分,這也是他平日里仗義助人換來的。
一天,張老頭閑來無事,突然想起︰“三年前,東塔窪的趙大欠我一擔柴錢,總共四百文。這筆錢要是不要了,對不住一起干活的伙計們;他們說不定還會懷疑我私吞了。可我自己心里也過意不去。今天正好沒事,不如去走一趟。”
于是,他拄著竹杖,鎖好房門,向東塔窪走去。到了趙大家門口,只見房子翻修一新,氣派非凡。他有些猶豫,不敢貿然敲門,便向鄰居打听,這才知道趙大如今發了財,大家都稱他“趙大官人”了。
張老頭一听,心里很不是滋味,暗自尋思︰“趙大這小子,平日里就愛佔便宜,做事斤斤計較,連柴火錢都不想還,他憑什麼發財?”他走到門前,用竹杖敲門,喊道︰“趙大,趙大!”只听里面傳來聲音︰“誰啊,這麼‘趙大’‘趙二’地叫?”說話間,門開了。張老頭一看,趙大穿著光鮮的衣服,和以前判若兩人。
趙大見是張老頭,熱情地說︰“我當是誰,原來是張三哥!”張老頭沒好氣地說︰“你先別跟我稱兄道弟,你欠我的柴火錢,該還了吧!”趙大滿不在乎地說︰“這有什麼大不了的,都是自家兄弟,快請到家里坐!”張老頭拒絕道︰“我不去,我身上沒帶錢。”趙大說︰“瞧你說的,這哪的話!”張老頭回懟︰“這就是實話!我要是有錢,還用得著來找你要賬?”
正說著,屋里走出一個婦人,打扮得花里胡哨。她問道︰“官人,你在和誰說話?”張老頭一見,脫口而出︰“好啊,趙大!原來你干這勾當,難怪發財了!”趙大連忙解釋︰“別亂說,這是你弟妹。”又對婦人說︰“這不是外人,是張三哥。”婦人上前萬福行禮,張老頭故意說︰“恕我腰疼,回不了禮。”趙大打著圓場︰“還是這麼愛開玩笑,快請里面坐!”
張老頭只好跟著進屋,一瞧,屋里擺滿了一排排的盆子。兩人相互禮讓著坐下,趙大讓婦人倒茶。張老頭卻說︰“我不喝茶,你也別跟我客氣。欠我的四百多錢必須還,別跟我來這套。”趙大趕忙說︰“張三哥,你放心,我哪能欠著你的錢呢!”說著,拿出四百文錢遞給張老頭。
張老頭接過錢揣進懷里,站起身說︰“不是我愛佔便宜,我年紀大了,夜里總起夜。你給我個小盆,就當抵了零頭,從此咱們兩清,誰也不認識誰,行吧?”趙大無奈道︰“你這又是何必!這些盆子都是挑好的,沒沙眼,拿一個就是。”張老頭挑了一個漆黑的烏盆,夾在懷里,頭也不回地出門走了,連句告別的話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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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塔窪距離小沙窩有三里路。張三揣著討回的錢,抱著烏盆,滿心都是不平。此時正值深秋,夕陽西下,他走進一片樹林。秋風呼嘯而過,枯葉簌簌飄落,突然,一陣旋風“滴溜溜”地卷來,寒意順著毛孔直鑽心底。張三縮著脖子、弓著腰,剛喊出“好冷”,懷中的烏盆“啪”地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打轉,還隱隱傳出哀怨的聲音︰“摔了我的腰了。”
張三嚇得連吐兩口唾沫,撿起盆子就往前走。可他上了年紀,哪能跑快?身後卻傳來聲音︰“張伯伯,等等我!”他回頭一看,什麼人也沒有。張三又氣又怕,暗自嘀咕︰“大白天的怎麼撞鬼了?莫不是我命不久矣?” 強撐著回到草房,他把盆子一放,竹杖一扔,開門進屋後又趕緊把門頂好。累得渾身散架的他心想︰“管他什麼鬼不鬼的,先睡一覺再說。”
剛躺下,就听見屋里傳來悲切的哭聲︰“伯伯,我死得好苦啊!”張三一驚︰“壞了,把鬼關屋里了?”但他生性正直,向來不怕鬼神,便大聲說︰“你有話直說,我听著!”那聲音幽幽道︰“我叫劉世昌,家住甦州閶門外八寶鄉,家中有老母親周氏、妻子王氏,還有個三歲的孩子叫百歲,本是做綢緞生意的。那天我騎著驢回家,行李太重,天色又晚,就去趙大家借宿。沒想到他們夫妻心腸太狠,殺了我,搶了錢財,還把我的血肉混著泥土燒成灰。如今我撇下老母妻兒,九泉之下冤魂難安,求伯伯去包公那里替我申冤,報仇雪恨啊!”說完,哭聲更悲切了。
張三听著劉世昌的遭遇,俠義心腸頓時被點燃,一點也不害怕了,喊道︰“烏盆!”烏盆立刻回應︰“有呀,伯伯!”張三說︰“我願意替你告狀,但就怕包公不信,你得跟我一起去。”烏盆忙說︰“我願意跟著伯伯!”張三見它有問必答,心里一喜︰“有這烏盆作證,不怕包公不受理!不過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得把這些事記清楚。”于是,他又把劉世昌說的姓名、住址等信息反復背了幾遍,直到爛熟于心。
這一夜,張三惦記著替人申冤,翻來覆去睡不著。天還沒亮,他就爬起來,夾著烏盆,拄著竹杖,鎖好房門,頂著寒風往定遠縣趕。出門時,冷風刺骨,寒氣逼人,若不是張三古道熱腸,誰肯在這大清早受這份罪?到了縣衙,門還沒開,他凍得直哆嗦,找了個避風的牆角坐下。緩了好一會兒,身上暖和些了,張三突然來了精神,把烏盆扣在地上,用竹杖敲著盆底,唱起了小曲兒。剛唱了句“八月中秋月照台”,就听“吱呀”一聲,縣衙大門開了,包公升堂問案。
張三趕忙抱起烏盆,邊跑邊喊︰“冤枉啊!”衙役進去稟報後,他被帶進公堂。包公問︰“你有什麼冤屈?細細說來。”張三就把去趙大家討賬、得到烏盆,還有冤魂托夢的事一五一十說了,最後舉起烏盆︰“這就是證據!”包公听了,沒有當他是胡言亂語,坐在堂上喊︰“烏盆!”可烏盆毫無反應。連喊兩聲都沒動靜,包公見張三年紀大,也沒生氣,揮揮手讓人把他攆了出去。
張三出了衙門,喊︰“烏盆!”烏盆馬上應道︰“有呀,伯伯!”張三急了︰“叫你進去訴冤,你怎麼不進?”烏盆說︰“衙門門口有門神攔著,我不敢進,求伯伯跟包公說一聲。”張三只好又喊冤枉。衙役不耐煩地出來︰“你這老頭怎麼還不走?又喊什麼!”張三說︰“勞煩爺們回稟一聲,烏盆被門神攔住,不敢進去。”衙役無奈,進去稟報。包公听了,提筆寫了張字條,讓人拿到門口燒掉,又把張三帶進來再審。
張三抱著烏盆上堂,把盆子放在地上,自己跪在旁邊。包公問︰“這次它答應了嗎?”張三說︰“答應了!”包公對衙役們說︰“你們仔細听著!”眾人應聲,豎起耳朵。包公喊︰“烏盆!”還是沒回應。包公一拍驚堂木,怒道︰“你這老兒,本縣念你年老,剛才沒責罰你,你還敢戲弄本官?”說完,抽出簽子,吩咐打張三十板子,以示懲戒。兩旁衙役不容分說,打得張三齜牙咧嘴,一瘸一拐地抱著烏盆、拄著竹杖出了衙門。
剛轉過影壁,張三氣呼呼地把烏盆一扔,只听“哎呀”一聲︰“踫了我腳面了!”張三又驚又氣︰“你怎麼還不進去?”烏盆可憐巴巴地說︰“我赤身露體,實在沒臉見星主指包公),求伯伯再替我說說。”張三直跺腳︰“我都為你挨了十板子,再去,我的腿還要不要了?”烏盆苦苦哀求,張三心軟,只好又抱起盆子。可他不敢再大聲喊冤,偷偷從角門往衙門里溜。
這時,一個廚子瞧見了,大喊︰“胡頭兒,胡頭兒,那老頭又來了!”胡頭正和人在班房里聊這事,一听張三又來了,趕緊跑出來要拉他。張三靈機一動,順勢坐在地上,扯開嗓子喊起冤來。
包公听見動靜,吩咐把人帶上來,沉聲道︰“你這老頭怎麼又來了?還不怕挨打?”張三磕頭道︰“小人出去問了烏盆,它說赤身露體,不敢見大人,求太爺賞件衣服遮遮羞,它才敢進來。”包公听了,讓包興拿件衣服給他。包興取來一件夾襖,張三接過來,把烏盆包好,還不放心地邊走邊喊︰“烏盆,跟我進來!”烏盆立刻回應︰“有呀,伯伯,我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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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張三一路喊著來到公堂,把烏盆放在中間,自己跪下。包公又讓眾人仔細听,大家嘴上答應,心里卻犯嘀咕,有人小聲說張三是瘋子,有人笑包公好脾氣,連包興都在一旁暗笑︰“老爺今天被這瘋老頭纏住了。”只見包公喊︰“烏盆!”沒想到,包裹著衣服的烏盆里傳出聲音︰“有呀,星主!”眾人驚得目瞪口呆。張三听見烏盆答應,激動得差點跳上公案,被衙役喝住才又跪下。
包公詳細詢問案情,張三就像背書一樣,把劉世昌的姓名、住址、家庭情況、遇害經過等,說得清清楚楚。堂下眾人听了,無不嘆息。問完,包公讓包興取來十兩銀子賞給張三,讓他先回家等消息。張三千恩萬謝地走了。
包公立刻吩咐書吏寫公文,派人送往甦州,傳喚劉世昌的家屬來結案。同時,又派人去捉拿趙大夫婦。人帶到後,無論怎麼審問,兩人都不認罪。包公想了想,先把趙大帶下去,單獨審問刁氏︰“你丈夫招供,說害劉世昌都是你的主意。”刁氏一听,又氣又恨,當場就把趙大用繩子勒死劉世昌的事說了出來,還交代了藏銀子的地方。她畫押簽字後,衙役立刻去起獲贓銀。
趙大被重新帶上堂,和刁氏當面對質。可這人心腸極硬,一口咬定銀子是自己攢的,死不承認殺人。包公大怒,讓人上夾棍。趙大受不住刑,當場氣絕身亡。包公見狀,只好讓人把尸體抬下去,寫好詳細的案情報告,層層上報,最後呈給皇帝。
不久,劉世昌的母親和妻子趕到。包公把沒花完的贓銀讓婆媳倆領走,又把趙大家的財產充公變賣,作為婆媳倆的生活費。婆媳倆感激張三替她們申冤,想帶他回甦州養老;張三也記掛著劉世昌的囑托,願意照顧這對孤兒寡母。于是,三人商量妥當,一同啟程前往甦州。
至于後面還會發生什麼事?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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