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源稚生幾乎無聲的吐息著，他右手按在蜘蛛切的刀柄上，指節微突，卻仍未出鞘。
氣氛極度的緊張，明明人數佔優，但卻被兩個人，不，應該是被昂熱一個人逼得如臨深淵。
下五姓的家主們臉色陰沉。
他們本該是有底氣的，上杉家主，那個被內部敬畏地稱作“天叢雲”的女孩，本是他們最強的武器和底牌。
可如今，這位血統極不穩定的“人形兵器”已失蹤數月，杳無音信。
沒有她……我們真的能抗衡這個怪物嗎？
宮本志雄的掌心滲出細汗，他本是個篤信科學的人。
混血種的體能會隨年齡衰減，可昂熱這個活了一百三十年的老家伙，時光似乎唯獨對他格外寬容。
‘連青銅與火之王都死在他手里……他難道真敢在這里動手？’龍馬弦一郎心底哀嘆。
五姓家主皆是a級以上的精英，無一人是弱者，可此刻，他們竟無人敢率先拔刀。
源稚生深吸一口氣，脊椎如劍般繃直，作為家族的“天照命”，作為代行大家長。
他必須站出來。
“校長，”他的黃金瞳與昂熱針鋒相對，聲音低沉而堅定，“蛇岐八家的尊嚴，不容踐踏。”
昂熱微微眯起眼楮。
有趣……表態的居然是這小子？那老東西呢？
折刀在回旋中倏然停住，刀尖直指向源稚生心口。
“代理大家長？”昂熱輕笑，“看來這位橘先生很信任你啊……可你確定，現在的蛇岐八家，經得起我的試探嗎？”
“經不起，也得一試！”
……
源稚生的黃金瞳與昂熱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無形的威壓如潮水般擴散。整個會議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連呼吸聲都變得清晰可聞。
某個安心飲茶的人除外。
一秒、兩秒、三秒....
源稚生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但他的脊背依舊挺直，目光毫不退讓。
終于，昂熱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不錯。”
他忽然抬手，輕輕拍了拍桌面。
“ 嚓！”
“咚！”
那張價值連城的古董木桌瞬間四分五裂，化作幾段木塊散落在地。沒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甚至連刀光都未曾閃現。
隨後。
昂熱嫌棄地撇了撇嘴︰“換個地方吧，這兒太破爛了，連桌子都這麼差。”
蛇岐八家的眾人面面相覷，眼中既有震驚，又有深深的忌憚。
最終，他們只能沉默地點頭。
待客的場景很快換至了醒神寺的更深處。
這是一片被精心布置的庭院，青石板鋪就的小徑蜿蜒曲折，兩側栽種著修剪整齊的松柏與櫻花。
潺潺的流水聲從假山後傳來，石燈籠里竟也點著燭火。
在這30層的高樓之中，竟能營造出如此幽靜的神社氛圍，足見蛇岐八家的財力與底蘊。
昂熱在石桌旁坐下，目光掃過四周，嘴角微揚︰“倒是會享受。”
源稚生正欲上前，昂熱卻擺手抬眸，語氣淡漠︰“讓你背後的老東西來和我談，小子，你還差點意思。”
源稚生一怔，眉頭微皺，但最終還是退後一步，沉默地站到一旁。
橘政宗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手中捧著一套古樸的茶具。他在昂熱對面坐下，將茶具輕輕放在石桌上，隨後又從石桌下取出一副棋盤。
“校長，請。”橘政宗微笑，為昂熱斟上一杯清茶。
茶香裊裊，昂熱端起茶杯，輕嗅了一下，隨後抿了一口︰“不錯，錫蘭紅茶。”
橘政宗點頭︰“校長好眼力。”
他執黑子，昂熱執白子，棋盤上的對弈悄然開始。
“校長此次來日本，想必不只是為了下棋吧？”橘政宗落下一子，語氣平和。
昂熱輕笑，白子緊隨其後︰“橘先生不也一樣？這棋盤上的每一步，不都在試探我的底線？”
橘政宗不置可否，又落一子︰“校長說笑了，我只是個老人，喜歡下棋而已。”
“老人？”昂熱挑眉，白子如刀鋒般切入黑子的陣型，“可你下的棋，卻比年輕人還要激進。”
橘政宗的目光微微一閃，黑子穩穩擋住白子的攻勢︰“激進與否，取決于對手，若對手是昂熱校長您，自然不能怠慢。”
昂熱端起茶杯，啜飲一口，眼中閃過︰“來歷不明的橘先生，你我都是明白人，何必繞彎子？”
橘政宗沉默片刻，終于緩緩開口︰“校長想要什麼？”
“我的學生們呢？”昂熱單刀直入，指尖的白子重重落在棋盤上。
橘政宗笑容不變，黑子輕巧地擋在側翼︰“昂熱校長指的是……”
“龍淵行動的愷撒小隊。”
昂熱眯起眼楮，“別給我裝蒜。”
“原來如此。”
橘政宗嘆了口氣，黑子又落一著，“本家昨日已派出龍馬與風魔家的人手搜尋，雖有些線索，但最終……”
“一無所獲？”昂熱冷笑打斷，白子凌厲地切斷黑子的退路，“這種敷衍的套話，還是留給校董會吧。”
橘政宗凝視棋盤，忽然話鋒一轉︰“听說犬山家主曾是您的學生？”
“怎麼？”昂熱眉頭微皺，白子的攻勢稍緩。
橘政宗趁機落子︰“只是感慨，師生情誼真是令人懷念。”
……
與此同時，醒神寺的回廊深處。
源稚生與林離並肩而行，竹簾和木格柵之間，兩人身影錯落。
“源兄。”林離在廊柱邊上停下，“一年多不見，你倒是升職了啊。”
源稚生緊繃的肩膀終于松懈下來，他抬手解開領口，長舒一口氣︰“虛職而已。”
遠離了會議的壓抑，他的語氣也輕松許多︰“倒是你，突然出現在東京，還跟著昂熱校長……惹的動靜可真不小。”
“動靜不小？比起你們集體辭職，不，應該說集體叛變比較貼切。”
林離懶散地靠在廊柱上，指尖轉著一枚古錢幣，“在這種情況下，學院這點動靜可不算什麼。”
源稚生沉默片刻，微微低頭鞠躬︰“關于愷撒小隊的事，我代表蛇岐八家致歉，我們確實沒能及時把他們接上來……”
“行了，他們三個命硬得很，說不定正在哪個居酒屋喝得爛醉。”
林離擺擺手，那枚錢幣彈起又落回掌心，他很是坦然，畢竟迪里雅斯特號上升的動力，還有他偷偷使的一份力……
“……”源稚生還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雖然得知林離認識三人組，卻也不知道關系如何？
而林離嘴角微揚，很快又恢復那副懶散模樣。源稚生見狀，緊繃的心態也終于放松了些。
兩人繞了一圈，回到庭院中央。
昂熱與橘政宗的棋局已至中盤，黑白子交錯廝殺，氣勢凌厲如刀。
林離打了個哈欠，隨手從路過侍者的托盤上順了塊酥酥脆脆的小餅，咬得碎屑直掉。
一旁的風魔小太郎眼角抽搐，古板的面容幾乎繃不住怒意，這貨哪是來談判的？根本是來野餐的！
就在這微妙的氛圍中，昂熱抬手落下一子，然後頭也不抬地說道︰
“林離同學，去試試犬山君的劍道如何了。”
他的語氣隨意得像在《龍族譜系學》的課上吩咐學生擦黑板，可話里的意思卻讓全場驟然一靜。
眨眼間，犬山賀的臉色便陰沉如鐵，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刀柄，森然的殺意從刀上散開。
這種語氣……這種隨意的態度……
六十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個居高臨下俯視他的男人，也是用這種輕描淡寫的口吻說︰“阿賀，你的劍太慢了。”
此刻，昂熱甚至沒正眼看他，只是專注地盯著棋盤︰“讓我看看，我當年的學生，有沒有長進。”
“什麼？”
犬山賀的黃金瞳如熔金般點燃！
深紅木柄的“鬼丸國綱”應聲出鞘，龍吟般的厲嘯撕裂空氣。
他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整整六十年的磨礪，本欲以昂熱試劍，卻換來對方一句輕飄飄的“試試犬山君的劍道”，甚至派個學生打發自己！
“小輩……”犬山賀的刀尖指地，殺氣如實質般彌漫。
可下一刻，更讓他血壓飆升的事發生了....
林離彈了彈袖口不存在的灰塵，懶洋洋掃視全場︰“啊？就一個對手？有點無聊啊。”
他笑了一笑，對著其余的四姓家主，“要不……諸位一起？”
死寂。
“颯——”
風魔小太郎率先暴起！
“嚓啷——”
長刀出鞘的寒光映亮他古板而憤怒的臉︰“狂妄之徒！”
五姓家主的席位間，氣氛緊繃而古怪。
櫻井七海左手無聲滑向袖中的一把短劍，神色晦暗不明。
宮本志雄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起來，雖說他算是科研人員，但宮本家的男人可不會不懂武力。
唯有龍馬弦一郎苦著一張社畜臉，默默往角落里縮了縮，就差把不想加班很怕麻煩幾個字寫在腦門上。
“哈哈哈！”
昂熱也不顧眾人的目光，撫掌大笑，眼中的興奮毫不掩飾，“不錯！有我當年的風範！”
源稚生微微挑眉，略顯意外地看向林離，這家伙一年多不見，囂張程度倒是翻倍了。
而橘政宗依舊端坐棋盤前，只是眸色愈發幽深。
場中。
犬山賀的鬼丸國綱如雷霆般劈落！
但這只是試探性的一擊，並沒有使用言靈。
“砰。”
一聲低沉的脆響，林離以手指精準架住試探的斬擊，火花迸濺。
仔細一看，那枚古錢幣在他指縫間，微微泛紅。
而擋完刀後，他竟還有余裕沖風魔小太郎勾了勾手指︰“別客氣啊老爺子，一起上。”
風魔小太郎怒極反笑，枯瘦的手掌按上腰間刀鞘︰“小子，你會後悔的。”
……
源稚生站在廊柱的陰影里，目光微微閃爍。
何必鬧到這一步？
他凝視著場中劍拔弩張的眾人，眉頭緊鎖。
昂熱和林離的舉動看起來太過刻意了，先是輕描淡寫地指派學生應戰，再是公然挑釁五姓家主。這根本不是談判了，而是赤裸裸的羞辱。
第一次挑釁尚可當作玩笑……但第二次……就是正式的宣戰了啊。
源稚生的目光掃過櫻井七海冷若冰霜的臉，掠過宮本志雄鏡片後銳利的眼神，最後落在龍馬弦一郎那張寫滿“想辭職”的苦臉上。
昂熱依舊悠閑地下著棋，甚至哼起了某段曲調
你們到底……想逼出什麼？
竹簾被風掀起，一片櫻花落在棋盤上，橘政宗拾起花瓣，從容的落下一子……
“嗒。”
風魔小太郎緩步走向武器架，取下一柄刃紋如虎爪的修長太刀。
“長曾彌虎徹。”
刀身出鞘的瞬間，寒光如雪瀑傾瀉，這位以忍者之王為名的風魔家主挽了個凌厲的刀花，刀架鎖死了林離周身。
櫻井七海冷眸微閃，將袖中短劍擲回茶幾。
她緩緩起身，和服振袖如流雲翻卷，然後也從刀架上抽出一柄太刀。
刀身出鞘，一厘米寬的𠘙ⅣE冢 ∠殖 惶蹩諳嗡亟！ Σ Ｉ淼木 ケ蘗 br />
“小龍景光。”
龍紋在燈下泛著暗金色，仿佛隨時會破刃而出。
宮本志雄推了推眼鏡，嘆氣起身︰“現在的年輕人啊……”
他從武器架末端取下一柄造型古樸的肋差，刀鞘上刻著“葵紋越前康繼”。出鞘時血光一閃，刀身泛著詭異的暗紅色，仿佛浸過血池。
最後的是龍馬弦一郎，臉上已經戴上了痛苦面具，他磨磨蹭蹭摸向武器架最底層，然後在眾人注視下，抽出一柄樸素的太刀....
“大包平。”
刀身出鞘，發出清越的龍吟，它與源稚生腰間名震天下的“童子切安綱”齊名，卻因低調少為人知。
“西之大包平、東之童子切。”
正如這位終日伏案的龍馬家主，實力深藏不露。
林離看著對面四把名刀，又瞥了眼端坐棋局前的昂熱，他原本虛握黑劍劍柄的右手思慮了一下還是選擇松開。
‘都是國寶級古董啊……都碎了好像不太合適，那就留點面子？’
思緒一轉，只是一瞬間，他業已閃到武器架前，抽出一柄鞘身斑駁的煉金古刀。
刀銘，“百偈”。
刃口有細微的使用痕跡，仔細感受了一番就發現，這是一柄專精于居合的“居合刀”。
“請賜教。”
林離反手握刀，黃金瞳散漫地亮起，瞳眸深處隱隱泛起一抹熔紅之色。
他要面對的，是犬山賀的神速斬。
燈光忽然閃爍了一下。
鬼丸國綱出鞘，刀光如一道血色長虹。
犬山賀的姿勢是標準的居合，刀術中的極致神速。長刀離鞘，刃鋒已突破音速，空氣被撕裂出尖銳的爆鳴。
這一刀沒有防御，沒有格擋，只有傾盡全力的必殺一擊！
六十年的執念……全在這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