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光亮得刺眼，幾乎要將海面照成一片銀鏡。
繪梨衣立于船頭，巫女服在寒風中微微擺動。
她手中的長弓已徹底蛻變，寒冰為骨，流水為脈，弓身上流淌的深藍光紋讓周圍的溫度驟降幾分。
林離甩了甩還有些冷意的手，他盯著繪梨衣的身影和動作，忽然覺得手臂上的汗毛根根豎起，本能的危險感在血脈中出現。
這種壓迫感……
他下意識地繃緊肌肉，卻又強行壓了回去。上杉越的反應更直接，老頭子雙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黃金瞳微微收縮，看起來也是被危機感嚇得不輕。
“喂，臭小子……”上杉越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驚擾到什麼，“我閨女的言靈到底是什麼東西？”
“嘖。”林離一陣搖頭，只是死死盯著海面。
“ 嚓！”
冰層突然開裂。
一道寬度超過二十米的冰脊破海而出，如巨劍般筆直地刺向夜空。
冰脊表面光滑如鏡，邊緣卻鋒利如刃，瑩藍色的微光在其內部流淌，仿佛有生命在其中脈動。
緊接著，第二道冰脊橫向浮現，與第一道交叉成巨大的十字，將小艇緩緩托起！
“見鬼……”
小艇在不穩定的運動中，林離眉頭狂跳，這不是自然形成的冰，而是被某種接近權能的東西塑形的“概念”。
它並非單純的低溫造物，而是帶著“斬切”屬性的規則具現！
繪梨衣站在十字冰脊的中央，腳尖輕點冰面，身形如羽毛般輕盈。她的黃金瞳中月華大盛，長發被寒風吹散，檀紙束發的結繩在風中搖曳。
弓弦拉開到了最大。
冰晶箭矢的箭鋒所指，連月光都被切割成碎片，海面上的波浪詭異地靜止，時間都在此刻凝固。
林離的手臂上泛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混血種居然也會起雞皮疙瘩？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卻不敢有絲毫松懈。
冰脊仍在升高，十米、二十米……最終如一座微型冰山矗立海面。
冰刃下方，海水被無形的力量排開，露出深不見底的黑暗。
而那些漂浮的鬼齒龍 早已僵直，淡金色的魚眼凝固在驚恐的瞬間，再無動作。
繪梨衣的動作沒有絲毫停滯。
弓如滿月，龍筋所制的弓弦輕顫，冰晶箭矢上的寒光，在這一刻亮如星辰。
那枚箭矢離弦的瞬間，時間仿佛被拉長...
一道幽藍無聲的流光劃破夜空，箭矢所過之處，空氣凝結出細碎的冰晶軌跡。
海面驟然凹陷，被無形的力量劈開一道深達數十米的溝壑！
“ 嚓！ 嚓！”
鬼齒龍 群最先遭殃。那些淡金色眼珠的食人魚還保持著游動的姿態，就被瞬間冰封。
冰層以箭矢落點為中心急速擴散，將整片海域化作寒冰牢籠。數百上千條龍 保持著猙獰的撲咬姿態，化作晶瑩剔透的冰雕。
尸守們也來不及逃竄。
所有被冰藍軌跡擦過的尸守，都在瞬間定格，它們的鱗甲上爬滿霜紋，腐朽的肌肉組織被極寒與切割的意志粉碎，最終嘩啦一聲碎成冰渣。
轟！
巨大冰十字槍終于刺入尸守之王的身軀，那是比冰十字槍還要大上幾分的巨型龍軀。
而那柄由絕對零度凝聚的巨槍，輕易貫穿了腐朽的龍鱗。
尸守之王仰頭發出一聲震天的吼聲，那明如燭火的龍瞳中沒有感情，身軀內的鬼齒龍 們瘋狂嘗試逃竄，卻被蔓延的冰晶逐個封凍。
冰層順著它的脊椎攀爬，轉眼就覆蓋了半個身軀。那些古老的青銅鎖鏈叮當作響，最終也在極寒中崩斷。
小艇上，林離的呼吸都停滯了。
金剛界早已被他全力撐開，這一式的範圍極大，差一點連小艇都要毀滅。
他看向繪梨衣的背影，少女袖擺仍在飛揚，但弓弦上已經再度凝聚出第二枚箭矢。
原本吹拂不停的海風都靜止了。
這座十字星一般的冰山前後左右長得看不見盡頭，就像遠離海面的十字路口，路口空無一人。
“命之歧路，何去何從？”繪梨衣輕聲開口。
這句話用的是標準的日文，晦澀如一首禪詩。
或許這也是她今天第一次以吟誦的方式催發言靈。
每一個音節落下，海面上的月光便暗去一分。整片海域的月光，在這一刻盡數匯聚到箭鋒之上！
冰十字槍仍封凍在尸守之王的胸口，寒冰不斷蔓延，已將它大半身軀凍結。
繪梨衣沒有給它機會，第二枚冰晶箭矢離弦。
以她為中心，“斬切”的意志散發出去，風、海水，甚至頭頂的月光似乎要變成碎片。
“嗡——”
整片海域的光線似乎是扭曲了一瞬。
那不是箭矢破空的聲響，而是某種極高位階的力量在震顫。冰十字槍迸發出刺目的藍光，槍身上的每一道紋路都亮起，如同被注入了生命。
尸守之王終于意識到了真正的危險。它拼命扭動脖頸，想要掙脫冰封，但為時已晚。
“ 嚓！”
冰十字槍轟然炸裂！
無數冰晶碎片如暴雨般四濺，每一片都帶著“斬切”的意志。
尸守之王的血肉軀體部分在瞬間被切割成千百塊，腐朽的龍鱗、斷裂的細小骨刺、甚至那些被封凍的鬼齒龍 ，都在同一時刻化為齏粉。
海面被徹底劈開！
一道寬度超過百米的真空溝壑出現在冰十字槍原先的位置，兩側的海水被似是無形的壁障阻攔，竟然不能瞬間填充回去。
“轟——！”
數秒後，海水才如天傾般砸回原處，掀起滔天巨浪。
在金剛界作為緩沖下，小艇落回冰面，在沖擊波中劇烈搖晃，林離不得不抓住船舷才穩住身形。
他抬頭望去，巫女伸手輕輕地按在海面上，就像撫摸一只暴躁的貓似的，輕柔的按壓幾下。
頃刻間浪濤奔涌的海面便平靜下來，翻騰的泡沫無聲消散。
淒厲的風嘯戛然而止，連空氣都變得懶洋洋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睡去，原本驚天動地的戰斗就這樣消散于無形。
林離和上杉越怔怔地看著這一切。
前一秒還是毀天滅地的戰場，此刻卻靜謐得如同月下的湖泊。
連那些漂浮的龍骨都停止了踫撞，安靜地隨波起伏，像是一場荒唐的水葬。
月光重新灑落，照在那片空蕩蕩的海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