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門在身後緩緩閉合，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林離回過頭去，然後滿不在乎的繼續前進。
他小心地踩在黏膩的血肉組織上，每一步都激起細微的蠕動聲。
出乎意料的是，艙內的溫度比外界高出許多，潮濕的熱浪裹挾著鐵銹與腐殖質的氣味撲面而來，仿佛踏入某種生物的腹腔。
溫度升高了……
溫度的變化是君王無意識展開的王域？還是某種本能的言靈效果？
他搖了搖頭，暫時壓下疑惑。
隨著深入，艙內的景象越發扭曲。
天花板垂落著粗壯的血管，如同榕樹的氣根般緩緩脈動，地板上的血肉組織形成蜂窩狀的褶皺，每一次收縮都滲出血色黏液。
更詭異的是，這些血肉並未攻擊他，反而在他經過時微微退開，像是在……讓路。
“目前來看……還算是正常範圍內……”
黑劍始終橫在身前，劍身上的乳白符文明滅不定。
當林離穿過最後一道由骨刺構成的拱門時，眼前的景象終于揭曉。
核動力艙。
殘破的輻射標志斜掛在艙門上，鉛灰色涂層早已剝落大半。
林離深吸一口氣，眼角有些抽搐，“但願輻射量還沒超標……”
即便是混血種的軀體，面對核污染也不敢托大。
“ 。”
推開門扉，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直徑二十米的球形艙室內，一團巨大的血肉聚合體盤踞在中央。
它依稀保持著龍類的輪廓，嶙峋的脊骨如山脈般起伏，翼膜垂落在反應堆外殼上，身上覆蓋著殘破的青黑色鱗片。
但更駭人的是它的生長方式。
無數觸須狀的肉芽從反應堆燃料棒旁邊纏繞，如同植物的根系般扎進龍形軀體的傷口。
以一種完全不科學的方式，將鈾燃料的裂變能量轉化為龍類生存的活性物質。
“咕嚕……咕嚕……”
血肉聚合體發出黏稠的蠕動聲，當林離踏入時，它緩緩抬起了“頭顱”。
可那玩意兒根本不能稱之為頭，而是由碎骨、鱗片和神經叢胡亂拼湊的肉塊，中央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一枚純金色的豎瞳。
危險。
詭異。
卻又帶著莫名的……親近？
林離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血脈深處傳來共鳴般的震顫。
……
沉默了一瞬，林離繼續前進，直到那一團血肉伸出一只扭曲的龍翼，像是握手一般。
林離伸出手摸了摸那龍翼，然後嘆了口氣。
“那麼，契約怎麼辦……？”
他輕輕地拍了拍這團血肉，可對方幾乎沒有回應，就像是睡著的病人。
又像是海灘邊上曬著太陽不願起身的海豹，連起身拍一拍胸口都懶得動彈，確實有幾分懶惰的意思，可是對方分明抱著的不是太陽，而是核反應堆……
“哎。”
林離又嘆了口氣，這次幾乎是帶著幾分無奈的笑意。
他向前邁了一步，幾乎貼到那團血肉巨龍的懷里，無關乎冒進，是因為他竟感受不到絲毫危險，只有一種古怪的、近乎親昵的溫暖。
他湊近那枚唯一的金色豎瞳，仔細觀察著。
瞳仁深處倒映著他的影子，卻沒有任何聚焦的跡象，只是本能地會眨眼。
他又伸手撥了撥那顆勉強能稱為“頭顱”的肉塊，碎骨和神經叢在他的觸踫下微微顫動，卻毫無反應。
看到這情況，林離立馬有了個判斷，這家伙的腦子被剖走了……
“見鬼！”
林離低低啐了一口，指尖沾上黏稠的龍血，“你這麼能長，為什麼腦子被剖走了不能長出來？？”
血肉巨龍對他的抱怨毫無反應，只是懶洋洋地蜷了蜷身子，連帶著核反應堆的殘骸都發出輕輕的金屬吱呀聲。
那枚金色豎瞳似乎“愜意”地眯了眯，活像一只曬太陽曬到昏昏欲睡的貓，看起來他很滿意這個暖爐。
“該死，不會是因為懶吧……”
林離忽然有些喪氣。
他原本的計劃是簽訂契約，可面前這團血肉雖然蘊含著恐怖的力量，卻連最基本的意識都沒有。
契約需要雙方意志的交匯，而現在的他，就像一台被拆了cpu的超級計算機，空有硬件卻無法運行程序。
難道要放棄？
他盯著那枚豎瞳看了許久，忽然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算了……總得試一下。”
變回原型的黑劍在他手中輕顫，劍鋒飛快劃過手腕，帶起一絲冰涼的刺痛。
暗金色的血珠滲出，順著指尖滴落。
“啪嗒。”
他將一連串的血珠滴入血肉巨團那只沒有意識的龍眼。
不多時，整片艙室驟然寂靜。
下一秒，核動力艙內的所有血肉組織瘋狂震顫。血管如蛇般扭動，肉膜劇烈起伏，那枚金色豎瞳猛然擴張到極限，瞳仁里綻開一圈又一圈的血色波紋！
血肉巨龍突然發出一聲嗚咽般的嘶鳴，殘缺的龍翼猛地展開，將林離整個人包裹其中。黏稠的血肉順著他的手臂攀附而上，卻在徹底包裹手臂後停滯了。
他在等待一個答案。
林離深吸一口氣，染血的手掌按在巨龍唯一的豎瞳上︰
“以血為契——”
“我準你……嗯……繼續懶下去。”
……
【契約文書•血之盟約】
林離的指尖泛起微光，命格的力量在虛空中勾勒出一道虛幻的光幕。
古老的文字如流水般憑空浮現，閃爍著暗藍色的光芒，最終凝聚成一份繁復的契約文書。
洋洋灑灑數十行，條款密密麻麻地鋪展開來，看得林離眉頭直皺。
“見鬼了，這家伙本來就沒腦子了，怎麼還搞這出？”他低聲嘀咕，目光掃過那些晦澀的文字。
“血盟？這不是純血龍族的盟約麼？”
林離仔細的看了看，契約的內容似乎與血盟類似，只是一份單純的盟約。
他撇了撇嘴，懶得再細看，隨後直接用未干血跡的那只手在契約上抹了兩道，留下兩道痕跡。
“簽了。”
血肉巨龍依舊沒什麼反應，只是微微顫動著，仿佛陷入了某種混沌的迷茫。
他的完整意識其實並未隨著腦子的湮滅而徹底消失，而是沉睡在更深層的“核”中。
但這團血肉外殼的潛意識，能否代替正主完成契約？
就在林離思索的時候……
“嗖！”
一道血箭從龍瞳旁邊的血肉中激射而出，精準地落在契約文書上！
血珠與林離的血跡交融，契約文書驟然爆發出藍色的流光，隨後化作無數光點，分別沒入林離的眉心與巨龍的豎瞳之中。
“這是，成了？”
林離的腦海中突然涌入一段陌生的記憶……
暴風雨中的沉船、被污染的龍血、從天而降的君王之瞳……以及，最後那一刻，被剖走的“憤怒”與“理智”。
他猛地睜開眼楮，發現血肉巨龍正緩緩舒展身軀，殘缺的龍翼輕輕拍打著核反應堆的外殼，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那枚豎瞳中，似乎多了一絲靈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