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意,錢甲的心中再次升起了濃烈的殺意。
沒有誰敢質疑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掌控程度,連天道也管控不了自己,這小小書童真是不知死活,竟然敢說出這種挑釁的話。
錢甲抬手,想像滅殺那個劍魂一樣,滅殺眼前書童的存在。讓他頃刻之間灰飛煙滅,再也沒有能力在自己面前放狗屁。
“這樣的游戲還要玩多久?”顧明說,“你不膩嗎?”
錢甲遲疑了一瞬,沒有著急動手,听眼前這個書童繼續說了下去。
“說什麼創造三界之地,你不過就是在玩弄你筆下的角色。”顧明說,“我懂這種感覺,我曾經也是一個創作者,我知道那種統領自己世界的感覺。”
“寫出了精彩的情節就是自傲,寫出了糟糕的情節就想要自毀,寫出了自相矛盾的情節,也又不知道怎麼取舍,然後就卡在了原地,進退不得。”顧明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我們是一樣的,我們都享受著創造的過程。”顧明摸著自己的胸口,摸著自己跳動的心髒。
“或許我就是你的一部分,我的存在不過就是你的狂想而已。”顧明竟然硬生生以凡人之軀,窺見了這個世界真實的一角。
“其實這就跟我辦雜志社是一樣的。”書童的眼楮里冒出了更多的神采,“每次我毫無頭緒的打開文檔,面對空蕩蕩的空白頁的時候,我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適合這份事業。”
“如果我真的有天賦,我為什麼會對著一個我熱愛的東西束手無策,我連我愛的東西都堅持不下去,我是不是一個廢人?我連我最想做的東西都做不好,是不是這世界上的一些東西我就是不配得到?”
顧明露出一臉苦笑。
“每次靈感枯竭,我都會有一種滅世的心情。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想,反正我什麼都做不好,不如全都毀滅吧。這個世界的美好跟我無關,我反正是個廢物,又不能為這個世界貢獻什麼,看著它爛掉也不會心疼,反正這個世界也不屬于我,不如就一起爛掉吧。”
“抱怨歸抱怨,但是還是要咬牙去寫。沒靈感了要寫,沒素材了要寫,沒頭緒了要寫,沒動力了還是要寫。就算把自己熬干了,熬枯了,還是要繼續寫,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顧明看著錢甲,“你剛才的反應,就像我費盡心機想修改自己的敗筆一樣,我們都在追求完美。”
錢甲的指尖開始顫抖,他更加的猶豫了。
“殺不了我嗎?不會吧,我不過就是你的狂想而已,這有什麼下不了手的,我不過就是你平平無奇的一個想法而已。”顧明的笑容更加的燦爛起來,“你知道我的名字對不對,念出我的名字,定我的因果就好。”
錢甲的手顫抖的更加厲害了。
“你在害怕什麼?這里本來就是一片空白,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未完成的作品。這里什麼都沒有存在過,自然也不會有東西憑空消失。”
“我是虛構的,我什麼都不是,你殺死了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東西,不是嗎?你不用愧疚,也不用自責。就算你不殺我,我也是不存在的,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顧錢明,你回答我,你在害怕什麼?”
喊出名字的那一瞬間,像是乾坤倒轉,空白空間中的兩人,都變成了顧錢明。
他們兩人在眼神交會的那一瞬間,理解了對方的所有心緒,徹徹底底完完全全的,成為了對方。
“我知道了。”兩個顧錢明同時開口。
“我殺不死我自己了。”
兩個顧錢明站在虛空之中,神情一致,就像是兩個一模一樣的鏡像。
他們已經完全看透了彼此,幾乎不需要語言,就能洞悉對方所有的想法。
“天道搞的鬼。”其中一人說。
“只是你自己搞的鬼。”另一個人說。
“你覺得這有意思嗎?你只是不停的分裂你自己,這個世界只存在你一個人而已。”顧錢明笑著說,對面自己他不用再掩飾什麼,他知道自己的軟肋是什麼,他現在也只是在自言自語,他用語言譏諷對方,不過就是用同樣的話語譏諷自己。
因為他們兩個人就是一個人,他自己也逃不開干系。
“你在指責誰?”另一邊的顧錢明也笑了起來了,“你和我都很明白,我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這里的所有事情,不過都是我們的狂想。我發了瘋,你也發了瘋,這里不過就是一個精神病的狂想世界而已。”
“你省省吧,又想混淆概念,你在別人面前演戲,你在自己面前也演戲。你這種人,到底什麼時候是真的。”顧錢明嘲笑道。
另一個顧錢明大笑出聲,“我們都在演戲啊,我們現在不是也在演戲嗎?我們每個人都披著一層又一層的假面,實際上這些人都是我們,都是我。”
顧錢明一打響指,一條湍急的河流橫亙在兩人之間。
“靈脈,不過就是一打響指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這是你想要的?”左岸的顧錢明說。
“是啊,你自己不是最清楚的嗎?在這個空白的世界里,你想要什麼,你馬上就能得到,你想要什麼你得不到。”右岸的顧錢明一打響指,空白的背景瞬息之間被填充了滿滿的細節。
一個真正的三界之地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你就是犯賤,你就是要受苦受磨難,你不耗盡心血你心癢難耐,你要受盡千辛萬苦,你才敢去擁有,你他媽的就是個賤人!你他媽的就是犯賤!”
“對!我犯賤!我們兩個誰不犯賤?你罵我你就有理了?你罵我你就能撇清關系了?你罵我他媽的你就高人一等了?你罵我你就是最清醒的那一個了?你不要忘記了,我們是一丘之貉。你還不是跟我做了同樣的事情,你他媽的在這里假清高什麼?!”
這是一場奇怪的罵戰,從客觀的角度看,這只是平平無奇的兩個瘋子站在河對岸罵街。但實際上,這是僅靠同一個靈魂完成的自我羞辱。
一魂雙體的兩個人,齊心協力,完成了這場表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