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馬車。”錢甲說。
樹妖和戰魂愣在原處，“什麼？”
“馬車啊。”錢甲學著馬匹嘶鳴打響鼻的樣子，昂起頭，”這城里沒有馬車？”
“要馬車做什麼？”戰魂問。
“問那麼多干什麼？”錢甲抓著梁國戰魂轉個身，然後一腳把他踹了出去。
這一腳力度不大，只是催促而已，“動作快點，去衙門里把官銀都拖出來，能帶多少帶多少。”
戰魂愣愣的點點頭，轉身就走了。
“大人，我也幫忙去拿。”樹妖也想積極的表現一下。
“哎呀，你回來。”錢甲抓住他的根須，又他從地里拽了出來，“你別去，這金克木你不知道啊，那戰魂常年征戰，金戈鐵馬的，他一身煞氣，本就與金的氣質契合，你要是再去就壞了氣象了。”
樹妖了解一些五行之術的道理，但又不是特別懂。
“那我要不要做些什麼？”
樹妖的心里還是有些慌張的，畢竟他也算是城里的一份子。
這個仙尊雖然是瘋的，但是好歹也是給了他一個容身之所。
他作為土地公，沒有把這一帶的風水看管好，反倒是還給這瘋仙尊添了麻煩，他心中的那些隱秘的罪惡感和愧疚感，又開始作祟了。雖然這種突發狀況都不是他的錯誤，但是他好像總是條件反射的把各種責任背在自己身上。
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了。
之前的歲月，人潮總是將各種災禍的誘因怪罪在他身上，他也不過就是個沒有辦法化形的小樹妖而已。
大妖實力雄厚，化形和隱匿行蹤的能力修煉得爐火純青，天衣無縫。
他這個不成氣候的樹妖，不過就是被其他的妖怪當成了推卸責任的對象，他還沒有運用好化形之術，所以讓修士和凡人找到了他的破綻，看到了他的真身。
人族和妖族要想打破隔閡，本來就是要互相坦誠，袒露真身不幻化成人形，不偽裝不隱瞞，坦誠相待就是平等交流的首要條件。
擅長偽裝的大妖，人人愛戴，人人艷羨，不屑偽裝的小妖，真心待人，卻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人人詛咒。
這個世界好像就是一場巨大的玩笑，凡人世世代代活在黑白顛倒的世界里反復輪回。
一會兒黑的是白的，一會兒白的是黑的，一會兒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一會兒黑白都分不清。
妖怪倒是能看破輪回，但是妖怪人人喊打，人人誅殺，這個世道就是這麼可笑。
現在樹妖成了土地公，倒是沒有人追著他喊打喊殺了，但是他已經養成了習慣，總是無意識的往身上攬責任。
錢甲伸手拍掉對方肩膀上的塵土，“哎呀，你是土地公嘛，很多事情不用你親自去做的，你就隨便播播種子，在這河堤旁種種樹嘛。”
“你看這河道兩旁就是光禿禿的，先種些樹木穩固一些水土，別再被這弱水給拖累垮了。”
樹妖感覺自己好像突然被提點了，他想提出自己的建議，“大人，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錢甲一口否決。
樹妖沒想到錢甲否認的這麼快，一下子就愣住了。
“這弱水你搞不定的，你別看它表面上風平浪靜，內里可是暗藏著玄機，它其中蘊含的內容，可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錢甲說。
“你是不是想說，用自己的根系把它吸收進樹木的枝干，過濾之後，再用葉片蒸騰出去？”錢甲笑著看著樹妖，“不用的，你根本過濾不了，弱水里包含著無窮多的雜質，你濾不干淨的，到時候變成雨水落下來，還是徒勞。”
“那怎麼辦？”樹妖問。
“只能填。”錢甲說，“而且只能用錢去填。”
錢甲指著眼前的一片緩緩流動的弱水，“錢能開路，錢能通神，錢匯聚了所有人的七情六欲，有了錢就能實現所有願望，有了錢就能填補所有的空缺。”
“面對弱水，你無論填什麼都填不滿，而面對錢，你無論許下什麼願望，錢都能幫你實現。錢能填補所有的不滿。”
樹妖的小腦袋瓜被繞進去了，听得他現在滿腦子里想的都是錢，好像自己的枝杈里，都要長出銅錢來。
錢甲撿起一根木棍，伸進弱水里轉圈，干枯的木棍快速的溶解，融入了透明的河水中，“真把這玩意兒吸進肚子里去，你不一定能受得住。”
樹妖也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其妙的自尊心發作了。他也不是沒有受過罪，錢甲說的他好像什麼都承受不住一樣，他也承受過萬鬼纏身的日子，他難道真的很脆弱嘛？
他不想被否定，即便是知道可能是自己不自量力，但是他並不想被這麼明晃晃的否定。他臨時起意，突然就決定要在錢甲面前證明一下自己的容量。
“錢仙尊，你不要小看我，我未必不可。”
錢甲好像看透了他，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哦，是嗎？”
樹妖看到對方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就感覺自己像獵物一樣，走入了某種圈套。
然而這個圈套的高明之處就在于，明明知道這是個圈套，但還是想要走進去，證明一下自己的能力。
“哎呀，少俠好膽識，來來來，摸一摸這弱水。”錢甲十分欠揍的讓出位置，騰出空間來給樹妖展示自己的能力。
樹妖見他這麼爽快，突然就想打退堂鼓了，“錢仙尊，你確定你不是在耍我吧？”
“哎，你自己說你要較量一下的，這可不是我逼的你啊。”錢甲立馬撇清關系，“你說不行不就完了嘛？我又不會逼你下水。”
可是錢甲越是撇清關系，樹妖便越想證明。他覺得自己現在有些騎虎難下了。
沒法拒絕，還是沒辦法拒絕。
錢甲看他這麼糾結開口道，“沒事沒事，真沉下去了，大不了我去救你嘛。”
樹妖有點听不得這話，“錢仙尊，能不能不要這麼看不起我，我好歹是千年樹妖啊。”
“行行行，你把根須伸進去看看，試試感覺。”
樹妖深吸一口氣，將根須伸了進去。
很快經脈像是灌了鉛一樣變得沉重無比。
那一股浩瀚的能量，最開始是頗有啟發的，幫助樹妖打開了不少吸收靈氣的新途徑。
可是慢慢的就不太對勁，新的渠道越來越多，這種擴張的速度很快，更多更洶涌的能量沖撞進來，樹妖感覺自己的身體慢慢透成了篩子，所有的氣孔都在進水，身體變得越來越沉重。
這一股觸類旁通的能量過于的源源不斷蔓延迅猛，越是任其發展，就越是勢不可擋，百無禁忌。
這沉重的強壓從四面八方而來，直接把樹妖壓彎在地面上。
他甚至現出了原形。
那股沉重感和疲憊感，從氣孔里，從葉片里，從樹皮里灌進來。在經絡中循環反復。
“怎麼樣？還受得了嗎？要不要幫忙？”錢甲問。
樹妖跪在地上，無力地說。
“仙尊，收了神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