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為什麼啊?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回來了?”南無還挺好奇故事的內情的。
“奴家也不知。”琵琶女撥弄了幾下琴弦,“海上的天氣莫測,一時風雨一時晴的,我爹說不定是一時沒站穩,被風浪打下去了,我順著風浪又蕩了回來。”
她身後的姑娘應該也是第一次听她說這些事,眼里也露出了幾分驚奇。
“你的母親後來還捕魚嗎?”錢甲問道。
小翠臉上露出了一些哀傷,“我在母親身邊待了九年,家里男人沒了,所有重體力活兒就都落到了女人頭上,母親實在是支撐不下去了,她把我賣給了大戶人家當丫鬟。”
秦禽嗑著瓜子評價道,“正常。”
“打漁的收獲一天不如一天,父親消失的前幾年,母親還有力氣出海捕魚。”小翠說了更多的細節,“捕魚是力氣活兒,但凡是下力氣的活兒,都是男人在出力,一個女人是斗不過一群男人的。”
“臨近岸邊的海域已經被一群漁民圈住了,想打撈更多,就要往更深的海域里鑽。”
小翠的眼里落下淚來,“我娘實在是撐不住了,開著漁船輾轉各個渡口做了暗娼。她平時都把我打扮成男孩,迎來送往接客人時,就將我往岸上趕。”
“停停停!”錢甲打斷了對方發言,“我不喜歡听傷心事。”
小翠的表情僵住了,她話匣子一打開,一時間就沉入了回憶中,有些真情流露了。她已經忘了身處何處,自己又是個什麼身份。
她怎麼就在客人面前掉眼淚了呢?客人到此就是為了尋開心的,她怎麼突然犯蠢,講起一些傷心事,來煞風景了呢?
想到這,小翠嚇得趕緊收拾好情緒,擦干淚痕,止住了淚水,連連鞠躬道歉,“客官贖罪,客官贖罪!是奴家僭越了。”
小翠心里慌了,鞠了幾個躬還不夠,又恭敬的跪了下來。
“怎麼嚇成這樣,我看起來很壞嗎?”錢甲也沒有上前去扶,只是坐在原處調笑了幾句。
小翠低著頭,不敢抬眼,“客官贖罪,本來是要講怪事的,可這萬般緣由都是因我身世而起,平時我也沒有跟誰說過,說著說著,不小心就說亂了。”
“你起來吧,我又沒怪你,你接著說。”錢甲語氣輕佻的回答,看樣子是沒有生氣,“你還有什麼稀奇事”
姑娘起身,怯生生的坐回自己的位置,“就是感覺一直有上天保佑,我娘為了不讓我過那漁船上的漂泊日子,在一片富饒地找了一個大戶人家,把我送了進去當丫鬟。”
“同一批人大部分被分派去做了後廚燒水做飯和庭院打理的事宜,我被分去負責照顧閨中小姐的起居衛生。”
小翠照顧的這個小姐,是這個大戶家主最小的女兒。家主的小女兒腿腳有些先天的殘疾,行動不便,所以需要更多的人手來照顧她的衣食起居。
小女兒從小就眾星捧月,性情生得驕縱。但是先天的殘疾又讓她產生了些不易察覺的自卑心,多方一雜糅,性子多多少少有些古怪。
下人在她手底下撐不了幾個月,就會選擇離職。
小翠第一天端著洗臉水進房間,只是眼楮多在她腿上停了幾秒,就被這小姐潑了一身水。
“你看什麼?你嫌我?”顧小姐的年齡比小翠稍微大幾歲,她冷冷的開口。
小翠跪在地上,身旁是打翻的水盆。現在地板上全是水漬,她想俯身去擦,又不敢擦,“小姐,我錯了,我這就去拿塊墩布來擦地。”
小翠想起身,顧小姐冷硬的開口,“你先跪著,讓別人來收拾。”
“你先說說,你剛才為什麼那麼看我?”臥榻上的少女勉強撐起身體,“你是覺得,我腿腳不如你,你很得意?”
小翠腦袋一片空白,她嚇得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小姐,我錯了,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沒有這個意思?那你是什麼意思呢?”顧小姐盛氣凌人,幾個已經走到門邊的丫鬟都不敢進房間。
臥榻上的小姐扶著床帳的架體站起身,她一瘸一拐走到衣架前,自己慢慢悠悠的挑揀著衣架上的衣服,自己給自己穿上,“你是覺得我很好笑,是嗎?你覺得我空有一身富貴命,還不是落了個下半身殘疾的下場,你覺得很解氣?”
小翠眼淚都急出來了,“小姐,我就是怕您著涼,我真沒有別的心思。”
“是嗎?那你真是好心。”顧小姐嘴上這麼說,語氣卻十分的涼薄,“我見不得家奴的好心。”
顧小姐沒有更多的懲罰,只是讓丫鬟在地上跪著。小翠第一天進大宅院,就吃了小姐的下馬威。
其他丫鬟伺候著顧小姐到院子里活動,小翠依舊跪在房間里,等身上的水都被體溫蒸干了,顧小姐才回到閨房中。
“我可以叫人打斷你的腿,但是我沒有。你的命一點都不值錢,我可以把你賣到青樓去,但是我並沒有那麼毀你。”顧小姐端坐在小翠面前,跟她說話。
小翠早已嚇得唇色發白,身子在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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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听我的話,有我吃的一份,就會有你吃的一份,你明白嗎?”顧小姐說。
小翠嗓子發緊,她嚇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了,她拼命點頭。
顧小姐很滿意小翠的反應,“我沒有折磨人的癖好,你不招惹我,我也不會為難你。照顧好我的起居,你還可以去家主那領賞。”
顧小姐的父親很寵這個女兒,不過這種寵溺並非發自本心。
寵溺只是表象,更多的還是面子。保護弱者能給強者制造出一種虛幻的成就感。
顧小姐因為身體原因,已經沒有了成為聯姻工具的價值,但是家族還是傾斜了一部分資源把她撫養長大。教會她琴棋書畫,詩詞歌賦。
反常識的做法,通常可以讓一個人迅速的脫穎而出,鶴立雞群,成為眾人的焦點。
“顧老板可真是愛女如命啊。俗話說得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顧老板不趕緊把水潑出去,還把女兒養在身邊,悉心照料,真是一個慈父啊,佩服佩服。”
“不是說鬼故事嗎?怎麼又說深宅大院里的那點事了?”秦禽打斷小翠的絮絮叨叨,“鬼呢?”
“小姐的腿,有古怪。”小翠回答,“我在小姐身邊待了三年,琵琶就是在那時候學的,小姐覺得我啥也不會,給她丟人了,要我通宵在涼亭里練琴。”
南無听得眼淚汪汪的,“那,那現在你為何在此?”他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家。
小翠垂下頭,“那戶人家家道中落,第三年時候,我被辭退了,此後我就跟著戲班子到處跑。她人現在在哪兒,我也不知。”
“別打岔。”錢甲把南無的頭攔到了後面去,“你說小姐的腿有古怪,是什麼古怪?”
“哦,她每到夜里,就會腿疼。這時她就會把房間里的所有丫鬟都轟出去。”小翠回憶道,“廚房里的人會端一大盆狗血進她的房間,但是伺候的人都會走出來。這一夜,誰也不知道房間里發生了什麼。第二天,水盆里的血就空了。”
“喝掉了?”秦禽剝了一個香蕉塞進嘴里。
“說不定你家小姐腿上長了一張嘴呢。”錢甲托著下巴,輕描淡寫的說道,“她罰你,只是不想被你發現端倪。”
小翠只覺得對方更是在說天方夜譚,她沒有反應過來,“啊?”
“你家小姐是不是經常有意無意的用腳踩你,她嘴上罵你,實則時常貼近你。她經常喚你一個人伺候她,有意無意的刁難你。要不是家里財力不支,她不會輕易開除你。”
小翠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客官,你怎知道?”
“她想喝你的血。”錢甲沒有賣關子,“她身子寒,需要多曬日光。又因體弱,食欲不振,導致喜怒無常。但大家閨秀的修養還在身上,所以才會如此反復,如此矛盾。”
錢甲走到小翠面前,“抬手。”
小翠呆愣愣的听從指揮抬手,錢甲順著對方的手臂摸了上去,“手指只有琴繭,手臂肌肉勻稱,皮膚狀態良好,骨質密實,沒有舊傷和傷疤,你小姐很明顯是養著你的。”錢甲抓著小翠,讓她站起身,“你說小姐比你大幾歲?”
“大,大四歲。”小翠回答,她被錢甲的話術唬住,被人佔了便宜都沒反應。
“你生于漁船之上,一出生就落進了水里,你命里帶水啊。”錢甲看著對方的眼楮說,“你的小姐呢,生于深閨之中,命里帶木,木就是要用水來滋養的,你進宅門之前,那家人是不是給你算過命?”
“呃,是。”小翠怯生生的回答。
“你的命格就是比較適合溫養你小姐的命格,所以他們才招你進去的啊。”錢甲松開手,“她家是大戶人家,錢多。金呢,就是克木的,只有散財,他家的小姐才能活。一個木命的人,生在富商的深宅大院里,身體不出問題才怪呢。”
小翠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小姐的經絡很可能是長反了,本末倒置了,能用腳吸收營養的,是樹木盤根錯節的根系。”
“她喜怒無常,體內明顯是有一團火,這團火會把她燒干的。”錢甲拿起一壺酒,放到鍋里煮。
“她討厭下人伺候,但又相對能理解你們的處境。畢竟她自己在家里也是個外人的樣子,表面上被養的很好,實際上是父親用金錢把她從家族中剝離出去了。她能有處置下人的權力,她的宅子離正宅應該很遠吧。”
看小翠驚訝的表情,錢甲應該是猜對了。
“各種郁氣郁結于心,氣息不穩,經脈不通,無人疏導,腿不疼才怪呢。”酒水沸騰起來,濁酒中的雜質蒸騰而出,“狗血只能鎮一時之痛,她要多走路,要顛沛流離,要家財散盡,要自立根生去闖蕩,自由生長,根系才能四通八達,才能站得穩,活得久,得到解脫。”
錢甲倒了一杯酒出來,自飲自酌,“你的主子還是看得起你的,起碼沒把你放了血吃了。”
小翠已經開始愣神了,眼淚又止不住了。
錢甲走到小翠身邊,從懷里摸出一兩碎銀,放在對方手心里,“是個好故事,這是賞你的。”錢甲又看向其他的姑娘,“你們有什麼要講的嗎?我也賞。”
其他幾個姑娘心思活泛起來,開始竊竊私語。
錢甲趁她們商量的功夫,又坐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秦禽悄悄靠過來,都不計較他懷里還有銀子了,先說了別的,“你真看透了?寥寥幾句話,你就能把那富家小姐的命格給看透了?”
錢甲白了他一眼,“你怎麼也犯蠢啊,這怎麼可能看得透,我瞎說的。”
“你這不是騙人嘛?!”南無也湊了過來。
“善意的謊言嘛,幫別人解開一個心結,不也是件好事嘛?”錢甲又往自己面前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天地這麼大,八百年都不會再遇到的人,編個瞎話又怎麼了。她信了,不就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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