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好古慢慢地伸展開雙臂,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這個哈欠仿佛把他全身的力氣都抽走了一樣,讓他感到一陣深深的倦意襲來。他的身體微微搖晃著,仿佛隨時都可能倒下去。
酒精在他的血液中翻騰,讓他的腦袋變得昏沉而沉重。眼皮就像被灌了鉛一樣,沉甸甸的,怎麼也抬不起來。他努力想要睜開眼楮,卻發現視線越來越模糊,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朦朧起來。
“怎麼著,接著睡吧!不過……”他嘟囔了一句,可話還沒說完,腦袋一歪,又墜進了夢里。
至于“不過”後面是什麼,恐怕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董小宛和李香君倒也不惱,一左一右躺在他身邊,只是這次姿勢不同——李香君在他右側,左手搭在他胸口,而董小宛在他左側,右手輕輕摟著他的腰。兩人都面向他,像是要把這個醉鬼牢牢困在中間。
張好古睡得倒挺香,鼾聲時輕時重,夢里約莫還嘟囔著“再來一壺”。
至于那兩位姑娘——是睡得好,還是被他壓得喘不過氣?無人知曉。
反正,這一晚,他們倒是睡成了一幅畫。
至于是不是春宮畫,但是張好古絕對會說不是的,因為他除了睡覺,什麼也沒做。
天剛蒙蒙亮,窗外的黃浦江面上浮著一層薄霧,張好古就醒了。只是醒來時,他依然覺得頭重腳輕,像是宿醉未消,又像是連日操勞,整個人昏昏沉沉。他微微蹙眉,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床邊的銅盆——卻摸了個空。
\"醒了?\" 一道輕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張好古一驚,轉頭望去,竟是李香君。她一身素衣,發髻松松挽著,鬢邊插著一圈茉莉,手里捧著一只青瓷盆,盆中的水面上漂浮著幾朵潔白的茉莉花,水波蕩漾間,花香若有若無地飄散開來。
\"這……\" 張好古一時語塞。自從為官以來,他身邊伺候的都是粗使僕役,洗臉這等事,向來都是自己動手。可如今,李香君卻端著洗臉水,靜靜地站在床前,眉眼間含著溫柔。
\"您昨日勞累,今早就由妾身伺候您洗漱吧。\" 李香君微微俯身,將盆放在床邊的矮幾上,又從一旁取過一條干淨的細麻布巾,浸入水中,輕輕擰干,而後小心地為他擦拭面龐。
溫熱的水汽撲面而來,茉莉的清香縈繞在鼻尖,張好古心頭一顫。他自從入仕以來,見慣了官場的冷硬,如今竟有人這般細致地照料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言語。
\"好了。\" 李香君放下毛巾,又取過一把木梳,輕聲道︰\"我幫您整理一下頭發吧。\"
張好古這才發覺,自己昨夜未醉酒,發絲有些凌亂。他點點頭,任由李香君輕柔地梳理他的發絲,而後熟練地將他的頭發挽起,用一根烏木簪子固定。
\"您先坐著,我去給您取衣物來。\" 她轉身走向一旁的衣箱,取出一套素白外衫。張好古這才注意到,她連他昨日的衣衫都早已洗淨晾干,整齊地疊在一旁。
\"這是……\" 他有些不解。
\"您昨日穿的那件,我已經讓人洗了,等干了就會送回府上去。\" 李香君解釋道,\"您如今住在江邊,不比衙門,有些事,總得有人照料。\"
張好古默然。自打方以智接了家人,他便搬離了衙門,住進了黃浦江邊的私人宅邸。本以為只是換個住處,卻不曾想,竟有人這般細心。
李香君伺候他換上換上干淨衣衫,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欞,江風拂面,帶著些許涼意,卻讓他清醒了幾分。他回頭望去,李香君站在一旁,眉眼低垂,不發一言,卻讓整個房間都顯得格外安寧。
李香君伺候張好古起床更衣,董小宛則是去給張好古準備了早點。
天色未亮時,廚房的窗欞上還凝著幾滴露珠。董小宛已經悄無聲息地起了床,生怕驚擾了還在熟睡的張好古。她赤著腳踩在青磚地上,清涼的觸感讓她微微縮了縮腳趾。
廚房里彌漫著淡淡的煙火氣,灶膛里燃著的松木劈啪作響,偶爾迸出幾點火星。董小宛挽起衣袖,露出縴細卻有力的手腕。她從蒸籠里取出昨夜就發好的面團,手指翻飛間,一個個精巧的小包子便在她掌心成形。那面團在她手下仿佛有了生命,隨著她的動作輕輕起伏,像一只只待放的白蓮。
餡兒是她親自調的。昨日里她就去菜園子摘了最嫩的青菜,細細地擇洗干淨,又特意從市集上挑了品相最好的香菇。此刻案板上,嫩綠的菜末與褐色的香菇丁錯落有致地混在一起,撒上少許鹽和香油,香氣便絲絲縷縷地鑽入鼻尖。
灶台上的砂鍋咕嘟咕嘟地響著,里面熬著白粥。董小宛時不時地用木勺輕輕攪動,生怕糊了鍋。她記得以前父親總說,好粥要熬得\"米開花而不爛\",這分寸最是難把握。她盯著鍋里,看那米粒在水中漸漸舒展,像一朵朵綻放的小花。
她從櫃子里捧出那個青花小罐,里面是她親手腌制的咸菜。刀鋒劃過菜梗時發出輕微的聲響,她將切好的咸菜末細細碼在白瓷小碟里,又撒上幾粒芝麻。晨光透過窗紙,在那碟咸菜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竟像是給這樸素的咸菜鍍了一層金邊。
當一切準備就緒,董小宛理了理鬢邊的碎發,這才端起托盤向里屋走去。她輕輕敲了敲房門,聲音比晨風還要溫柔︰\"張公,該吃早點了。\"
張好古聞著香氣走出房間,晨光將他單薄的身影拉得很長。他看到桌上熱氣騰騰的早點,心頭驀地一暖。董小宛站在窗邊,陽光給她鍍上一層金邊,發間的木簪隨著她回頭輕輕晃動,簪尾的流甦劃出溫柔的弧線。
\"快嘗嘗,還熱著呢。\" 董小宛將筷子遞給他,眼中有藏不住的期待,像等待品鑒自己作品的小學徒。
張好古夾起一個小包子,咬了一口,鮮美的滋味在口中散開。香菇的醇厚與青菜的清新在舌尖交融,包子皮柔軟卻有嚼勁,恰到好處地包裹著餡料。他忽然覺得,這簡單的早餐勝過滿桌珍饈。
\"小宛,你做的包子怎麼這麼好吃。\" 他由衷地贊嘆道。
董小宛笑了,笑意從唇角蔓延到眼底,化作兩彎淺淺的月牙。她轉身去盛粥,手腕一抖,粥面便泛起細密的波紋。她知道,這簡單的一頓早餐,是她能給予的最深的關懷——用最平凡的食物,溫暖一個男人的清晨。
李香君也在一邊侍立著,眉毛彎彎的看著張好古在那吃早餐,兩眼都是泛水的笑意。
一福充滿人間煙火氣的氣氛。
一陣香風襲來,原來是顧橫波闖了進來,開口就問“相思一夜庭花發,窗前忽認生塵襪。曉起艷寒妝,雪肌生暗香。佳人縴手摘,手與花同色。插鬢有誰宜?惟應潘玉兒。
昨夜一場風摧雨,今晨黃張公顧惜誰?”
對于顧橫波的無禮闖入,張好古並沒生氣,
依舊吃著他的包子,聞言卻也不惱,反而笑得嘴角翹起︰\"昨夜我就是睡覺。\"
顧橫波聞言一怔,隨即掩口輕笑︰\"知道張公昨晚睡覺了。不過......\"她故意貼近幾分,聲音壓得極低,\"兩個妹妹那個好呢?\"
董小宛端著粥碗的手微微一滯,面上卻依舊溫婉。張好古啜著熱粥,慢條斯理道︰\"我中了你們的套,我認。你們是商量好了的,我不是夫子,也不是君子。\"他放下筷子,直視顧橫波,\"黃公所言"眼中有媚,心中無媚"——他那是懼內,才這麼說。一夜之歡,黃公怎能無動于衷?只不過他不敢而已。\"
此言一出,顧橫波頓時變了臉色。她杏眼圓睜,又氣又惱,小腳一跺︰\"張公!不許這麼說黃公!他是真君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