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白襯衣配蜜合色半身長裙的年輕女士轉入室內,褐發半挽,發間簪著一枝混色鈴蘭花。
若不是她手中還提著小而沉重的楠木大漆描金蟬紋藥箱,比起識經截脈的醫士,她更像剛下課的明學學子。
也是,倘若不是波瀾起伏的生活,她的確是本該在靈樞院進修的年紀。
葳蕤迅速放下鏡子後退了一步,把手中攥著的發尾往背後一拋……
然後被水間瞪了一眼。
剛進室內,水間就嗅到了那股藏在鎮痛香里的血氣,原本她只以為是牧嶼這個傷號身上的,但自家崽這副做賊心虛的模樣,真的很難不讓人懷疑。
于是她放下藥箱,一揚手逮住了小崽子。
“躲什麼?”
葳蕤像是被揪住了後頸皮的貓崽,在水間上上下下的打量里滾了一遭,還被抓著肩膀轉了個圈,才被確認他身上沒什麼傷的親姐放過。
“行了,邊上玩兒去吧。”
水間拍拍葳蕤的背,示意他到邊上去,回身打開了藥箱,掏出了自己的針匣。
針匣上似乎有什麼,在青銅燈的昏黃光照下卻只顯得影影綽綽。
水間抬頭,牧家醫士看出了她的不太滿意,在門邊摸了一下,隱藏在牆體里的燈帶亮起,同時亮起的還有醫療倉的內置光源。
那只針匣終于被照亮了,醫士也看清了匣上的圖案。
銀白的匣面上,細細地線條勾勒出一朵精巧的花卉,層疊的花瓣上是同樣蒼白無色的水波,唯有花心點染著一點殷紅。
醫士的語氣變得輕而感慨。
“這就是水家鼎鼎大名的仁心芙蓉匣?”
“是疊浪芙蓉。”
“仁心芙蓉,尚在故國。”
況且她雙親早逝,相依為命的爺爺早先也年老體衰,何來師長為她雕刻一朵芙蓉?
水間無意在此探討自己的過往,徑直打開了針匣。那朵芙蓉翻了過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匣寒光。
醫士倒吸了一口涼氣︰“這……?”
水間挑揀著抽出其中一根拈在指尖,帶著笑意的眼神卻輕輕落在旁邊。
“是我幸運,師長早逝,仍有可心的兄弟為我制一匣銀針。”
青衣的少年人摸了摸鼻子,在翻涌的水聲里,踮起腳尖想竄出去。
“等會兒。”
水間干脆利落扎住穴位,封住了牧嶼的痛覺,頭也不抬地向葳蕤攤手。
“我來得急, 眉還在丹鼎司。”
“把你的沏春借我一用。”
葳蕤︰“啊?”
“雖然是一爐出的兵刃,但沏春是劍不是刀,不好代替 眉吧……”葳蕤有些猶豫,“要不還是讓這位大叔給你找把手術刀?”
“沒用的,傷口里有活性成分,”水間觀察了一會兒牧嶼的傷勢,下了結論,“普通手術刀不抗污染,會被腐蝕。”
葳蕤“哦”了一聲,把頭上的小劍連鞘一起拔了下來,放在自家姐姐攤開的手心。
“那你記得消毒啊,”他理了理散落下來的長發,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道,“今天沏春跟著我泡了水,不是很干淨,不消毒有可能會感染。”
水間聞言抬了頭︰“泡水?泡什麼水?”
“你干什麼了?”
水間突然想到發給自己的事態報告,很快聯系了起來。
“你不會告訴我,你今天下天河了吧!”
無人回答。
旁觀的醫士假裝自己是另一盞青銅燈,剛躺下的病號連呼吸都變輕了,被質問的少年武官自知失言,此刻更是噤若寒蟬,恨不得把剛剛的話吞回去。
水間額頭青筋暴跳。
這個時間值得人下的水,還能是哪里?
只有崩塌洞天那段天河!
死孩子真是不要命了,哪兒都敢去!
充沛的醫德阻止了水間扔下病患去暴揍自家熊崽,她只能黑著臉指了指葳蕤。
“你等我工作完,再好好聊聊你的事。”
葳蕤胡亂點點頭,逃也似的竄出門去了。
只剩被揚起的珠簾重重落下,踫撞,發出細碎清脆的聲響。
……
月上中天。
水間將將處理完牧嶼一身大大小小的傷勢,一直陪同的牧家醫士接替上前,開始調整醫療倉的配劑。
處理完污染,就可以促使傷口愈合。
愈合的配劑很簡單,唯一的難點就在于麻醉的份量,但牧嶼一身的疼痛都被水間一根銀針封住,于是這個難點也就不再是問題了。
之後便都是一些細微的調整。
醫士輕松了許多,有了余裕來觀察一旁瓷盤里被剖下的血肉。
這些鮮血淋灕的肉塊稱得上詭異,縱使失去了寄主,仍在微微蠕動,彰顯著異樣的生命力。
非常令人掉san。
醫士皺起了眉頭︰“這樣的生命力與侵蝕性……”
他想起了某樣東西。
水間知道他想說什麼,微微搖頭︰“還不確定,等葳蕤一會兒過來了再說。”
“什麼再說?”
珠簾被掀開,一個時辰前逃離的少年人探了個頭進來,本想觀察一番自家姐姐是否還在生氣,照面卻听見自己的名字。
只是語氣沉凝,不像生氣,也不像好事。
水間疲憊地笑了笑,招手讓葳蕤進來。
葳蕤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外罩黑色棉麻寬袖外衫,內里白色素絹中衣被一條銀鏈松松束起,白色長發濕漉漉的,顯然還沒來得及擦干。
燻籠里的鎮痛香燃盡了沒有再添,葳蕤頂著布巾換上了新的香粉,舒緩清甜的香氣沖散了室內彌漫的血腥味。
他掏出一個蒲團,蹬開腳上的木屐,拖著燻籠坐在了姐姐的腳邊。將自己的長發攤在了燻籠上,等著馥郁的熱氣蒸騰。
水間深深吸了口氣,讓梨果的清甜取代鼻腔里殘留的血氣,盯著弟弟被長發洇濕的肩頭,擦干淨手,拿下弟弟頭上的布巾,掬起了腿邊那匹濕淋的月光,開始細細絞干。
“嘖。”
白發半干後,有些細微差異的手感讓水間不太滿意,她探手夠來藥箱,從角落掏出了一小瓶精油。
打開木塞,一股清淡的松脂香飄出來。
水間點了幾滴在手心搓熱,細細地涂在葳蕤的長發上。
能做最細致的手術的手,涂抹精油的力度也恰到好處。在舒適的摩挲和升騰的熱氣里,葳蕤逐漸昏昏欲睡。
但他到底沒有睡去。
“剛剛,姐你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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