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急燈的紅光在檀木屏風上切割出鋸齒狀陰影，周志和松開領口紐扣，皮質沙發在潮濕空氣里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他凝視著高育良鏡片後跳動的火光，喉間黃酒的余味混著鐵觀音的澀。
"線路老化可以檢修，最怕是短路引發火災。"周志和掏出絲帕擦拭鏡片，"三年前臨江有個開發區主任，用再生塑料冒充電纜絕緣層，結果雷雨天燒了半個工業園。"
高育良的煙灰簌簌落在紫砂壺上︰"周書記總能把經濟問題上升到政治高度。"他拎起沸水壺澆淋茶寵，"就像當年呂州漁民圍堵市政府，有人非要說是官商勾結逼得百姓造反。"
沙瑞金掀開屏風走進來，藍牙耳機的藍光在他耳垂閃爍︰"供電局說跳閘點在宴會廳東南角，景鑠同志帶人去查了。"他轉向周志和時，金絲眼鏡閃過紅光，"隧道滲水量超過安全閾值，周書記在臨江處理過類似事故？"
"九八年大洪水時，我跟著老書記巡堤。"周志和端起冷掉的茶湯，"有個鄉長把防汛沙包換成稻糠袋，被老書記當場撤職——現在的支護樁造假，倒是比當年高明得多。"
李達康突然撞開雕花木門沖進來，衛星電話的警報聲撕破寂靜︰"敲擊聲停了！王總工說必須二十分鐘內注漿！"他染血的襯衫領粘在脖頸上，"沙書記，我申請現場指揮！"
高育良用茶夾翻檢著茶寵上的水痕︰"達康同志這急性子，倒讓我想起九三年修呂州水庫。"他端起茶杯輕吹浮沫，"當時有個技術員謊報混凝土凝固時間，要不是我發現驗收報告里的溫度數據對不上..."
"所以您連夜召開緊急會議，把城建局長調去檔案科？"周志和突然插話，"可那位技術員十年後成了環湖商業街的總工程師，去年因為受賄判了十五年。"
沙瑞金按住李達康顫抖的肩膀︰"周書記帶來的專家團隊在隔壁待命。"他轉向高育良，"育良同志當年主持的月牙湖治理，有沒有類似的地質報告？"
"九七年的勘探報告明確指出湖岸土質松軟。"高育良的指甲掐進茶台木紋，"但當時呂州財政吃緊，省里要求三年內打造濱湖經濟圈。"他忽然冷笑，"周書記在最高檢辦過不少案子，應該知道什麼叫戴著鐐銬跳舞。"
周志和從公文包抽出牛皮檔案袋︰"去年呂州中院受理過漁民起訴政府的案子。"他抖出一疊泛黃的會議紀要，"環保局當年反對硬化湖岸線的簽字文件，在常委會記錄里被標注成"個別同志保留意見"。"
李達康的衛星電話突然響起，他對著听筒大吼︰"往支護樁後面送風機！用二號通風管！"轉頭時眼底布滿血絲，"周書記，您帶來的專家能不能下現場？"
"臨江專家組最擅長查這種陳年舊賬。"周志和抽出張照片推到茶台中央，"這是當年環湖商業街奠基儀式，育良書記腳下踩的奠基石——底下埋的可不是普通混凝土。"
高育良的紫砂壺蓋突然磕出聲響︰"周書記什麼意思？"
"三天前工人在更換地磚時，發現基石內部填充著建築垃圾。"周志和又推出一份檢測報告，"抗壓強度只有設計值的百分之六十，和現在隧道用的劣質混凝土倒是如出一轍。"
沙瑞金摘下眼鏡擦拭︰"育良同志，當年環湖工程是你主抓的？"
"當時省里派來的督查組全程監督！"高育良的白襯衫領子被汗水浸透，"就像現在周書記帶著紀委進駐呂州，每天翻二十年前的舊賬..."
"舊賬里可藏著新線索。"周志和突然提高聲調，"去年落馬的建材商趙瑞龍交代，他九八年往呂州運過三船海砂，質檢報告卻是河砂標準——而簽收人正是現任交通廳長！"
應急燈驟然熄滅，李達康的手機屏幕照亮高育良抽搐的嘴角︰"支護樁後面有回應了！拿鐵錘敲兩長一短的是不是..."
"是礦工求生的標準信號！"周志和猛地起身，"九六年透水事故救援時，我跟著救護隊下過井！"
高育良突然拍案而起︰"周書記對基層工作倒是門清！"他鏡片後的瞳孔縮成兩點，"就是不知道在京城坐辦公室時，听沒听過"白襯衫浸汗，黑皮鞋沾泥"的說法？"
"我倒是記得臨江漁民編的順口溜。"周志和逼近半步，""金杯銀杯斟滿酒，不如月牙湖里一網鱸"——現在他們撈上來的可都是綠藻！"
沙瑞金突然插入兩人之間︰"當務之急是救人。"他轉向李達康，"達康同志帶專家組下隧道，周書記協助制定注漿方案。"
"方案早被蛀蟲啃爛了！"李達康扯開領口，"去年隧道開工典禮上，張樹立給我看的混凝土試塊光可鑒人，現在支護樁裂得像蜘蛛網！"
周志和抽出張泛黃圖紙鋪在茶台︰"這是九五年省設計院做的月牙湖地質剖面圖。"他指尖劃過標注紅線的區域，"現在商業街的地基，正好打在當年的流沙層上！"
高育良的茶夾突然折斷︰"不可能！城建檔案館的原始圖紙..."
"您指的是鎖在呂州賓館地下室的那份？"周志和又推出一張照片，"去年賓館翻修時，工人在承重牆里發現整套偽造的勘探報告——用九十年代的公文紙，卻是激光打印機打的字。"
沙瑞金突然伸出手，緊緊地按住了眼前的圖紙，仿佛這張紙有著無窮的魔力一般。他的目光緊盯著圖紙上的線條和圖案，似乎在沉思著什麼重要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他緩緩抬起頭，看向坐在對面的周書記，開口說道︰“周書記，這些材料……”他的聲音有些低沉，透露出一種嚴肅和認真的態度。
李達康的衛星電話突然傳來歡呼︰"人救出來了！十二個都在！"他染血的手掌拍在茶台上，"但支護樁後面發現個水泥封的洞，里面全是..."
沙瑞金突然對著藍牙耳機下令︰"控制現場，我親自過來。"他走到門口又回頭，"周書記，借你的專家組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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