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和站在辦公室落地窗前，手中茶杯蒸騰的熱氣模糊了鏡片。窗外春雷滾過天際，他想起昨夜省紀委遞來的那份密報——臨江某地產商舉報京州市政法系統干預土地拍賣，矛頭直指漢東省政法委書記高育良的舊部。這通調研邀約電話，注定不會只是“學習交流”。
他按下座機免提鍵，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育良書記，我是志和。”他語氣沉穩，指尖輕敲桌上一份《京州市涉黑案件輿情專報》，“過幾天我帶調研組到京州，重點學習你們的基層社會治理經驗，特別是‘法治護航營商環境’這一塊，您可別藏著掖著啊。”
電話那頭傳來高育良爽朗的笑聲︰“老周，你這是要‘突擊檢查’？放心，京州政法系統經得起考驗！不過最近‘三無船舶清理整治’和‘離島免稅走私’專項剛收尾，基層同志忙得腳不沾地，你們來得正是時候。”
周志和目光掃過文件里“某走私案關鍵證人失聯”的批注，話鋒一轉︰“听說京州中院去年那起金融詐騙案判得漂亮？我們想重點調研‘司法改革與風險防控結合’的經驗。”他刻意加重了“風險防控”四字。
高育良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滯。
高育良的笑聲在電話里持續了兩秒鐘，這短暫的時間差被周志和敏銳捕捉——那是棋手面對將軍時慣用的拖延戰術。
"司法改革可是中書門下政法委今年主抓的硬骨頭啊！"高育良的語調突然變得莊重，"去年京州中院判的那起"鑫海國際"金融詐騙案，我們首創了"三同步"機制，庭審直播點擊量破億，最高法還專門發了簡報呢。"
茶杯邊緣在周志和手中緩緩轉動，水紋映出他眉心的川字。
他在筆記本上快速寫下"直播輿情"四個字，又重重畫上問號。
三小時前省檢察院的密報還壓在抽屜底層︰鑫海案主犯家屬名下的離岸公司，上月剛向某海外基金會轉移了2.3億元資產。
"直播透明化確實是創新。"周志和故意讓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傳入話筒，"不過風險防控這塊......"
他停頓半拍，听著對面驟然減弱的電流雜音，"我注意到判決書里提到"資金流向存疑"，但最終以"證據鏈不完整"結案。這類新型犯罪的風險評估機制，育良書記可得給我們傳經送寶啊。"
窗外的春雷突然炸響，高育良的回應混著雨點擊打玻璃的脆響︰"老周不愧是搞刑偵出身，細節抓得比顯微鏡還準！"
這聲恭維裹著三分戒備，"京州這兩年推行"政法大數據沙盤"，公檢法司的數據池全部打通，證據瑕疵自動觸發三級預警。你們調研時可以讓技術處現場演示......"
"叮——"
周志和瞥見電腦屏幕跳出的新郵件提醒，省紀委第七監察室的紅色標題刺入眼簾︰《關于京州港12•07走私案關鍵證人陳建國尸檢報告的緊急通報》。
他食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輿情專報上"證人保護"四個加粗黑體字，冷不丁插話︰"說到技術賦能，你們"三無船舶"整治的智能識別系統......"
"那套系統可神了！"高育良的語速突然加快，"ai模型通過衛星遙感識別船體特征，聯合海警布控成功率提升68......"
"但系統有沒有考慮過人為干擾因素？"周志和截斷對方話頭，目光鎖定報告末頁的批注——三艘被扣船只的發動機序列號，與臨江楊氏集團去年報失的漁船完全一致。
"比如登記信息造假，或者......"他听到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音，"執法環節的監守自盜？"
听筒里傳來陶瓷杯蓋與杯身踫撞的輕響。周志和的鋼筆尖在"楊氏集團"下方劃出兩道深痕，這個橫跨臨江、漢東兩省的民企巨頭，十五分鐘前剛被審計署列入"重點稅源異常監控名單"。
"志和同志這個問題提得好！"高育良的嗓音陡然升高，這是周志和熟悉的"報告模式"，當年在中央黨校研討會上，每當對方試圖用理論厚度掩蓋實操漏洞時，總會不自覺地切換這種腔調。
"我們實行了"雙盲核查"制度，船籍資料由省廳直接對接海事總局數據庫，基層執法隊員只能查看脫敏後的......"
"如果數據庫本身就有問題呢？"周志和用鋼筆尾端敲了敲那份走私案專報，首頁被折起的一角露出"陳建國"的名字。
這個在離島免稅城做了十年報關員的老會計，三天前被發現溺亡在臨江入海口，尸檢顯示肺部有高壓水槍沖擊傷——那是緝私隊審訊室的標配設備。
電話那頭傳來文件翻動的嘩啦聲。"老周啊，你們這次調研要不要把打私辦也列入行程？"高育良突然轉移話題，"去年我們和海關總署搞的"智慧緝私指揮平台"，查獲案值比前年翻了兩番......"
周志和的視線掃過牆上的三省地圖，京州港與臨江開發區隔海相望的50海里水域，標注著密密麻麻的紅色三角——那是近三年查獲的走私快艇坐標。
"打私辦當然要去。"他刻意加重語氣，"特別是證人保護機制，臨江去年有三位線人在庭審前失蹤，這方面得多向你們取經。"
窗外的雨勢更急了，高育良的輕笑聲混著雨聲傳來︰"證人保護可是中央政法委今年的督導重點，京州所有安全屋都接入了省廳的"天盾系統"，生物識別+動態密碼雙認證......"
他的尾音突然發顫，像是被什麼嗆到。
周志和猛地坐直身體。電腦屏幕上，省公安廳技偵處的解密程序剛剛跑完最後一行代碼——陳建國手機里恢復的錄音文件顯示，死者遇害前最後一通電話來自京州市打私辦副主任辦公室。
"育良書記，"他緩慢轉動座椅，面向地圖上京州港的位置，"我突然想到個題外話。楊氏集團在你們那的"法治護航營商環境"評級是幾星？我們臨江這邊可是給他們亮了黃牌。"
听筒里傳來椅子腿與地板的摩擦聲，仿佛有人突然起身。"楊氏集團？"高育良的困惑過于刻意，"這種跨省企業要按屬地管理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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