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村祠堂的門檻被香灰堆成矮牆，李仙宇剛抬腳就听見里頭炸開老婦的尖叫︰"外鄉人退散！阿囡的夜啼癥是海妖詛咒！"
少年扒著窗欞驚呼︰"阿囡在啃梁柱！"
只見個七八歲女童倒吊在房梁上，正用乳牙撕咬雕著鎮海符的橫木。她每啃一口，屋檐懸掛的干羅勒就枯死一束，腐臭味混著丁香殘瓣噴涌而出。
"這牙口趕得上洛陽水席的廚娘了！"李仙宇彈指震落女童，接住時被她反咬住手腕，"嘶——屬王八的？"
女童喉嚨發出咕嚕聲，突然睜開的瞳孔里游動著熒光海蛇︰"還我...珊瑚骨..."
"阿囡兩月前撈到顆會唱歌的硨磲！"村長攥著闢邪的鯊魚齒鏈哆嗦，"當晚就開始夢游啃木頭..."
少年突然抽動鼻翼︰"她袖口有星月珊瑚的碎渣！"
李仙宇掰開女童嘴巴，舌苔上赫然黏著藍紫色珊瑚微粒︰"好家伙，拿《海錯圖》當零食嗑？"
"不是饞！"阿萊啞著嗓子比劃，"星月珊瑚能鎮咳...但摻了海髓會變異！"
祠堂地磚突然皸裂，涌出汩汩珍珠色黏液。女童掙脫束縛跳進黏液池，發絲瞬間瘋長成海藻纏住房梁。李仙宇甩出蜂針釘住她腳踝︰"小姑奶奶，你當這是瑤池泡澡呢？"
"凡人...安敢染指靈脈..."女童的童音混著老嫗嘶吼，震得香案上的媽祖像裂開眼角，"珊瑚泣...海髓凝...今夜子時..."
少年突然拋出一把檳榔籽︰"聖樹說堵不如疏！"
籽粒在黏液里爆出苦味白煙，女童痛苦地蜷縮成團。李仙宇趁機扯斷海藻發絲，發梢滴落的藍血竟腐蝕出《瀛涯勝覽》的殘缺地圖！
"地圖指向珊瑚墳場！"阿萊用陶片刮下血跡，"上月有艘番邦商船在那兒打撈沉寶..."
"打撈個屁！"村長突然踹翻香爐，"那幫天殺的往海里倒煉丹渣！媽祖托夢說靈脈長了爛瘡，膿血就是夜啼瘴！"
女童忽然安靜了，瞳孔恢復清明︰"阿囡冷..."
李仙宇脫下簑衣裹住她，觸到脖頸處凸起的珊瑚結節︰" ！嗓子里長藤壺了？"
"用這個！"祠堂外跌跌撞撞闖進個疤臉漁婦，她捧著的陶罐里游動著熒光章魚，"珊瑚礁的 魚最會清理寄生蟲！"
章魚觸手剛探入女童口腔，屋外海面炸起百米高的浪牆。颶風里飄來艘幽靈船，甲板堆滿腐爛的星月珊瑚，船首像赫然是尊三頭六臂的珊瑚邪佛！
"完了！是珊瑚墳場的收尸船！"村長癱坐在地，"那船專抓弄髒靈脈的人..."
女童突然掙開章魚，踉蹌著朝幽靈船嘶喊︰"阿爹的船！我聞到阿爹的鯔魚醬味道！"
少年死死拽住她腰帶︰"你爹半年前就海難了！"
"沒死！"女童指尖迸發珊瑚尖刺，"他在船上是嗎？你們都在騙我對嗎？"
李仙宇翻身躍上祠堂屋脊，蜂針在颶風中燃起金焰︰"喂！開澡堂子的！"他朝幽靈船擲出裹著檳榔汁的蜂巢，"你要的搓澡工來啦！"
蜂巢砸中邪佛眉心，爆出的工蜂群竟開始拆解船體腐木。女童突然痛苦干嘔，吐出顆沾滿黏液的鯔魚醬陶罐——正是她爹出海的隨身物件！
"幻象罷了。"李仙宇接住墜落的陶罐，"你爹的船早成了珊瑚蟲的溫床，執念養出的邪佛還不如洛陽澡堂的搓背師傅實在！"
幽靈船在蜂群啃噬下分崩離析，女童脖頸的珊瑚結節應聲脫落。少年撿起還在抽搐的珊瑚蟲︰"聖樹說這玩意泡酒能治風濕！"
"留著給你阿妹當嫁妝吧！"李仙宇把陶罐塞回女童懷里，"走！帶路去珊瑚墳場——"他踹了腳裝死的村長，"別躺了！帶上全村腌的鯔魚醬，邪佛就好這口！"
阿萊默默磨起魚骨刀︰"我打頭陣。"
"省省吧啞巴！"李仙宇彈飛他手中的刀，"你跟少年盯緊這小夜鶯，待會唱首《哭喪調》給邪佛助興！"
女童噗嗤笑出鼻涕泡︰"阿囡會唱《討海謠》！"
"成！"李仙宇把蜂針拗成耳挖勺，"唱跑調了就給你爹的陶罐開個光！"
海風卷著咸腥撲進祠堂，遠處珊瑚墳場傳來萬千陶罐踫撞的叮咚聲。少年突然覺得，這趟除魔之旅的伙食管飽——如果忽略李仙宇掏出的那包疑似用《海錯圖》包著的蝦醬的話。
……
珊瑚墳場的潮水泛著尸綠色，阿萊剛把鯔魚醬抹在礁石上，整片海床突然拱起個山包。李仙宇揪住少年衣領後躍，原先站立處已裂開張巨口——成千上萬顆腐敗的硨磲殼正咬合成牙齒！
"這牙醫得加錢！"李仙宇甩出蜂針卡住硨磲牙縫，"少年，聖樹教過怎麼給貝殼剔牙嗎？"
少年正往香茅繩上串檳榔籽︰"聖樹說硨磲棺只吞惡業深重之人...阿萊哥你往醬里摻什麼了？"
阿萊紅著臉比劃啞語，女童搶著翻譯︰"他說怕邪佛嫌淡，偷偷加了半罐蝦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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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臭的硨磲棺突然劇烈抽搐，噴出團裹著漁網的爛肉。李仙宇用簑衣兜住爛肉抖了抖，竟掉出枚刻著媽祖符的青銅秤砣︰"喲，這不是村長家丟的鎮船寶嗎？"
"天殺的！"村長趴在礁石後喊冤，"三年前借給陳寡婦鎮宅，她說被海夜叉搶了！"
硨磲棺深處傳來悶響，像是有人在敲椰子殼。女童突然指著自己喉嚨︰"阿囡也听見了！里面有東西在學我咳嗽！"
少年將檳榔串甩進棺縫︰"聖樹開飯啦！"
棺內頓時響起撕咬聲，腐肉以肉眼可見速度消融。李仙宇趁機掰開硨磲殼，卻被腥臭黏液噴了滿臉︰"呸！這味兒趕上洛陽糞車了！"
黏液退去後，露出具半珊瑚化的尸骸。尸骸懷中緊抱著陶甕，甕口封印的鯊魚皮已長滿藤壺。阿萊用魚骨刀撬開甕蓋，滾出幾十顆眼球狀的珍珠︰"是巫醫的還魂珠！"
"還魂個鬼！"村長突然尖叫，"陳寡婦說她男人當年用這玩意偷窺龍女洗澡！"
珍珠突然集體爆開，幻化成無數龍女沐浴的剪影。少年趕緊捂住女童眼楮︰"非禮勿視！"
李仙宇卻盯著幻影中的珊瑚屏風︰"屏風紋路和聖樹聲帶息肉一模一樣...陳寡婦男人當年到底撈了什麼？"
硨磲棺突然合攏，帶著尸骸沉入海溝。女童指著翻涌的泡沫喊︰"阿爹的鯔魚醬罐在下面！"
"逮著了！"李仙宇拽出根蜂針擰成的釣竿，"小姑奶奶，借你珊瑚蟲當魚餌！"
沒等女童抗議，他已蘸取她脖頸殘留的藍血甩竿入海。
魚線驟然繃緊時，整片珊瑚墳場開始坍縮。少年被渦流卷得東倒西歪︰"聖樹說這是靈脈反噬！"
"反噬個屁！"李仙宇腳蹬礁石收線，"分明是有人起網偷魚！"
海床裂開深淵，釣出的竟是個長滿海葵的青銅匣。匣面浮雕的龍女正在褪鱗，每片龍鱗都刻著微縮的《百草經》。女童伸手觸摸的剎那，海葵突然噴射毒針！
"早防著你呢！"李仙宇甩出檳榔籽擊落毒針，"阿萊，把你私藏的蝦醬抹匣子上！"
青銅匣嗅到蝦醬竟自動開啟，露出滿匣的珊瑚骷髏頭。每個骷髏的眼窩都嵌著星月珊瑚，下頜骨開合著發出詛咒︰"擅動靈脈者...永世葬于硨磲棺..."
"吵死了！"李仙宇彈指震碎骷髏，"就這水平還不如平康坊的說書先生！"
少年卻盯著匣內暗格︰"有張人魚皮地圖！"
人魚皮上繪著環狀珊瑚礁，中央標紅的島嶼形似咽喉——正是他們之前遭遇的珊瑚喉！
女童突然手舞足蹈︰"阿囡知道！這是聖樹的嘴巴！"她指著島嶼外圍的漩渦圖案，"阿爹說過，所有采香船都要往這里倒祭品！"
阿萊臉色煞白，比劃著復雜手勢。少年翻譯的聲音發抖︰"他說...三年前祭品不夠，巫醫讓活人綁星月珊瑚跳海..."
"難怪靈脈長息肉！"李仙宇扯過人魚皮地圖，"走！去聖樹嘴里討說法！"
村長突然抱住他的腿︰"去不得啊！上次擅闖喉嚨的人...回來都成了啞巴！"
"巧了！"李仙宇拎起阿萊，"這兒現成有個啞巴，正好當通行證！"
硨磲棺的殘骸突然集體鳴響，像是成千上萬只海螺在吹喪。女童捂住耳朵蹲下︰"阿囡頭痛！有壞東西在學聖樹唱歌！"
李仙宇眯眼望向遠海︰"不是學...是聖樹真在唱歌。"
咸澀的海風中，隱約飄蕩著段蒼涼的鯨歌。少年腕間的香茅繩突然崩斷，繩結化作飛灰凝成箭頭，直指珊瑚喉深處幽暗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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