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雲東來到家屬院門口，看到鼻青臉腫的司機可憐兮兮地站在門衛室外。
“秦書記……苗書記呢？”
司機向秦雲東身後望了望。
“怎麼，你的意思是我不該來？”
秦雲東看上去非常不滿地問。
“不不不，我沒這個意思……我只是想當著你們二位領導的面賠禮道歉……怕苗書記挑理……”
司機雖然滿臉堆笑，但說話很緊張，生怕又惹秦雲東不高興。
“苗書記還有重要的事，我代表他過來見你，你打算怎麼道歉就開始吧。”
秦雲東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還抬起手腕看看腕表。
司機一臉沉痛地罵自己豬油蒙心，不該狗仗人勢。既冒犯了苗書記和秦書記高大偉岸的形象，又客觀上讓兩位領導對鮑公子產生誤會。
“我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起到了敵人想起起不了的作用，干了敵人想干沒法干的事情。我怎麼就這麼不是東西，好歹不知，爛泥糊不上牆。您要是不解氣，干脆，我抽自個兩嘴巴得了……”
司機不愧是龍都人，說話貧得厲害，滔滔不絕幾乎擋不住。
“你打住，以為在這里賣衣服了吧，好家伙，說得一套一套的。你不累我都累了。現在就說點干的吧，你打算怎麼彌補過失？”
秦雲東憋住笑，背著手繼續一臉嚴肅看著他。
司機雙手把裝著香煙的塑料袋遞過去，說是送給苗書記解解乏，接著又按霍企天的說法，說是鮑振邦可以介紹臨江市的技術人員進入3g網絡通信國家實驗室參與研發和學習。
秦雲東的臉上露出笑容，他的確很喜歡送給他的禮物。
“還不錯，我收到你的誠意了。既然你很深刻認識自己的錯誤，多了我也不說了，回去後好好反省……對了，鮑振邦不是在沿海市嗎，怎麼會坐著龍都的汽車，雇著你當司機？”
“鮑公子在姜老板那里攢了一個局……噢，用他們的詞叫合伙做項目，所以鮑公子經常往龍都跑。我有一個表妹是他的秘書，表妹推薦我給他當司機，一個月三千大洋呢。不給我這麼多錢，我才不願意挨了揍還給他拉車……”
司機看秦雲東很和善，只是一番話就不再難為他，懸著的心放下，說話就又沒把門的。
“你等一等，我在龍都也人頭熟，你說的姜老板是哪位？”
秦雲東看司機自來熟，也就有意識地和他聊起來。
“姜氏集團老板姜慕城啊，秦書記，您也認識他嗎？那可是一個大人物，別看也就三十多歲，干的都是大買賣，千萬元起步那種，真是讓我感慨虛度光陰，老大徒傷悲……”
司機就像是說話能賺錢似的，一旦有了話題就剎不住車。
秦雲東記憶里沒有姜慕城這號人。
不過這也沒什麼奇怪的，龍都臥虎藏龍，隱形的富豪實在太多了。
“鮑振邦來省城是不是也和姜慕城的生意有關？”
秦雲東再次打斷司機的廢話繼續問。
“您猜的那叫一個準，要不您是書記，我就是個臭拉車的呢。鮑公子是受姜老板委托，具體啥事不知道，我只听了那麼一耳朵，好像是為了買一個酒店。”
司機又是眉飛色舞講起鮑振邦在汽車里打了幾個電話，好像對方都是省城的大官，但是他也記不住人名，只覺得鮑振邦和他們很熟悉，不是叫叔叔就是叫哥哥。
秦雲東拍拍他的肩膀，好心地給他警告︰
“你是一個不稱職的司機，話太多了。回去之後如果鮑振邦問話，記住別啥都說，如果鮑振邦知道你多嘴，你恐怕還要再挨一頓胖揍，快回去吧。”
秦雲東回到周通平的家，把兩條煙放在苗英杰的面前。
“鮑振邦給你的安慰獎，我替你收了。”
“雲東，你這麼干就不對了，我就值兩條煙嗎，現在收了煙，我今後還怎麼拿捏鮑振邦。”
苗英杰雖然埋怨秦雲東，但還是直接撕開封條，隨手拿出兩盒華子放在周通平面前。
“管他呢，誰說吃了糖衣就不能打回去炮彈。”
秦雲東拿起筷子吃菜還不忘說一句玩笑話。
他是有意這麼做，為的是活躍餐桌前的氣氛。
周甜卻沒心思逗笑，她愁眉苦臉地低頭吃飯，還在為自己的草率給父親帶來的麻煩而內疚。
但是周通平卻顯得很平靜，甚至微笑看著兩個得意門生拌嘴，似乎並不在意即將到來的風暴。
在吃飯過程中，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提調查中山市的事。這個話題太沉重，誰也不想掃興。
吃完飯後，周甜堅持自己收拾餐廳，讓四個男人去書房談話。
她知道自己幫不上忙，父親面臨的危機，只能拜托秦雲東和苗英杰能給予照顧。
四個人來到書房剛落座，周通平率先挑破窗戶紙︰
“你們三個找我，肯定不只是為了吃飯吧，想問什麼就直接說，咱們之間就用不著打啞謎了。”
周通平問得很坦蕩，面前的三個男人卻陷入沉默。
無論他們如何委婉的提問，都是對愛護名譽勝過生命的老人羞辱。
周通平能理解他們的苦衷，他笑了笑，拿起水杯口服了降壓藥，以此告知他們不用擔心自己的身體健康問題。
“我听說上級督導組要從中山市切入，不瞞你們說，我其實很欣慰，過去很多事不應該被塵封，不能當作從未發生，拿出來放在陽光下曬一曬，對中山市和全省的制度化建設非常有好處。”
他深吸一口氣，主動回憶起他成為中山市一把手的十年經歷，主要說的都是工作失誤和用人錯誤的方面。
他的反思涵蓋了樊向陽對蔣廉說的疑點，甚至還有一些是從來沒有公開說的問題。
看得出，周通平已經有過長時間深刻反思，他對自己的問題沒有回避，而是主動講出來並勇于不留情面地自我解剖。
周通平這麼做也是給三位後輩卸去思想包袱，讓他們敢于直接發問。
苗英杰終于第一個開口問︰“老書記，您以前提拔的年輕干部出了不少問題，現在是不是感到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