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勝利坐在魏郡身旁，雙手舉酒杯︰
“秦書記向來如此，他如果不查個水落石出就不會罷手。”
“秦雲東的確是這樣的人，我只是沒想到他對你也一樣無情無義。”
魏郡接過酒杯抿了一口。
“干爸，我向來恩怨分明。秦書記對我一直很好，我也很感激他的提攜。當年我在男女問題上犯過錯誤，他雖然給了我一耳光，但卻還是手下留情了。你知道對他這樣剛正不阿的人，容忍干部犯錯誤有多難。這一次是我辜負了他的期望，怨不得他。”
辛勝利平靜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勝利，你是個明白人啊。”
魏郡給出了一句由衷的贊許。
在他眼里，辛勝利的確是個好後生，受他提攜就一直尊他如父，秦雲東對辛勝利有知遇之恩就心存感激，就算被秦雲東嚴厲調查也口不出惡言，比起官場小人反咬恩人要厚道太多了。
“干爸，我已經得到消息，省里開會已經對保稅區的爆炸案和反腐案件有了定性，而且我已經被定為中安市的市長。您覺得我走馬上任之後，應該先做什麼才算穩妥？”
辛勝利說的都是好消息，但他的臉上沒有面露得意洋洋之色。
魏郡非常滿意，辛勝利的悟性確實很高，年紀輕輕就顯示出非常沉穩的特質，比起同年齡的干部不知道高了多少層次。
這樣的道行，肯定是受魏郡和秦雲東的影響，辛勝利才會有如此的表現。
“勝利，現在還不是考慮上任之後的怎麼做的時候。現在你必須要先想的問題，是要給秦雲東一個說法，否則你上任也會不安生。”
魏郡轉動著手里的菩提子手串，淡淡地給他提醒。
“省里已經得出結論，難道秦書記還想翻案嗎？”
辛勝利非常詫異。
在他眼里，秦雲東雖然多次對抗過鮑乾清的命令，但從沒有直接抗拒過省里的集體決定，因為秦雲東的組織紀律性一點也不比別人差。
“秦雲東不惟上，具有獨立思考能力。沒有打消他的疑慮，他就會一直掛在心里。現在他或許遵守組織決定，但他絕對會繼續調查。”
魏郡舉例說，吳凡塵當年是秦雲東的上級，但秦雲東懷疑吳凡塵和他的老婆關蘭有問題，雖然暫時找不到，但他利用各種機會窮追不舍，終于在三年後逼得吳凡塵退出仕途，關蘭在國外遭到內訌槍殺。
魏郡提醒辛勝利，秦雲東的韌性和忍耐力都超過常人，不要被眼前的風平浪靜所迷惑。
未思進先思退，必須把遺留的問題徹底打掃干淨。
在秦雲東面前，永遠不要抱著僥幸心理。
辛勝利表情更加凝重，他拿出香煙先遞給魏郡，看魏郡擺手才叼在嘴上。
“干爸，我認為保稅區已經沒問題了，還有哪些地方值得秦書記懷疑的？”
“你說的是物理層面的蛛絲馬跡，我給你說的是心理上留下的痕跡。”
魏郡夾了一口菜繼續說，秦雲東根據保稅區連續發生問題，對辛勝利肯定心生猜疑的。
因為辛勝利是保稅區一把手，曲如林後期又患病不能理政，代理曲如林職務的是呂富德，那又是辛勝利的心腹愛將，唯辛勝利馬首是瞻。
實質上，辛勝利已經是保稅區的土皇帝，一言九鼎無人可以制衡。
現在保稅區暴露出不少問題，秦雲東的疑慮當然會更多，或許他已經不相信辛勝利真的會那麼干淨。
辛勝利沉默良久點了點頭。
姜還是老的辣。
魏郡的分析足夠深刻，也非常現實。
辛勝利相信，秦雲東很可能就是這樣的想法。
“干爸，那我應該怎麼做才能打消秦書記的顧慮？”
“先意承旨。”
魏郡用筷子敲了一下骨碟。
辛勝利知道這四個字來自魏郡最推崇的《韓非子八奸》里的一句話︰“先意承旨，觀貌察色以先主心者也。”大致意思是，事先領會君主的意圖，察言觀色來預先摸清君主的心意。
但是怎麼深刻理解這四個字，辛勝利卻很茫然。
“干爸，先意承旨不就是投其所好嗎，秦書記根本不吃這一套吧？”
“哈哈哈，勝利，這說明你還不理解這句話的精髓。先意承之不是拍馬屁，而是針對領導者天然弱點和權力缺陷。”
魏郡大笑著連連擺手，接著為他解析這句話的含義。
無論權力設計有多精妙，一定存在天然缺陷。領導者多有智慧，在權力的缺陷上必然帶來領導者自己都很難意識到的弱點。
權力結構的缺陷主要來自信息失真，領導者因為害怕被蒙蔽就會對真實信息非常渴求。
“秦雲東既想要得到真實信息，又不相信下屬提供的信息可靠，所以他才會處于自相矛盾的心理中不能自拔。你只有掌握了秦雲東的心理邏輯，才能有的放矢給他提供心安的信息。”
魏郡的話讓辛勝利豁然開朗，不由對魏郡心生欽佩。
到底是研究韓非子幾十年啊，把握權力和君主的內生邏輯非常精準到位。
“干爸說得太好了，那我怎麼做才能讓秦書記心安呢？”
辛勝利興沖沖把一塊紅燒肉夾放進魏郡的骨碟里。
“秦雲東不相信別人提供的信息，那他就會利用自己的經驗和直覺去判斷。秦雲東認為一件事應該是怎麼樣，他就會下意識尋找支撐他想法的證據，過濾掉反駁這些證據的信息。”
魏郡慢條斯理地說，只要提供的信息讓秦雲東和自己的想法相匹配，他就會本能地認為這些信息的可信度很高。
“勝利，你要想辦法，讓第三方提供信息給秦雲東，這樣做更能讓秦雲東獲得心理安全感。”
魏郡低聲對辛勝利面授機宜。
辛勝利感激的雙手捧起自己的酒杯，向魏郡欠身道謝，然後一飲而盡。
魏郡笑容一閃而過，接著正色提醒道︰
“勝利，這一次你能渡過難關，我可是把所有能動用的資源都用盡了，你一定要好自為之。離婚就給凱珊一千萬，你的膽子未免太大了。一旦證據被坐實，你這輩子就徹底完了，也枉費我對你的一片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