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斯內普第一次進去這個奇異的地方的時候,撲面而來的是幾個世紀里積累而成的塵埃。
月光從圓形的天窗斜斜地照進來,在空中漂浮的塵埃中形成隱約朦朧的光柱。
打眼一看,屋內雜亂無章地堆放著無數被遺忘的物品。
歪斜的書架上擠滿泛黃的典籍,明顯專業的煉金器具在角落里閃著金屬的冷光。
就連地上也有幾枚加隆散落在開裂的龍皮手套旁。
斯內普的靴底踩過一冊攤開的典籍,羊皮紙發出脆弱的呻吟。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蒙塵的寶物。
一個瓖嵌藍寶石的冠冕,幾把刻著名字的飛天掃帚,甚至還有半打封印著秘密的預言球。
可他視若無物。
或許這些都不重要,他想。
房間深處,一面被灰色絨布覆蓋的高大物體靜靜的矗立著。
斯內普看著它,腳步突然變得沉重,仿佛每一步都在對抗無形的阻力。
而當他終于站在這個物體前時,月光正好移到了中央,得巧的將他的影子投在其上。
隨後,斯內普的手指輕輕觸上那塊積滿灰塵的絨布。
一陣突如其來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他的動作頓住了,指尖在粗糙的布料上微微發顫。
他其實不是第一次看見過這個東西了。
五年前的那個夜晚,斯內普依然還記得。
記憶中的霍格沃茨走廊比現在更加昏暗。
剛收假的他拿著魔杖,氣勢洶洶的按照排班表進行巡邏。
他記得自己當時正在追查一群夜游的學生。
該死的波特和他的那些紅毛鼬鼠們總是惹是生非。
他邊走邊翻白眼,于是很快,轉角處傳來的竊竊私語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悄無聲息地靠近,然後看到了令他血壓升高的場景。
他那時剛覺得還是個可塑之才的溫之余和那個該死的波特,正站在一面巨大的魔鏡前指指點點。
波特不用多說,自然是愚蠢得讓他不想多看。
而那只兔子,溫之余。
他緩緩轉過身來,杖間的白光照在他稚嫩的臉上,淡粉色的眼楮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明亮。
十二歲的少年還沒有他高,黑色的校袍松松垮垮地掛在肩上,襯得身形更加單薄。
“瞧瞧我找到了什麼?”斯內普記得自己當時的聲音,“格蘭芬多扣二十分,為了我們救世主的勇敢。”
“至于你,溫之余先生……”
他本打算給這只兔子一個難忘的懲罰,可就在他開口的前一刻,他的視線越過少年肩膀的瞬間僵住。
少年站在鏡子的前面,因為身形與高度的原因,並沒有將魔鏡完全遮擋。
而也正是如此,鏡中的畫面才讓他呼吸一滯。
他看見了,他看見自己站在國際魔法聯合會的領獎台上,胸前掛著閃閃發光的梅林一級勛章。
而他的校長,鄧布利多在一旁鼓掌。
就連魔法部部長都向他投來贊許的目光。
說實話,有點尷尬。
但不得不說,他其實內心格外滿意。
原來那就是他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渴望。
“教授?”沒等他看完,記憶中溫之余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那時的男孩歪著頭,淡粉色的眼楮里滿是局促,“我們只是……”
“禁閉,溫先生。”斯內普當時迅速調整了表情,“明晚八點,我的辦公室。”
“現在,立刻回宿舍去。”
…………
回憶到這里結束依舊如潮水般退去。
可魔藥大師的手指卻依舊還停留在那塊積滿灰塵的絨布之上。
這座屋內靜得可怕,連漂浮的塵埃都仿佛凝固在了光中。
他閉了閉眼楮,喉結微微滾動,或許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他猛地用力扯下了那塊厚重的布料。
一瞬間,陳舊的魔鏡露出整體,鏡面的兩側雕刻著繁復的花紋,每一片葉子栩栩如生。
而在月光下陰影下,這塊魔鏡的鏡框頂端雕刻著一行古老的銘文。
“erised stra ehru oyt ube cafru oyt on ohsi”
我展現的不是你的面容,而是你內心的渴望。)
斯內普緩緩抬眼,鏡中的畫面讓他呼吸一滯。
……那是與五年前如出一轍的場景。
鏡面里,他穿著依舊考究的黝黑色長袍,胸前別著閃閃發光的梅林一級勛章。
鄧布利多站在他身旁,半月形眼鏡後的眼楮滿是欣慰。
而同樣的,另一邊的魔法部部長正熱情地與他握手,忽明忽暗的閃光燈此起彼伏。
半晌,斯內普輕輕撫上鏡面,越是往下,他的指尖就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他死死盯著鏡中那個被記者包圍的自己,胸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這不對……
鏡中的畫面如此清晰。
夢寐以求的勛章在閃光燈的折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鄧布利多贊許的拍著他的肩膀,整個魔法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這是他近二十年來最為深刻的渴望,從未改變的渴望。
但是莫名的,這個答案並不讓他滿意。
溫之余呢?
一個尖銳的念頭突然刺入腦海。
他想起年輕人淡粉色的眼楮,想起每次夜間改完論文後的那句晚安,想起雪夜里交握的指尖傳來的溫度。
這些難道都只是……
習慣?
依賴?
害怕失去被愛的感覺?
他將手掌再次貼上,鏡中的畫面突然泛起漣漪,像是被攪動的湖面。
勛章的光芒在他的掌心逐漸暗淡,取而代之的是地窖溫暖的爐火,還有那個總是安靜坐在角落的身影。
但這一切都像霧氣般轉瞬即逝,很快又被頒獎典禮的盛大場景所取代。
“不……”
斯內普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胸口劇烈起伏。
他用那雙黑色的眼楮死死盯著鏡面,仿佛想要將它看穿。
額前的黑發被冷汗浸濕,黏在蒼白的臉頰上。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吞咽的動作顯得異常艱難。
為什麼?
他用蒼白的手指在鏡面上無意識地抓撓,從而發出刺耳的聲響。
而鏡中的畫面又開始變化,在榮譽與溫暖之間反復切換。
就如同他此刻劇烈掙扎的內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