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段希文一把搶過電報譯文,只看了一眼,整個人便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李國輝湊過去,只見上面只有短短幾行字,但每一個字都透著王室的暴怒和殺意。
“致泰北匪幫︰爾等行徑,人神共憤。王室決不妥協。已令班差將軍統帥十萬大軍,不日將至。屆時,玉石俱焚,爾等必被挫骨揚灰,萬劫不復!”
山洞里,一片死寂。
希望,在這一刻被徹底粉碎。
十萬大軍!
這個數字像一座山,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完了……”一個老兵喃喃自語,“這下真的完了……”
恐慌的情緒如同病毒,瞬間在整個營地蔓延開來。
段希文的臉一片灰白,他看著黃智超,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賭了,但他好像賭輸了。
然而,黃智超的臉上,卻看不到任何的驚慌或絕望。
他拿過那份電報,掃了一眼,嘴角反而勾起一個弧度。
“很好。”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黃智超緩緩開口。
“他這麼憤怒,這麼急著罵我們,說明什麼?”他環視眾人,“說明他在乎。他在乎王室的臉面,在乎那三千多俘虜的命。要是他真的不在乎,回電都不會有。”
他走到洞口,看著戰俘營里那些奄奄一息的泰軍俘虜,就像一個農夫看著自己圈養的牲畜。
“看來,我們給的壓力還不夠大。”
他轉過身,對已經面無人色的李國輝下達了新的命令。
“去,從俘虜里,把所有校級以上的軍官都挑出來。大概有一百個吧。”
“挑……挑出來干什麼?”李國輝的聲音都在發顫。
黃智超的語氣平靜而冷酷,說出的話卻讓整個山洞的溫度都降到了冰點。
“讓他們每個人,給家里的親人,寫一封遺書。”
“然後,我們把這一百封遺書,連同他們的一百顆人頭,一起打包,空投到曼谷王宮門口。”
“我們來幫泰王陛下,下定決心。”
山洞里安靜得能听到火把燃燒的“ 啪”聲。
李國輝的手在抖,他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听。
他看著黃智超,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黃先生!”段希文終于打破了沉默,他拄著木棍的手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這不行!絕對不行!我們是軍人,不是屠夫!殺一百個俘虜,還是軍官,這事傳出去,我們就徹底完了!國際輿論會把我們撕碎!”
黃智超轉過身,看著段希文。
“將軍,我們什麼時候在乎過國際輿論?他們在乎過我們嗎?我們被趕出家園的時候,他們在哪里?我們像野狗一樣在這片叢林里掙扎求存的時候,他們又在哪里?”
他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像錘子,砸在段希文的心上。
“我們現在是匪幫,是他們嘴里的毒瘤。好人做不成,那就做到底。你告訴我,除了這個辦法,你還有什麼辦法能讓曼谷的國王在三天內低頭?靠我們這兩百人去看三千俘虜?還是等他那十萬大軍開過來?”
黃智超走到段希文面前,視線掃過他,又掃過周圍那些面露驚恐的殘軍軍官。
“或者,我們現在把俘虜都放了,然後我們五百人,帶著繳獲的這些破銅爛鐵,往更深的山里鑽,繼續過以前的日子?等子彈打光了,糧食吃完了,所有人一起餓死病死在這里?”
“我……”段希文說不出話來。
“段將軍,你是個好人,是個愛兵如子的好將軍。但現在,你的仁慈會害死所有人。”黃智超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問你,是一百個敵人的命重要,還是你這五百個弟兄的命重要?你選。”
這個問題,像一把刀,插進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里。
那些原本還覺得黃智超殘忍的士兵,此刻都沉默了。
他們看著自己破爛的衣服,摸著空癟的肚子,想起了這些年死去的兄弟。
段希文的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他頹然地坐回石頭上,雙手抱著頭,一言不發。這是一種默許。
黃智超不再看他,而是把目光轉向李國輝。
“李副官。”
“……在。”李國輝的聲音干澀沙啞。
“名單我不需要,軍餃校級以上,湊夠一百個。去辦吧。”黃智超的語氣不帶任何情緒,“記住,讓他們寫遺書,字跡要清晰。這對他們的家人很重要。”
李國輝的臉色慘白如紙,他敬了一個軍禮,動作僵硬得像個木偶,然後轉身走出山洞。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寒風吹過,讓他打了個冷顫。
他帶著一隊士兵,走向那個臭氣燻天的戰俘營。
當李國輝說明來意,並開始點名時,整個戰俘營瞬間從死寂變成地獄。
“不!我不是軍官!我只是個文書!”
“長官!饒命!我有黃金!我家里有的是錢!”
“魔鬼!你們是魔鬼!佛祖不會饒恕你們的!”
求饒聲、咒罵聲、哭喊聲混成一團。
那些剛才還奄奄一息的泰軍俘虜,此刻爆發出求生的本能,互相推搡,甚至有人試圖沖擊警戒線。
“砰!”
李國輝朝天開了一槍。
“誰敢再動一下,現在就死!”他紅著眼楮吼道。
騷亂被暫時壓制下去。
被點到名字的軍官,有的癱軟在地,屎尿齊流;
有的破口大罵,被士兵用槍托砸倒;
還有的,比如那個王牌團團長巴頌,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僅剩的褲衩,站得筆直,臉上帶著一種赴死般的平靜。
一百個人,很快被挑出來,押到旁邊的一塊空地上。
火把插在四周,將每個人的臉都照得陰晴不定。
一百張紙,一百支筆,被扔在他們面前。
“寫吧。”李國輝疲憊地說道,“給你們的家人,留幾句最後的話。”
慘嚎聲再次響起,這次帶著更深的絕望。
黃智超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李國輝身後。
他看著眼前這幅景象,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有沒有飛行員?”他突然問。
李國輝一愣,回頭看他︰“黃先生,你問這個干什麼?”
“那幾輛卡車里,有我們繳獲的航空煤油。在納隆的指揮部,有一架還能用的c47運輸機。”黃智超指著那些正在寫遺書的軍官︰
“從他們里面,找一個會開飛機的出來。告訴他,如果他能把這些‘信’和‘包裹’送到曼谷王宮上空,他就能活命。他是唯一一個。”
這個條件,讓那一百個絕望的軍官里,瞬間有幾個人眼中爆發出亮光。
一個中年少校被帶了出來,他哆哆嗦嗦地向黃智超保證,他能飛,只要能活命,他什麼都願意做。
半個小時後。
一百封寫滿了各種字跡的信紙被收上來。
李國輝走到黃智超面前,聲音低得像蚊子。
“黃先生……都……都處理好了。一百封信,一百個……包裹。”
“很好。”黃智超點點頭,對那個飛行員說︰“把東西裝上飛機。你的目的地,曼谷,王宮。天亮之前,我要曼谷的人,都收到我們的‘問候’。”
夜色中,遠處傳來一陣引擎的轟鳴聲。
一架運輸機在簡陋的跑道上滑行,然後笨拙地升空,朝著南方的黑暗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