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德掛斷電話，靠在椅背上，長長地舒口氣。
但他沒沉浸在勝利的喜悅里太久。岳父的話提醒他，不能光靠上面，自己得在下面站穩腳跟。
軋鋼廠這地方，水深著呢。那些見風使舵的，那些心懷鬼胎的，都得好好敲打敲打。
他重新坐直身子，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圈圈點點。
老張、老劉是第一批，得趕緊把架子搭起來。
這“革命生產促進小組”，名字是好听，可干的活兒，得是他李懷德想干的。
他正琢磨著，電話又響起來。
是老劉，采購科的。
“喂，老劉啊！”李懷德語氣帶著笑意。
“哎呀，李廠長！張廠長跟我說了！您真回來了！太好了！”老劉的聲音透著一股子激動。
“嗯，回來了。老劉啊，最近采購科那邊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好的苗頭？”李懷德看似隨意地問。
老劉立刻會意︰“您放心！采購科這邊一切正常！誰要是敢搞歪門邪道，我老劉第一個不答應！”
“好！還是老劉靠得住！”李懷德贊許道，“一會兒你跟老張一起來我辦公室，咱們商量一下，廠里要成立個小組，好好抓一抓生產和紀律。”
“哎！好 ！我這就跟老張過去！”
放下電話，李懷德滿意地笑起來。看來這些人，還是認他李懷德的。
周建斌那股子“新風”，刮得快，去得也快。
軋鋼廠里，前兩天還人人自危，生怕被周建斌抓著小辮子“整風”；
這兩天，周建斌突然“停職檢查”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開，大家伙兒心里都敞亮。
李廠長回來了！那個愛罵人，但關鍵時候能頂事兒的李廠長！
劉海中這兩天眼珠子就沒停過。
他住在廠里家屬院，消息靈通得很。先是听說周建斌倒下，心里那個跌宕起伏啊！
他這兩天耳朵也豎得老高。
廠里到處都在議論，李廠長要搞“整風”，要成立什麼“革命生產促進小組”。
說是整頓紀律，抓生產，可誰不知道，這是李廠長要立威，要清理門戶！
劉海中一听“小組”、“領導”這些詞，心里就像被貓抓了一樣癢癢。
當領導！這可是他劉海中一輩子的夢想啊！他看著那些科長、主任，眼饞得直流口水。
以前沒機會，現在不一樣了！李廠長回來了，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
他劉海中雖然不是什麼大干部，可他根正苗紅啊！
他這兩天在家坐不住，在屋里轉來轉去。他想起壓在箱底的那兩根小黃魚。
那是他攢了好些年的寶貝，本來是留著應急的。
可現在看來，這可是敲門磚啊！用這東西，去見李廠長，表明自己的心意，求個一官半職，哪怕是個小組的副組長也行啊！
只要搭上這條線，以後還怕沒有機會往上爬？
他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當即決定，就這麼辦！
這天下午，劉海中趁著廠里人不是很多的時候，偷偷摸摸地回趟家。
他把那兩根用紅布包著的小黃魚從箱底拿出來，揣進懷里，朝著廠長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這可是關鍵的一步！成敗在此一舉！
到了廠長辦公室門口，他猶豫一下，抬手敲門。
“進來！”里面傳來李懷德帶著幾分威嚴的聲音。
劉海中推門進去，臉上堆起笑容︰“李廠長！是我！劉海中！”
李懷德正低頭看著文件，听到是劉海中，抬起頭，眼神里閃過一絲意外。
他知道劉海中這個人，廠里的老職工，愛出風頭，一心想當干部，之前還想巴結周建斌來著。
不過，這種人雖然有些小毛病，但用好也能發揮作用。
“哦，是老劉啊。”李懷德點點頭，“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劉海中顯得有些局促，他看看四周，辦公室里沒別人。
他壓低聲音，往前湊了湊︰“李廠長，我……我是來向您匯報思想的！”
“匯報思想？”李懷德笑起來，什麼時候劉海中這個草包居然也能匯報工作，不過他也是能人，“坐吧。”
劉海中依言坐下，但只坐半個屁股。
他從懷里掏出那個紅布包，放在李懷德的辦公桌上，輕輕推了過去。
“李廠長，您回來了，真是咱們軋鋼廠的大好事！我老劉打心眼里為您高興！”他一邊說，一邊桌上的紅布包推向李懷德，“這點心意，不成敬意，您千萬收下！”
李懷德看著那個紅布包，又看看劉海中那副小心翼翼又帶著期待的表情。
他心里明白，這是劉海中來“燒香”了。
他沒立刻去拿，只是笑起來︰“老劉啊，你這是干什麼？咱們是同志，有話直接說就行。”
劉海中一听，以為李懷德是不肯收。
心里一急，趕緊又往前推推︰“李廠長！您別嫌少！這是我一點點攢下來的！真心實意！您就收下吧！”他見李懷德還是沒動，一咬牙，把紅布包打開，露出里面黃澄澄的兩根小黃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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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廠長，您看！這是小黃魚！兩條！”他強調一下數量，好像怕李懷德看不清楚。
李懷德的目光落在那兩根小黃魚上，心里一動。
這兩條小黃魚，在這個年代可不是小數目。
看來劉海中是真下了血本。
他也清楚，劉海中這種人，不會白白送東西。
“老劉啊，你這是干什麼？送這麼貴重的東西？”李懷德語氣放緩一些。
劉海中見李懷德的語氣不再那麼生硬，知道有戲。
他趕緊接著說︰“李廠長，您回來了，廠里肯定要大干一場！我老劉雖然能力有限，可我有一顆紅心！我听說了，廠里要成立什麼小組，整頓紀律，抓生產！我老劉別的本事沒有，可我對黨忠誠！對您忠誠！”
他看著李懷德的臉色，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李廠長，我老劉一直就想為廠里多做點貢獻，可是……可是沒有那個機會！這次您要成立小組，要是……要是能給我老劉一個機會，讓我跟著您干，哪怕是小組里跑跑腿，我也心甘情願！要是……要是有個小職務，那更是我劉海中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他巴巴地看著李懷德，眼神里充滿渴望。
他知道自己不是老張、老劉那樣的一把手，但只要能沾上邊，能有個“長”字，哪怕是“副”的，他也滿足。
李懷德看著劉海中那副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的樣子，心里覺得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一種掌控一切的滿足感。
這種一心想往上爬，又不怕露骨的人，有時候反而比那些藏著掖著的人更容易控制。
而且，劉海中在工人里有點威望，嘴皮子也利索，用來喊喊口號，盯著下面的人，也許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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