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斯表哥抵達的那天，馬車剛在門口停穩，他便快步下來。那一身深褐色的衣服，在他身上略顯緊繃，與合身相去甚遠。
班納特家的小姐們都或多或少的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表妹表姐們不著痕跡地打量︰身形確實略顯臃腫，圓臉上的五官平平無奇，舉手投足間透著刻意拿捏的端莊，卻總在轉身時露出幾分笨拙的踉蹌。
“尊敬的班納特先生，班納特太太，還有各位美麗的表妹們！”
他弓腰行禮，聲音洪亮得有些刺耳，“能踏入這棟充滿溫馨與智慧的宅邸，實乃我三生有幸！尤其是班納特太太，氣色這般紅潤，一看便知是福星高照之人！”
他那毫不掩飾地恭維話語，讓班納特太太喜笑顏開，要不是史密斯太太班納特太太的女伴）多年潛移默化地影響，怕是笑聲已經沖破了屋頂。
柯林斯表哥進門時，正撞見西里斯和海西並肩從樓梯下來。
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西里斯的身份，眼楮一亮，忙不迭地躬身行禮，動作顯得有些滑稽︰
“尊敬的西里斯表弟！哦不，是男爵閣下！真沒想到能見到你這般英挺的模樣，果然是血脈中流淌著貴族風範！
還有海西表妹，瞧瞧這容貌，和表弟您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簡直是上帝最完美的造物！”
“噗嗤...”莉迪亞和凱蒂忍不住笑出聲。海西和西里斯雖然是龍鳳胎，但是二人僅從長相上確實並無太多相似之處。
班納特太太才不在乎這酣暢淋灕的夸贊是否屬實。
她忙不迭地拉他坐下︰“柯林斯我的好外甥，一路辛苦了！快嘗嘗這剛烤的松餅，是你最愛吃的蜂蜜味呢！”
柯林斯一邊夸張地稱贊松餅“堪比宮廷點心”，一邊偷偷用眼角瞟向端坐一旁的西里斯，見他神色淡然，又立刻補充︰“當然，比起男爵閣下您府邸的精致膳食，這點心不過是鄉村小味，讓你見笑了。”
西里斯只淡淡頷首，沒接話。
寒暄到中途，柯林斯借故拉著班納特太太到走廊，壓低聲音卻難掩得意︰
“舅母，實不相瞞，我此次前來，除了探望親人，也是想在表妹們中擇一位賢淑者為妻。這既合了凱瑟琳夫人的心意，也能為班納特家分擔憂愁，豈不兩全其美？”
親愛的班納特太太可不敢背著兒子私自許下任何諾言，夸下任何海口。她委婉地表示，柯林斯還是尋找西里斯溝通更為妥當。
當天晚些時候，西里斯就與柯林斯單獨會晤。
西里斯開門見山地開口︰
“柯林斯表哥，班納特家的姑娘們暫無意考慮婚事。不過我母親一向熱心，或許能為你介紹幾位麥里屯的淑女，她們成熟穩重，想必更合你的心意。”
柯林斯愣了愣，見西里斯態度堅決，便立刻堆起笑容︰“男爵閣下考慮得極是！能得舅母引薦，是我的榮幸！”
轉身回到客廳，又開始滔滔不絕地夸贊起凱瑟琳夫人的莊園如何氣派，仿佛剛才的小插曲從未發生過。
三天後，男士們相約到麥里屯辦事，女士們在家中閑聊。
客廳里，班納特太太正攥著海西的手笑得合不攏嘴︰
“海西你是沒瞧見，柯林斯和夏洛特站在一起多登對！我就說嘛，你的眼光最準了，一個穩重，一個踏實，將來日子保管和美！”
話音剛落，伊麗莎白臉色發白地看向班納特太太和海西。“媽媽，你們在說什麼？”
“柯林斯今天會向夏洛特求婚！哦，對了還有教區的約翰遜牧師也已經向丘比特小姐求婚了，”
班納特太太激動地臉頰緋紅，自我夸贊道︰“我真是一個好人，成功為這麼多對新人牽線。”
伊麗莎白覺得自己就要暈倒了，退掉簡想拉住她的手，起身邀請海西走一走。
剛剛到達通往花園的走廊，伊麗莎白難以置信地質問︰“海西，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明知道柯林斯有多荒唐，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媽媽把他和夏洛特湊到一起？他配不上夏洛特！”
“‘配不上’這三個字，是你替夏洛特判定的嗎？”海西挑眉，淡定地站在希臘式柱子旁，反問，“你問過她願不願意了？”
“這還用問？”伊麗莎白提高了聲音，“柯林斯三天前還想著娶咱們姐妹，現在轉頭就去求娶夏洛特，這種見異思遷的人，怎麼可能給她幸福？”
“柯林斯要的從來不是愛情，是一位符合他身份的妻子，管理家務、維護教區、體面地履行婚姻義務。”
海西眼楮望向遠處的山丘，語氣平靜，“夏洛特想要的，是一個安穩的家，一份不用仰人鼻息的生活。他們各取所需，有什麼問題？”
“可婚姻里沒有愛情，算什麼婚姻？”伊麗莎白的聲音帶著少女的執拗，“夏洛特明明知道柯林斯有多蠢，她怎麼能……”
“‘蠢’是你的判斷，‘安穩’才是她的需求。”海西打斷她，眼神冷了幾分，“麗茲，你總說要尊重每個人的選擇，怎麼到了夏洛特這里就雙標了？
她今年已經二十七歲，沒有像樣的嫁妝，家里兄弟只盼著她早點嫁出去騰地方。對她來說，柯林斯的牧師職位、穩定的收入，是能讓她擺脫困境的浮木。
你以為人人都能像你一樣，把愛情當飯吃嗎？”
“可這是在出賣自己！”伊麗莎白紅了眼眶，“她是我們的朋友，怎麼能為了面包就妥協？這根本不是我們曾經憧憬的婚姻！”
“‘我們’的憧憬？”海西嗤笑一聲，“你所謂的‘我們’，不過是你自己。你以為的背叛，或許是她權衡再三後的生路。如果真把她當朋友，就該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有底氣等一場‘靈魂契合’的愛情。”
她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些，“你要是不信，現在就去找她。問問她夜里是不是總在擔心自己會成為家里的累贅，問問她看到柯林斯的求婚時，眼里有沒有閃過一絲踏實。”
伊麗莎白僵在原地，手指緊緊攥著裙擺。
海西朝著騎馬回來的西里斯一行人揮了揮手，輕聲道︰“除非你能夠解決她現實的問題，否則，請尊重他人的選擇，少些指責！”
西里斯和班納特先生走在前頭，柯林斯緊隨其後，臉上的諂媚和唯唯諾諾，讓伊麗莎白胃里一陣翻涌。
柯林斯表哥熱情洋溢地朝海西開口︰“尊敬的海西表妹，我有一個重要的好消息要告訴你。我今天向夏洛特.盧卡斯小姐求婚了，得到了她的應允，並收到了盧卡斯爵士的祝福。”
海西真摯地開口祝福︰“恭喜你，柯林斯表哥。夏洛特.盧卡斯小姐賢良淑德，勤儉持家，相信一定能夠和你一起經營好教區，組成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伊麗莎白抿緊了嘴唇
西里斯看了一眼臉色慘白難看的伊麗莎白，心領神會，他對柯林斯表哥說︰“柯林斯，媽媽想來還在等你的好消息，不如...”
“哦，當然，親愛的舅媽，多虧了她的牽線搭橋。”柯林斯毫不猶豫地听從西里斯指示朝屋內走去。
待他走遠，西里斯冷漠地開口︰“愛情是奢侈品，不是必需品。夏洛特選了她能抓住的東西，沒偷沒搶，沒什麼不光彩的。”
西里斯說完，拉上海西便轉身進屋，留下伊麗莎白一個人站在原地，望著窗外飄落的枯葉發呆。
很快盧卡斯一家人乘馬車來到班納特家，盧卡斯夫人親熱地拉著班納特太太真摯感謝。
走廊盡頭傳來夏洛特和柯林斯討論教區事務的聲音，夏洛特的語氣听起來平靜，甚至帶著幾分輕快。
伊麗莎白忽然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胸口堵得發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