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的陽光炙烤著甲板，窒悶的空氣像是浴室中的熱蒸汽氤氳不散，蔚藍的風暴海平靜得像是一面明鏡，將澄澈的天空完美復刻。這是胖小姐號離開繞過沉船灣後航行的第二天。
船員水手們赤膊上陣，把一個個圓木桶從底層船艙搬出，鑿開木桶的蓋子，將里面的朗姆酒分發給槳手與其他的船員。槳手們舉起杯子大口啜飲，酒液從嘴角溢下，順著脖子與身上的汗水混為一體。只是這一杯酒顯然不能為這些做著體力活的勞工解渴，然而眼下無法供應給他們更多的酒水，形勢所迫，他們接下來還有好幾天的航程。
“大人。”拉沃伊從樓梯走下，在巡視了一圈槳手後，來到羅薩身邊，“這里實在悶熱，您還是去甲板上吧。”
羅薩點點頭，跟隨著船長沿樓梯走到甲板上。事實上，外面與船艙中並無兩樣，甚至還要遭受毒辣的太陽的照射。先前羅薩就是忍受不住這熾烈的陽光而逃回了船艙，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在船艙中他不但要忍耐教人窒息的悶熱，還要忍耐槳手們憎惡的目光。
他們恨我，他想，他們認為是我將酒藏起來不讓他們暢快痛飲，真是一群愚昧的人。若是現在讓你們全部喝完，接下去船上所有人都得渴死。
“大人，你看。”拉沃伊船長指著遠處的海面說道。
那里有什麼？羅薩眯著眼極力遠眺，似乎有一座光禿禿島礁，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小島？”他疑惑地問道。
“不，大人。什麼都沒有。”拉沃伊沉著聲音說道，“此刻無風無浪，商船難以前行，只能靠那些疲乏的槳手。而且我們此刻遠離海岸線，也無法靠岸。”
“見鬼，為何風暴海會如此悶熱？這才剛過春月。”羅薩說，“這里卻熱得像是在十二聯合城邦。星辰群島都沒有這麼熱過。”
“人們常說風暴海詭異莫測，可我在這條航線上來往數十載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天氣。”拉沃伊贊同道，“難怪風暴海沿岸的漁民在出海前都會向海父祈禱。”
羅薩不由地皺起了眉頭，“海父？拉沃伊閣下，我從來沒有听說過你信奉海父。”
“不是我，大人，您听錯了，是沿海地區的漁民們。”拉沃伊急忙擺了擺手，“對于大部分在海上遠航的船員們，他們則信仰潮汐與風暴之神。”
“有何不同？”羅薩感覺自己的腦袋被曬得暈乎乎的。
“大人，我們不討論神只的話題。”拉沃伊面露難色，“我想說的是我們的處境並不好，食物與酒水處于短缺的狀態。”
“我知道，拉沃伊。”羅薩用掌根揉了揉額角，“所以才盡量節制地分配朗姆酒給槳手們。”
“是這樣，大人。”拉沃伊咽了口唾沫，“然而這才是第一天，你也知道船上的這些水手船員以前是些什麼樣的人。他們此刻或許還溫馴服從，但在面對死亡時卻難保他們還會听從命令。”
“該死。”羅薩輕聲咒罵道。他想起剛才在船艙中槳手滿面通紅盯著他時的眼神，似乎要將他生吞活剝，教人不寒而栗。“船上的食物還能支撐多久？”
“四天。”拉沃伊如實答道，“面粉與咸干肉最多，其余的奶酪、燻魚、豆子則所剩無幾。”
“我們到達安平島還需要幾天？”羅薩繼續問道。
“七八天左右。”拉沃伊停頓了下，“如果不是遇到特殊情況的話。”
“特殊情況？就像現在這樣？”
“沒錯，大人。眼下情況不太妙啊。”
羅薩又在心中咒罵了一遍教會，如果不是被釘刺島征收了一部分的物資，他們完全可以撐過這七八天的時間。而如今他們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航行，在此期間他們沒法停泊靠岸，因河間地的海岸線多是嶙峋的山崖，而且近海隱藏著許多難以辨識的暗礁，只要稍不注意便可能觸礁沉船。他們唯一的目標就是安平島，過了之後他們就進入荒原領的範圍，他們可以去往咆哮鎮進行補給，可以在瀉湖停泊，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們能順利度過現在的這段航程。
羅薩只覺額頭上不停地冒汗，他松了松衣服的前襟，頓感清涼之風席卷全身。因為天熱的緣故，他也早早脫去了外面的羊毛外套以及毛皮斗篷，此時身上只穿了一件灰色的亞麻布內襯，然而即便如此，依舊讓其汗流浹背。
“大人，或許我們可以從海中釣些魚上來，這樣可以解決燃眉之急。”說話的是米莉，她不知不覺地出現在羅薩的身邊，插嘴道。少女換上一件輕薄的絲衣，隱隱約約映襯出里面的黑紅色的皮膚，“我可會釣魚了，曾經一個早上從界河中釣上來十多條鱒魚、鱸魚。”
“釣魚，啊，是，是。”拉沃伊似乎恍然大悟，“現在風平浪靜，甚至可以跳入海中捕魚……不過我們很難預測什麼時候會變天，什麼時候會起風浪。”
“不。”米莉的話再次提醒了羅薩，“只需要釣魚。”我們在大海上，完全可以依靠著漁獲撐過接下來的幾天。
于是，拉沃伊船長將那些游手好閑的水手，幫廚小弟，甚至是清洗打掃船艙的小廝統統召集到了甲板上。他為他們布置任務，讓他們每人吊夠十條魚，不論大小，若是多者，可自己保留。這一下子將所有人的積極性都調動了起來。
接下去的半日，胖小姐號就靜止地漂泊在風暴海中。而甲板之上卻是另外一番景象，光著上半身的水手、男孩們靠在船舷欄桿邊盯著蔚藍的海面，閉氣凝神，專心致志。米莉高興地在船首與船尾間來回走動，觀察誰能釣到最多，最大的魚。
然而，風暴海的海面之下就如同萬里無雲的藍天，寧靜且空無一物。直到夜幕降臨，這十來個釣魚者最終只收獲了六條魚，而且是體型瘦小的鯡魚。死寂與絕望在船員與水手中漸漸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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