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伊爾瑪在看到那根巨大黑色岩柱時也隱隱約約有相同的感覺,但她依舊不解,“你怎麼知道?老人故事的最後,營寨已經被燒成了焦土,部落民們被屠殺殆盡,但是這里,我不覺得是像是一片廢墟。”
艾萊克沒有再多說,只是神秘地一笑,然後將陶碗中的鷹嘴豆糊吃了個干淨。
艾萊克與提塔妮婭王的對話內容遠不止于此,當他們進入來到卡斯托特的第二個夜晚,少年忽然從稻草“床”上爬起,然後倚著獵鷹木牆壁盤腿而坐,將剩余的對話一一告訴伊爾瑪。
提塔妮婭王驚訝于少年竟然會說他們的話,少年則告訴她這並非卡斯托特獨有的語言,在遙遠的南方,有一片巨大的城鎮群,人們稱之為馬達因,那里的人與卡斯托特有著相同的語言。震驚之余,提塔妮婭王也立即意識到兩地或許存在著某種淵源,她便追問艾萊克關于馬達因更多的信息,然而少年告訴她,自己也未曾踏足馬達因,他僅有的馬達因語也不過是從其摯友身上所學。
于是,提塔妮婭王便轉而質問艾萊克與女孩為何出現在卡斯托特。艾萊克說他們在尋找通往神靈之山的路徑,尋找穿越死亡之海的方法,而這條路徑、這個方法,在艾萊克看來于隱秘之中為凡人所不可窺視,因此他需要找到神靈隱藏于世間的秘密。提塔妮婭王笑他無知,既然是凡人不可見的隱秘,又如何能被尋找到,他不過是自欺欺人,況且闖入者所信奉的神只也非斯卡托特之信仰。
“他們侍奉的是哪位神只?”伊爾瑪忍不住問道。
“她並未提及。”艾萊克回道,“就像黃昏岩,那里的部落將黃昏岩視為來自神靈之物,但就我觀察的來看,斯卡托特並不存在偶像崇拜。或許我們見到的那根矗立的黑色岩柱是他們的信仰之物,但這也只是我的猜測,從我們被關進這間監牢伊始,我從未見過斯卡托特的部落民接近黑色岩柱,或是在它底下進行祈禱儀式。”
艾萊克希望提塔妮婭王能將他們從這里釋放,但提塔妮婭王卻懷著謹慎的態度,她告訴艾萊克,在多年以前,也曾經有一位闖入者來到斯卡托特,部落民以真誠對待,結果卻換來了巨大的劫難,而她的兩個孩子則在那次劫難中不幸喪命。因此提塔妮婭王會將他們關上一陣,然後再決定如何處置他們。
唔,至少我們不會馬上被處刑,伊爾瑪安慰自己,接著強烈的絕望感油然而生。如果提塔妮婭王所說非虛,那麼她應該對這些她稱之為“闖入者”的人懷著極端敵視的態度,所謂處置極有可能便是吊死或是斬首,也有可能會使用更加古老的方式——直面饑餓的野獸。她霍地想起迪米爾曾經告訴她的一句話︰“懸而未落的刀斧才是最恐懼的,一旦斧子落下,那麼恐懼也將隨之消逝。”她已記不清這句話出自哪個傳說故事中的哪位勇士之口,但她此刻對那位勇士所要面對的未來卻是感同身受。
可是,可是提塔妮婭王在微笑,她的臉上自始至終都未曾顯露出仇恨之意。她在離開前還與艾萊克握手,並且輕柔地說了些什麼。是什麼呢?艾萊克並未隱瞞,在伊爾瑪提出問題後,他便說道︰“她說,‘或許你可以幫助我擺脫眼下的困境。’”
提塔妮婭王的困境又是什麼?為何她會讓一個階下之囚幫助她擺脫,艾萊克也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少年一如既往的冷靜,無論是提塔妮婭王的困境,還是他們自己的困境,他似乎都已經有了辦法解決,並且成竹在胸。
伊爾瑪忽然感覺到手指濕乎乎的,並且一陣酥癢。她立即從悠長的回憶中醒轉,哨塔下的斯卡托特營地又恢復了寧靜,火炬熄滅後,月光將一棟棟交錯佇立的木屋映照得如夢如幻,似是傳說中神靈的居所。而在她的手邊,一個可愛的小生靈正用舌頭舔舐她的手指,接著又用自己的頭不停地磨蹭著她的胳膊。
“小黑。”伊爾瑪壓抑著欣喜,輕聲喚道。
這是一只全身黝黑的貓兒,鑽過牆壁罅隙照入監牢的月光灑在它的毛發上,散發出青黑的光澤。事實上,夜晚在斯卡托特活動的貓兒都是黑色的,它們每一只都身形縴長,動作靈巧,似乎連發出的聲音都是一模一樣,根本無法分辨其中的任一個體。但是小黑不同,這只有著藍、黃異色眼瞳的貓兒從一開始就表現出了特別的個性,體現在行動上,則是親近人類,或者說,格外地親近她,每當入夜它就會出現在營地中,然後爬上哨塔,潛入監牢,來到伊爾瑪的身邊。
不過,伊爾瑪與小黑第一次見面的回憶卻不是那麼美好。那是他們被關入監牢的第三天,或者是第四天的深夜——日日夜夜的變轉似乎變得忽快忽慢,不甚清晰——伊爾瑪忍著艾萊克的鼾聲終于有了點睡意,當他迷迷糊糊快要進入夢鄉的時候,驟然間感到胸口沉悶,隨後她便感覺呼吸變得異常困難。她試圖從朦朧的意識中清醒過來,然而就像每一次出現在噩夢中的狀況一樣,她的雙手與雙腳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束縛禁錮,動彈不得。她想張開嘴吶喊,可是世界陷入到了靜默之中,她試圖睜開眼,但眼前只有無法捕捉到任何形質的黑暗。她開始向月神祈禱,祈求黑夜的仁慈,她開始向日神祈禱,希望得到光明的眷顧。日神與月神似乎听到了她的祈願,隨後一股溫熱的感覺在她胸口綻開,旋即迅速貫穿她的全身。她感到自己在不停地向下墜落,仿佛要墜入無止境的深淵,但令人欣喜的是,她的雙手終于可以自如地活動,緊接著便是她的雙腿,她的脖頸,她的頭顱。她猛地睜開眼楮,黑暗依舊,但在這漆黑的世界中,卻能依稀感知到些許光暈。視線逐漸變得清晰,那光暈匯聚成了一道道耀眼的光束,黑暗之中漸漸隱現清晰輪廓,但她的胸口依舊窒悶。她驀地仰起頭,兩點光亮,一為藍,一為黃,赫然出現,嚇得她騰地從稻草堆中坐起,而與此同時,包圍著藍黃兩點光亮的一團黑影飛速地閃過,躍至她身邊的稻草堆上。那是一只渾身漆黑的小貓兒,當它在一旁立定後,伊爾瑪終于看清了它真實的面目。它慵懶地舔了舔自己身上的毛發,隨後蜷曲身子乖巧地臥倒在稻草堆上,露出了它柔順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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