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瑪從夢中醒轉,睜開迷迷糊糊的眼楮。氈帳中早已被天光照得透亮,但床幃將一部分的光線遮蔽。
她躺在床上,腦中一片混沌,想不起昨天發生過的事,也想不起昨天以前的事。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床上伸了個懶腰,手在無意間觸踫到了一個堅硬之物。她扭過頭,看到一個陶制的馬俑正靜靜地躺在她的枕頭邊上。
啊,我記起來了,她暗忖,前一天晚上我在把玩它,然後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她將陶俑拿了起來,在半空中比劃著它在草原上奔騰的英姿。
它是我的馬,屬于我一個人馬,伊爾瑪興奮地想到,我可以騎著它與勇士們一同在草地上,在荒野中奔騰。可是,它為何變得如此輕盈?她不禁納悶,陶俑輕若鴻毛,仿佛一眨眼間就會從她手中飄走。
伊爾瑪……
空靈的聲音在氈帳中幽幽地飄蕩。
“是誰?”伊爾瑪稚聲稚氣地問道,隨即便從羽床上坐了起來。
因這聲音對她來說格外陌生,伊爾瑪開始變得不安起來。“是誰?”她又重復了一遍,語氣中帶著些許哭腔。
她的目光在氈帳中搜尋,卻未看到任何人影,這使得淚水一下子從她的眼眶中涌出。
“你不要嚇我,求求你。”伊爾瑪一邊抽泣著,一邊警告對方,“吾之父是阿卡迪坎,他會把你抓起來的。”
那個聲音似乎被伊爾瑪的話震懾,回音慢慢地停息下來。可就當伊爾瑪擦掉眼淚,以為事情過去的時候,那個奇怪的聲音又再度出現。
伊爾瑪……聲音不若先前那般空幽,它有著明確的指向。于是伊爾瑪猛地將目光追溯向了聲音的源頭,只見在氈帳的門口一只矮小的麋鹿正立在那里。透過輕紗床幃,她能看到小麋鹿如黑珍珠般的雙眼正注視著自己。
“是……是你在叫我嗎?”伊爾瑪吸了一下鼻子問它,隨後立馬瞪大了眼楮,語無倫次地說道,“你,你,你會說話,啊,一只會說話的小麋鹿?怎麼可能……”
伊爾瑪……
那小鹿沒有回答伊爾瑪的問題,然而她卻清晰地看到小鹿張開了嘴,然後輕喚出了她的名字。
“你是月神派來的使者嗎?”伊爾瑪天真的問道。因為阿卡迪坎曾告訴她,月神將麋鹿恩賜于世間,部落民們啖其肉,寢其皮,飲其血,抽其筋……
伊爾瑪……
小麋鹿再次喚道,然後轉身鑽出了氈帳。
“請等等。”伊爾瑪噌地從床上起身,然後撩開床幃,跳將下來,向著氈帳外跑去。
好奇之心驅使著伊爾瑪去追趕小麋鹿,她全然不顧自己赤裸著上半身,著急忙慌地掀開氈帳的門簾,步入了搭建著各式各樣氈帳的營地。
“小麋鹿,你在哪?”她在營地中找尋小鹿的身影,然而周圍除了營帳就是郁郁蔥蔥的大樹與及踝的野草,使得小鹿的蹤跡難以尋覓。“小麋鹿,你去哪兒了?”她再次喊道,這一次比此前更加大聲。
她听到了右側的灌木叢中發出了 的聲響,便轉頭看去,小麋鹿正探出頭用它澄澈的藍色眼眸望著她。
“啊,你在這。”伊爾瑪頓時笑了起來,然後跟了上去。
她邊走,邊低頭看,這才發現在小麋鹿走過的路上,留下了一個個散發著熒光的足跡,而她的赤足恰巧踩在它的腳印上,于是,她再也不擔心自己會跟丟。她開始抬頭仰望,環顧四周。這片林地中的樹實在是太過高大,高到遮擋住了藍天,可在林中,天光又是如此充足。
她繼續向著林中前進,營地被她遠遠地甩在了身後,連炊煙都無法再看到。可同時,她也再未見過小麋鹿的身影,唯獨它的足印始終未斷。
我該這樣繼續走下去嗎?興奮過後,伊爾瑪開始思考自己獨自一人進入這片陌生的樹林是否妥當。然而她又迫切地想知道那只小麋鹿會將她帶到何處,她也想知道為何它會說話,它是否真的是月神的使者……對一連串問題的疑惑與好奇,讓伊爾瑪不顧一切,繼續跟隨著小麋鹿的足跡。
古老的大樹極盡所能地展現著它們詭異的模樣,如鷹翼般寬大的黃色枯葉在細長的枝干上慢慢凋謝卻又不舍落下;如巨蟒般粗大的光禿樹枝,覆著一層閃著磷光的“表皮”,像是在引誘著人們靠近;巨樹的盤根錯節使得地面高低不平,更有如營帳般大小的菌菇在天光下向四面八方傳播孢子。
伊爾瑪怎麼都想不起在部落營地的附近有這樣一片詭異的樹林,但她記不起的又何止這一點,除了前一天晚上玩過的那個陶俑,其他的記憶就像小麋鹿一樣消失了。
當她思索著的時候,熒光足跡戛然而止。伊爾瑪神經緊繃地向四處張望,確信自己已經迷失,然後開始慌不擇路地向前奔跑。可周圍的樹葉、菌菇及腐朽的枯木也隨著她一同奔跑起來,于是她發現自己再怎麼跑,最終都處在原地,一寸未動。
伊爾瑪放棄了。她跪坐到地上放聲大哭,哭到周圍巨樹上的樹葉為之震顫,哭到林間的天光逐漸暗淡。最後她哭累了,趴在滿是枯樹葉的地上休息,霍地發現一股細流從她身邊淌過,留下一條波光粼粼的蜿蜒小徑。
她騰地從地上驚坐而起,望向細流的來源,一潭池水赫然出現在眼前。她已顧不得為何會突然出現一個閃著星點光亮的水池,此時一頭巨大的麋鹿正緩緩從池底涉水上岸。
“你是剛才那只小麋鹿的媽媽?”伊爾瑪不假思索地問道。
麋鹿抖了抖身子,將身上殘留的水抖去,然後繼續向著伊爾瑪走來。
伊爾瑪瞪大了眼楮注視著這頭巨大麋鹿。她簡直太美了,她在心中驚嘆,美到不像這個世界的事物。
巨大麋鹿有著七彩的毛皮,每走動一步便會散發出不同的絢麗之色。它的鹿角則可以用奇異來形容,漆黑的鹿角上點綴著無數的星點,猶如群星密布的絢爛夜空。而大麋鹿眼楮中的紫色輝芒更是讓它有種難以言喻的隱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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