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阿莎醒來的時候,牧羊人已經離開了窩棚,卻留下了幾塊干硬的餅。她在出發繼續行程前,將布列塔給她的兩個銅星中的一個放在了窩棚中。一枚銅幣或許不夠,但卻是我身上所有旅資的一半,她想。
手中的銅星在陽光下折射出熠熠的光芒,宛若夜空中群星閃耀。匯入安撫河的支流又在前方出現,繼續往前,安撫河則愈顯縴瘦。
是否又會是群星向上呢,阿莎不禁期待起來。隨即拇指一動,銅星被高高地彈起,而就在它達到最高點的時候,阿莎的耳畔卻掠過了牧羊人與她道安的話語。
銅星落在草甸上,無聲無息,可阿莎卻不由地渾身顫栗。不是出于恐懼,也並非興奮,而是內心的某種震撼,或者說驚詫。
“睡吧,阿莎……”如此溫暖的話語,卻像是閃著寒芒的利刃,劃破了阿莎的思緒。我從未告知牧羊人自己的名字,她琢磨到,他也從未問過我,然而他卻知道我的名字……他不是牧羊人,他沒有豢養的羊群,那他是誰?
不解與迷惘在阿莎心頭縈繞。她低頭看掌心,才意識到自己並未接住銅幣。于是她俯身尋找,許久後才在草叢中發現了銅星靜靜地躺著,群星在上。
安撫河沿岸的環境愈加復雜,多石的河灘讓阿莎遠離了河流,卻也更加接近松林。她能听到有什麼物體踩在林間松針上的動靜,也能看見可愛的松鼠翹著尾巴在樹枝上啃食松果。它們能看到黑暗還是光明呢,阿莎想。她到現在都對牧羊人和她講的兩件事耿耿于懷,它們到底有什麼含義?她想不明白,或許父親可以,但他卻不在……
阿莎在松樹下休息,不停地有松果從頭上掉落,她一個一個將它們撿回,剝出里面松子。直到她吃得口干舌燥,就用水袋也是從牧羊人的窩棚中拿來的)喝一口水,這樣她也勉強地算挨過了一頓。
她接著上路,此段的安撫河不若下游那般氣勢蓬勃,其靜謐地流淌難以蓋過松林中溪水嘩嘩的聲響。接著所有的聲音都被撫平,只剩下鳥兒們的啼鳴。
嘎吱嘎吱……叮叮當當……
林間中突兀的聲音漸起,且愈來愈響亮,驚得小松鼠丟下松果往更加茂密的枝葉間逃去。
一輛輿車自松樹林的黑暗中慢慢悠悠地駛來,在前方的河灘處折向,又繼續沿河前進。車輪碾過凸起的小石塊,軋過坑窪積水的地面,然而這些動靜都不及牛鈴清脆的叮當聲。
輿車由一頭灰色的驢子牽引,速度緩慢卻又顛簸。輿車上搭著一個木棚,上面覆蓋著簾布,而那簾布則是用各種顏色的帆布縫合而成,遠遠看去就像一幅奇妙的色彩畫作。
阿莎望著輿車出神。那輿車上有什麼呢,是面包嗎?有烤肉嗎?她邊思忖邊吞咽著自己的口水。但很快她便想起了布列塔分離時對她說的話,“不要直勾勾地盯著別人,這在某些人看來是一種挑釁。”于是,她倏地低下頭,看著自己髒兮兮、沾滿泥塊的腳丫踩在青色雜草之上。
叮當的牛鈴聲漸行漸遠,但一個清亮的喊聲卻驟然響起。“小子,小子!看這邊,小子!”
阿莎短暫地忘記了布列塔的叮囑,循著叫喊抬頭望去,一個披著亞麻色長卷發的少女從簾布中探出身子,反坐在輿車後面,晃著腳朝阿莎的方向揮手。
她是在叫我嗎?阿莎茫然四顧,並未看到身邊有其他人。這時少女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銀鈴般的笑聲隨之飄入阿莎的耳中。“我就是在叫你呢!”
阿莎張大嘴不知所措,少女的笑容單純爛漫,絲毫沒有惡意,這讓她稍許放松了警惕。但我不是她口中的小子,阿莎腹誹,隨即她立刻想到了自己現在髒兮兮、亂蓬蓬的頭發,被人認成小男孩再正常不過。她這副狼狽的模樣,怎麼看都是少女口中的“小子”。
就在阿莎猶疑思索之際,輿車停了下來,叮叮當當的聲響也戛然而止,但那爽朗的笑聲卻逐漸嘹亮,更加清晰。轉眼間,少女已經從輿車上跳下,跑到了阿莎的跟前。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里?”少女問,與此同時碧藍明亮的雙眼“貪婪”地在阿莎身上打量。
少女的目光讓阿莎有些不自在,她支支吾吾,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眼前少女的問題。因為莫名卷入了一位騎士的死亡,而被當成女巫進行審判,接著又陰差陽錯地存活下來,最後流落至此?還是淘氣的小女孩厭惡家里的瑣事而離開父母,獨自溜出來?
真相亦或謊言,這是艱難的抉擇。她可以說謊,但這意味著欺騙,以後將會有更多的謊言來掩飾第一個謊言;她也可以實話相告,但她不知道眼前的少女是否會相信她說的話,又或者相信了以後又會不會也將她當成一個邪惡的女巫對待,甚至向教會告發。
阿莎無法猜測少女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但她可以肯定的是無論選擇兩者中的哪一個,事情都將會向相應的結果發展。
少女見阿莎低著頭不敢言語,便不顧許多,牽起她的手就往輿車的方向走去。
“可憐的男孩喲,連雙鞋子都沒有。”她心疼地皺了皺眉。
望著少女身上粗紡羊毛裙的裙裾,跟隨著少女歡快的腳步,阿莎第一次回應少女。“我是女孩。”雖然有些底氣不足,但她確信少女听到了。
少女的笑聲戛然而止,但腳下的步伐卻沒有停下。她轉過頭,望入阿莎的眼楮,然後迅速恢復了笑臉。“哈哈,是嗎……”
阿莎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正處于一種什麼樣的狀態,只覺得周圍的事物飛速流轉,所見的一切變成一條條模糊的色彩線條,繼而又重新組合成熟悉的事物,青草、河流、山巒……周而復始,循環往復。對于之後少女說過什麼,做了什麼,阿莎只有零星模糊的記憶。但事實上她的確坐上了少女的輿車,並且腳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多出了一雙不太合腳的硬皮靴。
此外令阿莎有印象的是,女孩的名字叫梅露辛,輿車上還有一個同行的男人和一個約莫兩歲大的孩童,以及坐在輿車前面驅趕驢子的侏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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