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最後一個尾音落下時，舞台燈光突然切換成深海般的藍色。她指尖從琴鍵上滑落的弧度，像一片羽毛墜入寂靜的夜空。觀眾席的掌聲如潮水般涌來，又在主持人拿起話筒的瞬間驟然退去。我站在後台陰影里，听見自己的心跳聲在耳膜上敲出急促的十六分音符。
"接下來有請回聲工作室帶來原創歌曲——《透明人》！"
聚光燈突然打在我腳下的通道上，光柱里漂浮的塵埃像被驚起的螢火蟲。我邁步時差點被效果器線纜絆倒，這個踉蹌讓歐陽素猛地從折疊椅上站了起來。她今天穿的鉚釘短靴反射著刺眼的光，鞋尖正隨著前奏的鼓點輕輕點地——那是陳大雷特意為這首歌設計的，用踩 模擬心跳停止又重啟的聲響。
前奏第三個八拍，我的手指終于找到正確的和弦位置。舞台正中的面光燈突然亮起，刺得我眯起眼楮。恍惚間看見觀眾席前排升起一片星海——是歐陽素和李薇在晃動應援手環，那些藍紫色的led燈珠正隨著節奏明滅，像一場微型極光。
"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燈切開我像透明的影像"我的聲音通過返送音箱傳回耳中，帶著輕微的電流雜音。唱到"透明"這個關鍵詞時，舞台兩側突然噴出干冰霧氣。歐陽素的身影在氤氳的霧氣中時隱時現，她正用雙手比劃著去年冬天教我的呼吸法吸氣時左手抬起，吐氣時右手畫圈。
副歌部分的鼓點驟然加重，蔣麗娜的底鼓每一下都像直接敲在胸腔上。這時我才注意到舞台右側的大屏幕——攝影師居然給了歐陽素一個特寫。她跟著節奏搖頭晃腦的樣子被放大到整個牆面，發間那枚星星發卡在鏡頭里閃閃發亮。李薇在旁邊舉著手機瘋狂拍照，熒光指甲在屏幕上劃出流星般的軌跡。
間奏部分我本該走到舞台左側，卻被地上纏繞的線纜困在原地。正當我手忙腳亂時，觀眾席突然爆發出尖叫。歐陽素不知何時爬上了座椅，正揮舞著那條繡有經緯度的圍巾。她嘴唇開合的形狀明顯是在喊"轉身"，我下意識回頭，發現林小滿不知何時站到了我身後，她的鋼琴聲正從監听音箱里流淌而出，像一雙手穩穩托住我即將走調的尾音。
第二段主歌時，我終于找回了狀態。汗水滑進眼楮的刺痛感讓視線變得模糊，反而不再緊張。唱到"可我依然在等，等誰的目光突然卡頓…"這句時，舞台燈光突然分裂成無數菱形光斑，在觀眾席間跳躍。那些藍紫色的應援手環此刻亮到了極致，仿佛整片星空都墜落在音樂節的草坪上。
最意想不到的轉折發生在最後一遍副歌前。我的變調夾突然崩開，金屬部件彈飛時在聚光燈下劃出一道銀線。正當我愣神之際，歐陽素突然清亮的聲音從觀眾席前排傳來——她居然準確地接上了那個走音的和弦，用口哨吹出了完美的補救旋律。李薇立刻跟著和聲，兩人即興的二重奏讓全場觀眾都站了起來。
尾奏的吉他lo部分，我鬼使神差地加入了一個奇怪的變奏。蔣麗娜的鼓點立刻跟上，把兒歌旋律改編成搖滾版本。舞台監督在側台拼命打手勢示意超時，但觀眾席的聲浪已經淹沒了所有規則。歐陽素此刻正站在折疊椅上指揮全場打拍子，她手腕上的應援手環因為動作太大而甩飛出去，在舞台燈光下劃出一道藍紫色拋物線。
最後一個強力和弦落下時，我的撥片突然斷成兩半。鋒利的塑料邊緣在食指劃出細痕，血珠滲出來沾在琴弦上。台下傳來歐陽素標志性的口哨聲，七短一長，是我們第一次吵架後和好時她設置的暗號。大屏幕上還定格著她跳起來擁抱李薇的畫面，兩人發絲間糾纏的彩帶像某種神秘的連結符咒。
謝幕鞠躬時，有冰涼的東西突然貼上我的後頸。回頭看見歐陽素不知怎麼溜到了舞台上，正用凍檸茶罐子冰我。"主唱先生，"她湊近我耳邊說，呼吸里帶著薄荷糖的清涼，"你看到觀眾席第三排那個穿皮衣的唱片公司總監了嗎？他剛才一直在錄像。"她手指向台下某個方向，腕間的手鏈叮當輕響——我這才發現那是由我們所有deo的微型sd卡串成的。
齊甄突然從背後推了我一把，我踉蹌著撞進歐陽素懷里。她身上還帶著航空毯特有的靜電，發間的星星發卡硌得我下巴生疼。台下閃光燈瞬間連成一片，李薇的尖叫聲穿透所有嘈雜"野薔薇樂隊！回聲工作室！"這聲呼喊引發雪崩般的回響，成千上萬只手環在暮色中亮起，像散落在人間的銀河碎片。
當我們終于走下舞台時，蔣麗娜的鼓槌已經敲斷了三副。周穎蹲在後台入口處數礦泉水瓶——這是她緩解緊張的老習慣，此刻塑料瓶在她腳邊排成整齊的軍陣。歐陽素突然從紙袋里掏出買的袋熊玩偶塞給我，絨毛上還沾著南半球的陽光味道。"透明人先生，"她戳了戳玩偶的鼻子，"現在整個現場包括直播的人都看見你了。"
通道盡頭的出口處，夕陽正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歐陽素烏黑色的發梢在逆光中近乎透明，而她腕間那些載滿記憶的sd卡，此刻正隨著步伐輕輕踫撞，發出類似磁帶轉動的沙沙聲。這聲響混著遠處觀眾的歡呼、李薇招呼慶功宴的喊叫、以及周穎終于擰開礦泉水瓶的清脆聲響，共同構成了這個夏天最完美的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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