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濃，窗外的路燈次第亮起，在客廳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癱在沙發里，盯著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紋發呆——那形狀像極了上周煎糊的荷包蛋。胃里傳來輕微的抗議聲，卻敵不過四肢灌鉛般的沉重感。外賣p的頁面在手機屏幕上亮了又暗，各種美食圖片在指尖滑動間連成模糊的色塊，反倒讓人更加食欲全無。
廚房里，未洗的碗碟在水槽里堆成小小的丘陵，最頂端的瓷碗邊緣還沾著昨夜的泡面油花。冰箱發出沉悶的運轉聲，像是在提醒我里面除了半瓶過期的沙拉醬和幾罐啤酒外，空空如也。窗外的風突然大了起來，吹得陽台上的晾衣架吱呀作響，那件晾了三天的襯衫袖口輕輕拍打著玻璃，仿佛在催促我做出決定。
就在我第無數次劃開外賣軟件時，門鈴突然炸響。尖銳的電子音在寂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刺耳，驚得沙發邊的綠蘿葉片都顫了顫。我保持著葛優癱的姿勢沒動，直到敲門聲接踵而至——不是周穎慣常的三長兩短暗號，而是毫無章法的"咚咚咚"，活像只亢奮的啄木鳥。
"來了來了"我拖著步子挪向玄關，拖鞋在地板上蹭出沙沙的聲響。透過貓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撮挑染成藍色的劉海——果然是陳大雷這個活寶。他今天穿了件印著"牛馬不需要女朋友"的黑t恤，領口還別著昨晚那枚熒光手環，在走廊昏暗的燈光下泛著幽幽的藍光。
擰開門鎖的瞬間，陳大雷那張永遠帶著壞笑的臉就擠了進來。"喲！這不順路哥嘛！"我故意拖長聲調，倚著門框打量他。他手里拎著的塑料袋散發出誘人的香氣，隱約可見"老王燒烤"的lo——正是我們常去的那家。
"領導，您這新稱呼我可擔待不起啊。"陳大雷嬉皮笑臉地晃了晃塑料袋，啤酒罐踫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他脖子上還掛著那根永遠歪斜的耳機線，左耳的黑色耳釘在走廊燈下閃著微光，"這不是怕您餓死在家里，特地來送溫暖嘛。"
我瞥見他身後樓梯間閃過一抹熟悉的藍紫色——周穎正抱著胳膊靠在轉角處，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嘴角掛著看戲的弧度。她今天換了新月形狀的耳墜，隨著搖頭的動作輕輕晃動，像是在無聲地說"我就知道"。
油膩膩的燒烤簽子在塑料袋里堆成了小山，孜然的香氣混著冰鎮啤酒的水汽在客廳里氤氳開來。陳大雷盤腿坐在地毯上，啤酒罐上的水珠滾下來，在他那條破洞牛仔褲上洇開深色的痕跡。他正眉飛色舞地講著昨晚的"順風車奇遇"，手指間轉著的烤饅頭片差點飛到我臉上。
"所以你們就在車里干聊音樂和視頻？"我咬斷一串烤韭菜，故意讓芝麻粒掉在他帶來的那本《剪輯進階教程》上。書頁間還夾著張票根——是一張電影票，不知道是什麼意義，也許只是用它當書簽罷了。
陳大雷的耳尖突然紅了，黑色耳釘在燈光下慌慌張張地閃了幾下。他猛灌一口啤酒，喉結劇烈地滾動"那不然呢？"泡沫沾在他的胡茬上，像撒了層鹽霜，"人家可是正經音樂學院畢業的"
窗外突然劃過一道車燈，照亮了他放在沙發邊的雙肩包——拉鏈上掛著個嶄新的鋼琴鍵造型鑰匙扣。我認得那是林小滿常別在譜夾上的同款。空調風突然轉向，吹起他t恤下擺，露出腰間若隱若現的熒光手環，正是昨晚那枚特別款。
"哦∼"我拖長聲調，用烤茄子指了指他手腕，"這個點兒還戴著夜光手環？"茄子的蒜蓉醬滴在茶幾上，正好落在那本翻開的企劃書上。
陳大雷手忙腳亂地去擦，反而把醬料抹得更開了。他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鎖屏照片一閃而過——是張從副駕駛角度拍的側影，圓框眼鏡和格子裙的搭配再熟悉不過。周穎突然在微信群里發了段視頻，點開是昨晚林小滿彈《夢中的婚禮》時，鏡頭意外掃到的觀眾席——某個攝影師抱著應援燈牌，笑得像個兩百斤的孩子。
啤酒罐被捏得 作響，陳大雷的辯解淹沒在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中。來電顯示是"鋼琴老師"，他接電話時不小心按到免提，林小滿輕柔的聲音混著鋼琴聲傳來"你落在我車上的《剪輯入門》"陳大雷撲向手機的樣子，活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
接著他快速關掉免提，然後走到一邊去接了一會兒電話，也許他們兩個確實可以成了呢，瞬間感覺這個工作室開的不像是為了音樂和夢想，而是解決朋友的單身問題。
沒過一會兒，陳大雷就一臉興奮的回來了，剛坐下就一起踫了個杯，然後把啤酒一飲而盡，肯定是好消息，有進展。
陳大雷幾乎是跳著回到客廳的，拖鞋在地板上打了個滑，差點撞翻堆滿烤串簽子的茶幾。他接電話時把t恤後領都抓皺了，此刻那團褶皺正隨著他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像只興奮過度的風箱。
"干杯！"啤酒罐踫撞時濺起的泡沫飛到他藍黑相間的劉海上，在發梢凝成細小的水晶。他的耳釘在頂燈下瘋狂閃爍，簡直比昨晚的熒光手環還要亮眼。仰頭灌酒時，喉結上下滾動的頻率快得反常，有一滴琥珀色的酒液順著脖頸滑進衣領，在"貝斯手不需要女朋友"的字樣上留下一道可疑的痕跡。
我故意用烤饅頭片敲了敲他面前的空盤子"所以鋼琴老師約你上私教課了？"饅頭片上的孜然粒簌簌落下，在他那本《剪輯入門》封面上拼出個歪歪扭扭的問號。
陳大雷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根，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鎖屏界面還停留在通話記錄的頁面。他手腕上的熒光手環不知何時調成了心跳模式，藍綠色的光點正以驚人的頻率閃爍著。"下周她們學院有場師生音樂會"他的小腿肌肉突然繃緊，把地毯上的吉他撥片都震得跳了一下，"說缺個攝影師，讓我去試試"
窗外適時地傳來汽車鳴笛聲，像是為這個拙劣的借口配了個畫外音。
"恭喜啊順路哥。"我舉起啤酒罐，鋁罐表面凝結的水珠滴在企劃書上，正好暈開了"音樂培訓"那幾個字。陳大雷的回應是把剩下的烤串全推到我面前，油漬斑斑的包裝紙上，老王燒烤的lo被辣椒粉蓋住了一半，乍看倒像個月老祠的剪影。
空調突然切換成送風模式，吹得他掛在椅背上的外套輕輕晃動。
我們兩個好像都有些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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