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已深，排練室的玻璃窗上凝結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林小滿用指尖在霧氣上畫了一個小小的五線譜，音符歪歪扭扭卻透著俏皮。陳大雷湊過來，呵出的白氣模糊了玻璃，他順手在旁邊畫了個歪七扭八的吉他。
周穎突然從琴箱里掏出一包，藍紫色的發梢沾上了篝火晚會般的甜香。"最後一包存貨，"她晃了晃包裝袋，錫紙發出 的響聲，"要不要"話未說完，蔣麗娜的鼓槌已經精準地挑起一顆，在空中劃出拋物線，正落在林小滿的鋼琴譜架上。
我摸出打火機，藍色的火苗舔舐著篝火盆里的舊琴譜。火光躍動間，齊甄的耳釘折射出細碎的金芒，他正用叉子串起小心翼翼地烘烤。糖衣漸漸膨脹，表面泛起焦糖色的波紋，甜膩的香氣混著松木琴箱的味道在空氣中流淌。
林小滿忽然按下琴鍵，是一段我們從未听過的旋律。琴聲像月光下的溪流，清泠中帶著暖意。周穎的吉他弦輕輕震顫，應和著主旋律即興編織和聲。蔣麗娜用指尖在軍鼓邊緣叩擊，模仿著夜雨敲窗的節奏。
烤化的滴落在陳大雷的牛仔褲上，他渾然不覺，貝斯低沉的音色自然而然地融入旋律。我舉起手機錄像，鏡頭里火光映照著每個人專注的側臉，陳大雷t恤上的搖滾手勢隨著呼吸起伏，仿佛也在跟著節奏擺動。
遠處傳來夜班電車駛過的嗡鳴，混著我們即興創作的樂章。林小滿衣領上的星形撥片隨著動作輕輕搖晃，在火光中投下跳動的光斑。此刻的排練室像一艘夜航船，載著滿艙星光與未說完的故事，駛向更深更遠的夜色里。
……
回家後，我把今天的事情都告訴了歐陽素。
視頻接通時，她正坐在酒店飄窗邊，身後是上海璀璨的夜景，東方明珠的燈光在她發梢鍍上一層流動的霓虹。她手里捧著一杯熱茶，氤氳的霧氣模糊了鏡頭，卻掩不住她眼下淡淡的青影。
"陳大雷的牛仔褲算是廢了？"她輕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指甲上還殘留著上次音樂節時涂的星空藍指甲油，已經斑駁褪色。
我把手機轉向沙發上那件沾滿糖漬的牛仔褲，她忽然湊近屏幕，鼻尖幾乎要踫到攝像頭"等等——那是周穎的撥片嗎？"
我這才發現褲袋邊緣別著那枚星形撥片，金屬邊緣還沾著一點的焦糖。歐陽素突然沉默下來，茶水的倒影在她瞳孔里微微晃動。
"對了，"她的聲音忽然輕快起來，轉身從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那家傳媒公司今天聯系我了。"紙頁翻動的沙沙聲混著酒店空調細微的嗡鳴，"他們想買下工作室那首《夜航船》的版權。"
我看著她把文件舉到鏡頭前，密密麻麻的條款在酒店暖光下泛著冷白的反光。她的手腕上還戴著我們去年在音樂節買的編織手繩，顏色已經有些褪了。
窗外突然傳來煙花炸開的聲音，她下意識轉頭望去。上海的夜空綻開一朵巨大的金色煙火，光芒在她側臉明明滅滅。那一瞬間，我仿佛又看見去年夏天，她站在音樂節舞台上，貝斯背帶滑落時手忙腳亂的樣子。
"素素。"我喚她。
她轉回頭，眼眶有些發紅，卻笑著說"我拒絕了。"手指輕輕敲了敲杯壁，"有些歌，還是留著我們自己唱比較好。"
視頻突然卡頓，她的笑容凝固在像素格中。等畫面恢復時，她已經擦干了眼角，正在本子上畫著什麼。鏡頭晃過時，我看見是艘歪歪扭扭的小船，桅桿上掛著星星形狀的帆。
“那家公司現在怎麼樣了？”其實之前在那里工作的時候，感覺里邊的氛圍還是不錯的，特別是幾個經常打交道的同事我們也算是相處的不錯。
“也就那樣吧，自從我被調走之後，最開始是我母親管理，後來又轉手交給了徐濤。”她用很平靜的語氣說出來，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
“你們家和徐家的合作還真是密切啊。”她輕輕晃了晃茶杯，一片茶葉梗在杯底打了個轉。"是啊，"她的聲音輕得像飄在茶湯上的熱氣，"就像這茶葉，泡久了，早就分不清是誰家的了。"
窗外的霓虹忽然變換了顏色，從橘紅轉為幽藍，在她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她伸手調整了一下鏡頭，腕骨凸起的弧度在光影中格外明顯。
"徐濤上周來找過我，"她的指尖無意識地轉動著戒指，"說要和我們的工作室合作。"說到這里突然笑了一下，眼角擠出兩道細小的紋路，"開價倒是很慷慨，甚至超過了咱們目前的所有資金。"
酒店走廊傳來行李箱滾輪的聲音，由遠及近又漸漸消失。她側耳听著，睫毛在臉上投下扇形的陰影。"記得你第一次去那家公司面試嗎？"她突然問，"那天暴雨，你的白襯衫全濕透了，前台小姐姐偷偷塞給你一包紙巾。"
記憶突然鮮明起來——那包印著公司lo的紙巾，帶著淡淡的梔子花香。茶水間的咖啡機總是發出奇怪的聲響，策劃部的小張會在午休時偷偷彈尤克里里。
"現在茶水間換成了全自動咖啡機，"她像是看穿了我的思緒，"再也沒人抱怨咖啡渣堵住出水口了。"她的手指輕輕劃過屏幕，仿佛在撫摸某個遙遠的記憶。"一切都規規矩矩的，連綠植都修剪得一模一樣高。"
夜風吹動窗簾，露出窗外一隅灰蒙蒙的上海夜空。她忽然把鏡頭轉向床頭櫃——上面擺著個歪歪扭扭的陶土杯子，杯身上刻著"天天開心"四個字，是我們一起約會時做的diy。
"我每天用它喝藥，"她的聲音帶著笑意，"苦得讓人清醒。"鏡頭轉回來時，她的眼楮亮得驚人，"所以，音樂節的演出，曲目單定了嗎？"
遠處傳來外灘鐘樓的報時聲，沉厚的鐘鳴穿透電子設備的電流聲。我們同時沉默下來，卻在彼此的瞳孔里，看見同樣的星光在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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