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時，月光已經爬上了窗台。我輕輕推開門，發現茶幾上還放著上午出去時沒喝完的半杯檸檬水，杯壁上凝結的水珠在月光下像一顆顆細小的鑽石。窗邊的綠植又長出了新葉，嫩綠的葉尖輕輕觸踫著窗台，——隨著未關緊的窗戶透過來的夜風微微晃動。
我放下鑰匙，金屬踫撞的聲響在安靜的客廳里格外清脆。手機屏幕亮起，是歐陽素發來的航班信息，後面跟著一個流星eoji。是後天凌晨的，選擇這個時間，確實像偷偷跑回來的。
浴室的水龍頭似乎沒關緊，滴水聲與窗外梧桐葉的沙沙聲形成奇妙的二重奏。我走過去擰緊龍頭，鏡子里自己的倒影與身後空蕩的浴室重疊，恍惚間仿佛看見歐陽素常掛在門後的那條藍色毛巾。手指觸踫鏡面，涼意順著指尖蔓延，卻在某個瞬間錯覺觸摸到了她臨走前留在鏡面上的水汽。
回到臥室，床頭櫃上還攤著那本寫滿歌詞的筆記本。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恰好照在"透明人"三個字上，讓它們在沒有開燈的房間里依然清晰可辨。窗外，一只夜行的飛蛾輕輕撞擊玻璃，翅膀拍打的聲響像是某個遙遠舞台上的節拍器。
我躺在床上，手機屏幕再次亮起。是周穎發來的音頻文件，備注寫著"最終版伴奏"。點開的瞬間，口琴聲、鋼琴聲、鼓點如同潮水般涌來，在黑暗的房間里構築出一個光芒四射的宇宙。我閉上眼楮，仿佛看見陳大雷後頸的流星紋身、林小滿晃動的銀色耳釘、周穎珊瑚色指甲劃過琴鍵的軌跡，還有歐陽素那條永遠閃閃發亮的銀鏈——所有這些光芒交織在一起，正將歌詞本上那些單薄的文字，一點點照亮成真實的形狀。
夜風再次拂過，帶著遠處便利店的電子鈴聲和隱約的花香。這平凡的聲響與耳機里的音樂奇妙融合，在黑暗中譜寫著未完的樂章。而牆上日歷的25日那一頁，正在月光下微微發亮，像是一個等待被揭曉的驚喜。
“到家了嗎？”歐陽素的信息突然彈了出來。
“你以為我像你一樣啊，開車小心翼翼的，我先送了陳大雷，又回來的，現在已經在床上躺著了。”一邊編輯著文字，一邊腦海里已經浮現出之前歐陽素開車的樣子。
消息剛發過去，歐陽素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自然是免不了對我的回懟。
電話鈴聲突兀地劃破夜的寂靜，屏幕上歐陽素的名字在黑暗中跳動，像一顆不安分的星星。我按下接听鍵的瞬間，听筒里傳來她帶著笑意的輕哼"林大才子現在膽子不小啊？"
她的聲音裹挾著上海夜晚特有的嘈雜背景音——地鐵呼嘯而過的轟鳴、行人模糊的談笑、還有商場廣播里甜膩的鋼琴曲。這些聲響奇異地與耳機里未停的伴奏重疊，仿佛兩個平行時空在此刻交匯。
"我開車怎麼了？"她的語調突然上揚，背景音里傳來行李箱輪子滾過地面的聲響，"上次是誰在高速上——"
"那是導航的問題！"我急忙打斷，手指無意識地揪住被角。窗外那只飛蛾突然加大了撞擊玻璃的力度，翅膀拍打的節奏莫名與電話那頭行李箱的滾動聲同步。
電話那頭傳來衣料摩擦的 聲，像是她在換手拿電話。"後天凌晨三點到，"她的聲音突然靠近話筒，壓低了幾分，"別來接我，我自己打車回去。"
月光悄悄移動了幾分，正好照在床頭櫃的日歷上。25日那個數字被鍍上一層銀邊，而"音樂節"三個熒光筆寫的小字在黑暗中幽幽發亮。我望著那個日期，突然發現歐陽素的航班落地時間，恰好跨過24日與25日的界限。
"听到沒？"她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回，背景音里電梯"叮"的一聲格外清晰，"不許來，我帶了"後面的話語被突然響起的商場廣播淹沒。
耳機里的伴奏正放到間奏部分，林小滿的口琴聲與電話里模糊的背景音樂奇妙地交融。我望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突然想起上次她出差回來，也是這般固執地不讓我接，結果到家時行李箱里裝滿了給每個人帶的禮物——給陳大雷的限量版鼓皮，給周穎的復古效果器，甚至還有給林小滿的口琴保養套裝。
"所以記得給我留門。"她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似乎已經走到了相對安靜的地方。
"知道了。"我輕聲應著，手指撫過歌詞本上發光的字跡。電話那頭突然沉默了幾秒，只剩下她均勻的呼吸聲。
"在听伴奏？"她突然問，聲音柔軟下來。背景音里傳來酒店房門關上的悶響，接著是行李箱放倒的聲響。
"嗯，周穎剛發來的最終版。"窗外的飛蛾終于停止了撞擊，靜靜停在玻璃上，翅膀的紋路在月光下宛如五線譜。
電話那頭傳來衣料摩擦的細響，接著是床墊輕微的吱呀聲。"放給我听听？"她的聲音里帶著熟悉的期待，就像每次排練時，她總愛坐在調音台邊晃著腿等新編的段落。
我按下播放鍵，伴奏聲通過話筒傳向遠方。月光此刻正好移到"透明人"三個字上，那些筆畫在紙面上投下細小的陰影，像是終于有了厚度的輪廓。電話那頭傳來她跟著旋律的輕哼，偶爾夾雜著幾句即興的歌詞，銀鏈晃動的聲音隱約可聞。
當伴奏放到橋段部分時，她的哼唱突然停住。
窗外，夜風突然轉強，梧桐葉的沙沙聲與電話那頭的敲擊聲交織在一起。那只飛蛾再次振翅，影子投在歌詞本上，恰好覆蓋了"顯影"兩個字。我望著這個巧合，突然明白她說的"加一段"是什麼意思——就像她總愛在照片角落留下模糊的銀鏈反光，最動人的細節往往藏在看似偶然的縫隙里。
"記下來了嗎？"她的聲音將我從思緒中喚醒，背景音里傳來浴室水龍頭被擰開的聲響。
"嗯。"我拿起筆，在歌詞本空白處記下這個靈感。月光下，新寫的音符與之前的字跡交織在一起，像是某種神秘的樂譜。
"那後天見。"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伴隨著牙膏管被擠壓的細微聲響，"記得給我留盞燈。"
電話掛斷後，房間里只剩下伴奏的余韻在空氣中震顫。窗外，飛蛾的影子還停留在歌詞本上，而日歷上那個被月光點亮的日期，似乎比剛才又明亮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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