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車上時，空調出風口吹出的風帶著淡淡的塑料味。我系安全帶時，金屬扣踫撞的聲音讓我想起第一次排練時蔣麗娜調試貝斯音箱的電流聲。手機又震動起來，是齊甄發來的消息"新視頻評論區有人提到歐陽素了。"後面跟著一個欲言又止的省略號。
我點開鏈接，評論區最上面那條寫著"這個新人的側影像極了之前的歐陽素。"點贊數已經過百。陽光透過擋風玻璃照在手機屏幕上，反射的光斑讓我不得不眯起眼楮。沒想到當初那個最簡略的視頻，卻能讓歐陽素給人帶來這麼多的印象。
不知不覺間我竟然開到了郊區，好像開到了當初工作的廠子的附近，這里依舊什麼都沒變。
我站在路旁的樹蔭下，掏出手機給陳大雷回復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懸停片刻，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投下斑駁的光影，在屏幕上跳動，像某個未完成的旋律的節奏點。
"lo可以，就用這個。"我按下發送鍵，抬頭時看見一只知了正從褪去的蟬蛻里掙脫出來，透明的翅膀在陽光下舒展，像極了那年歐陽素在後台隨手拋起的透明撥片。
手機又震動起來，是周穎發來的語音消息。點開的瞬間，她的聲音混著隱約的吉他聲流淌而出"林小滿提議周末來工作室看看，她說想提前感受下"回聲"的氛圍。"背景音里，我听見陳大雷懶洋洋的附和聲，還有蔣麗娜標志性的輕笑——那種帶著珊瑚色指甲油般明亮質地的笑聲。
我望向那座正在甦醒的建築。二樓的窗戶玻璃上，工人們正在撕掉最後幾塊殘留的貼紙。隨著"刺啦"一聲輕響，又一道陽光穿透塵埃，在空蕩的室內劃出清晰的軌跡。恍惚間，我仿佛看見未來的某個夜晚，這里將亮起溫暖的燈光，音符在牆壁間來回踫撞，形成真正的回聲。
口袋里的舊海報邊緣輕輕扎著我的大腿。我忽然想起該給齊甄打個電話，商量設備進場的事。撥號時，一只蝴蝶落在後視鏡上，翅膀上的花紋像極了歐陽素那條銀鏈的紋路。它停留了三秒，恰好是某個經典riff的時長，然後乘著熱風翩然離去。
遠處孩子們的歡笑聲漸漸飄遠，取而代之的是附近教堂整點的鐘聲。鐘聲在狹窄的巷弄里層層回蕩，與知了的鳴叫、工地的敲打聲交織在一起，竟意外地和諧。我靠在車門上，閉上眼楮，任由這些聲音在耳畔流轉——這或許就是"回聲"最初的模樣。
我沿著廠區外圍的鐵柵欄慢慢走著，生銹的鐵欄桿在陽光下泛著暗紅色的光。欄桿間隙里鑽出的野草輕輕刮擦著我的褲腳，發出沙沙的聲響，我卻並沒有在意。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工作室裝修群的施工進度照片。點開的瞬間，陽光正好穿過樹葉間隙，在屏幕上投下跳動的光斑。照片里，工人們正在安裝吸音板，那些波浪形的紋理在陽光下像極了黑膠唱片上的紋路。
遠處傳來火車的鳴笛聲。我抬頭望去，一列貨運列車正緩緩駛過廠區後方的鐵軌。陽光照在銹跡斑斑的車廂上，反射出斑駁的光影。恍惚間，我仿佛又看見那年音樂節結束後，我們五個人擠在凌晨的後台上，歐陽素的銀鏈在月光下閃著微光，她說要坐一趟車去遠方尋找"真正的回聲"。
回程時經過廠區的小賣部，玻璃櫃台里依然擺著那種老式棒冰。我買了一只橘子味的，撕開包裝時冰碴碎裂的聲音，又將我帶回了剛來這里不久的那段時間，人生地不熟，又沒有依靠的時候，我就是經常自己一個人到處亂逛，毫無目的，卻很有樂趣。
棒冰在舌尖融化的瞬間，我嘗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滋味，既像回憶的甜蜜，又像遺憾的苦澀。走出小賣部時，樹上的知了突然集體噤聲，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在這突如其來的寂靜中，我听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一下，兩下，像是某個等待續寫的休止符。
手機再次震動，是林小滿發來的deo。我戴上耳機，前奏響起的瞬間，一陣穿堂風突然掠過，吹起地上積年的塵埃。那些細小的顆粒在陽光下飛舞，像是被音符喚醒的陳舊記憶。遠處，貨運列車又鳴了一聲笛，這次听起來既像告別，又像歸來。
江西這里馬上步入六月的天氣，已經開始熱了起來。我快速吃完棒冰，回到車里，吹著空調。
我靠在車座上，空調的涼風拂過汗濕的後頸。車窗外的熱浪讓遠處的景物微微扭曲，像是老式v里常用的虛化效果。棒冰的木棍還捏在指間，上面殘留著淡淡的橘子香精氣味，讓我想起第一次在排練室見到周穎時，她手腕上飄來的柑橘調香水味。
手機屏幕亮起，是林小滿又發來一條消息"deo里2分17秒那段lo，我加了點屬于我的味道。"我點開音頻，把手機放在儀表盤上。吉他聲在車廂里流淌，某個轉音的瞬間，我仿佛真的听見了她的影子——那種獨特的、帶著些許顆粒感的揉弦方式。
後視鏡里，一只麻雀落在電線桿上，歪著頭打量車窗內的我。它的影子投在儀表盤上，隨著電線搖晃的節奏輕輕擺動，像極了錄音室里那個老式節拍器的擺針。陽光透過擋風玻璃照進來，把麻雀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副駕駛座位上——那里還放著昨天隨手扔的劇本草稿，最上面那張的邊角已經微微卷起。
一個穿校服的女孩騎著自行車掠過，後座綁著的琴盒隨著顛簸輕輕晃動。她的馬尾辮在陽光下劃出一道弧線，像吉他撥片劃過琴弦的軌跡。這畫面讓我想起周穎總愛說的那句話"音樂就該像夏天的風，你看不見它，但它吹過時，連樹葉都會跟著跳舞。”
我啟動車子，緩緩離開。後視鏡里，廠區的輪廓漸漸縮小，最終變成一個模糊的灰藍色斑點，像是遺落在時光里的一個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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