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街道像一條沉睡的巨蟒,安靜地匍匐在城市的懷抱中。車燈劃破黑暗,在瀝青路面上投下兩道孤獨的光柱。偶爾經過的環衛工人,橙色的反光背心在夜色中格外醒目,他們彎腰清掃的身影像是黑暗中的螢火蟲,一閃而過。
    車內,電台主持人低沉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偶爾插播的爵士樂讓這個夜晚更顯寂寥。儀表盤的熒光在擋風玻璃上投下藍色的光暈,像是深海中的水母,隨著車速的變化輕輕搖曳。
    我轉動方向盤,輪胎碾過一處不平的路面,發出沉悶的聲響。後視鏡里,城市的燈火漸漸遠去,只剩下零星幾盞路燈,像被遺忘的星辰。空調出風口吹出的冷風帶著細細的嘶嘶聲,與電台里薩克斯風的獨奏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這樣的夜晚,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個紅燈都顯得格外漫長,信號燈變換時的滴答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偶爾有夜歸的出租車從對面駛過,車燈在擋風玻璃上劃過一道轉瞬即逝的光痕,隨即又陷入更深的黑暗。
    電台突然切到一首老歌,鋼琴前奏讓我想起白天林小滿彈奏的旋律。手指不自覺地跟著節奏輕敲方向盤,皮革的觸感冰涼而細膩。窗外,一片梧桐葉被夜風卷起,在車燈的光柱中翻飛,像一只迷失方向的蝴蝶。
    這短短的一程,在夜的濾鏡下被無限拉長。每一個轉彎,每一處路標,都在提醒著時間的流逝。當終于看到小區門口那盞熟悉的路燈時,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原來最漫長的路途,往往是在歸家的最後一段。
    當車再次停在小區樓下時,四樓的窗戶還亮著燈——周穎果然沒睡。樓道里的感應燈似乎壞了,我摸黑上樓時,鑰匙串不小心掉在地上,金屬踫撞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彎腰去撿時,指尖觸到一個冰涼的物體,借著手機屏幕的微光,我看到那是周穎白天掉落的調音器,外殼上刻著一個小小的笑臉。
    我緩緩地走到門口,站定後,抬起手輕輕地敲了幾下門。然而,門內卻沒有絲毫動靜,仿佛這扇門後面是一片寂靜的世界。我不禁心生疑惑,周穎難道還在熟睡中嗎?還是說她根本就沒有看到我發給她的消息呢?
    我又稍稍加大了敲門的力度,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可是,門依舊緊閉著,沒有任何回應。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的心情也逐漸變得有些焦急起來。
    就在我準備拿出手機撥打周穎的電話,試圖用鈴聲叫醒她的時候,一個念頭突然閃過我的腦海會不會她不在家呢?也許她臨時有事出去了,所以才沒有听到我敲門的聲音。
    突然,門開了一條縫,暖黃色的燈光流瀉而出,在地板上畫出一道狹長的光帶。周穎的聲音從里面傳來,帶著濃濃的睡意"硬盤放書房"接著是玻璃杯放下的輕響。我推開門,看見她蜷縮在沙發上,懷里抱著一個之前我和歐陽素抓娃娃一起抓到的一個超大型玩偶,月光透過紗簾在她臉上投下細密的陰影。
    電腦屏幕還亮著,顯示著陳大雷剛發來的消息"視頻粗剪已發,林小滿的鏡頭在第17分35秒。"附件圖標旁有個小小的笑臉eoji,這是他常用的表情,不知道是為什麼,他的消息總是習慣性帶著一個表情,而這段鏡頭也是我突發奇想加上去的,主要是想讓視頻看起來更自然一些。我輕輕合上電腦,屏幕熄滅的瞬間,房間里只剩下月光、呼吸聲,和那首在心底循環播放的未完成樂章。
    月光從窗簾的縫隙滲入,在木地板上勾勒出一道銀色的細線。我站在玄關處,皮鞋與地面摩擦發出輕微的吱呀聲。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茉莉花香,是周穎慣用的那款洗衣液的味道,混合著些許未散的酒精氣息——她睡前大概又用酒精棉片擦拭了琴鍵。
    "怎麼這麼晚"周穎的聲音從沙發處傳來,帶著濃重的鼻音。她翻了個身,懷里的玩偶被擠壓得變形,其中一只紐扣眼楮反射著微光,像是在注視著我。那是去年夏天在電玩城,歐陽素花了三十個幣才抓到的戰利品。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茶幾前,桌子上的硬盤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剪輯耽誤了些時間。"我壓低聲音,目光掃過茶幾上散落的樂譜——是那首未完成的曲子,空白處密密麻麻寫滿了修改筆記,字跡已經有些褪色。
    周穎支起身子,銀鏈從領口滑出,墜子踫撞到玻璃杯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的眼角還帶著睡意壓出的紅痕,發梢有些凌亂地翹著。"林小滿那段"她伸手去夠水杯,指甲上的淡粉色已經剝落了幾處,"加進去了?"
    "嗯,在第17分35秒。"我指了指電腦,屏幕休眠前的最後一幀恰好停在林小滿低頭調音的畫面,她耳畔那縷頭發垂落的角度,與歐陽素如出一轍。
    窗外突然刮過一陣風,紗簾被掀起,月光如水般傾瀉而入。周穎懷中的玩偶被照亮,我才發現它的右耳處有一道細小的裂縫——那是之前整理房間時,歐陽素不小心扯破的。周穎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道裂痕,像是在撫摸某個陳舊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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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彈得"周穎的聲音很輕,幾乎要被冰箱運作的嗡嗡聲蓋過,"還算可以,對不對?"她的目光落在桌子上,那里還放著前幾天最後一次排練時用的譜架,金屬桿上貼著的卡通貼紙已經卷邊。
    我沒有立即回答。夜風從窗縫鑽進來,翻動樂譜的頁角,發出沙沙的聲響。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由遠及近又漸漸消失,像是某個未完樂章中突然插入的不和諧音。
    周穎突然站起身,玩偶從她懷中滑落,無聲地跌進月光與陰影的交界處。她光著腳走向鋼琴,地板發出細微的呻吟。當她的手指懸在琴鍵上方時,我看見她的手腕在微微顫抖,銀鏈的墜子晃出一道細碎的光痕。
    "要听嗎?"她問,卻沒有等我回答。第一個音符落下的瞬間,樓道里的聲控燈突然亮起,透過門縫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線。那是《月光》的第三樂章,但比原曲慢了許多,每個音符都像是一聲嘆息。
    我站在原地,看著月光在鋼琴漆面上流動,周穎的側臉在光影中忽明忽暗。琴聲漸漸變得急促,像是追趕著什麼,直到——"啪"的一聲,最細的那根琴弦斷了。余音在房間里久久回蕩,而後被冰箱啟動的轟鳴聲吞沒。
    周穎的手指還懸在琴鍵上方,一滴汗珠從她的太陽穴滑落,在月光下像一顆流星。我彎腰撿起地上的玩偶,觸到它右耳的裂縫時,指尖傳來細微的刺痛——里面藏著一根斷了的針線,是上次我想要縫補一下時隨手塞進去的。
    窗外,一顆流星劃過夜空,轉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鋼琴上那張泛黃的合影——我們五個人擠在狹小的後台,歐陽素比著"v"字,她的銀鏈與周穎的交纏在一起,在閃光燈下折射出相似的光。
    “還不回去嗎?”我突然轉頭看向周穎,心中有些糾結地開口說道。其實我並不是不想讓她留下,只是覺得這樣似乎有些不太合適,畢竟我們之間的關系還沒有那麼親密。
    周穎似乎沒有察覺到我的想法,她有些驚訝地看著我,然後露出了一絲笑容,“不是吧?都這個時間了,你還想讓我回家啊?”她的話語中明顯帶著一絲幽怨,仿佛我這樣說讓她有些失望。
    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得你這樣一個美女住在我家,是不是有點不合適吧。”
    周穎听了我的話,嘴角微微上揚,“沒事,又不是沒在你家沒睡過,我都不在乎,你還想那麼多干嘛?難道這麼晚了你還要做點別的事情?”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心里卻依然有些猶豫。就在這時,周穎又接著說道“不過,你放心就好,我繼續睡沙發就好啦,不會打擾到你的。”
    她的話讓我有些意外,我沒想到她會這麼說。看著她一臉輕松的樣子,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些過于拘謹了。
    就在我轉身準備回臥室的時候,腦海中突然閃過一件事情——我好像答應過陳大雷要幫他要到林小滿的微信。既然現在我都已經是他的“義父”了,那順手幫他這個忙也未嘗不可啊。
    我停下腳步,轉身對周穎說道“對了,你應該加了林小滿的微信吧?能推給我嗎?”
    周穎听到我的話,明顯愣了一下,然後突然笑了起來,笑聲中似乎還帶著一絲嘲諷。
    “怎麼?歐陽素不在,你就想為所欲為了?”她的語氣有些冷淡,“雖然在感情這方面,我並不想輕易認輸,但是我還是覺得你這樣做很過分……”
    我急忙解釋道“不是的,你誤會了,我有一個朋友……”
    然而,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周穎打斷了。
    “男生習慣的話術,逃避責任的專業用語,不就是‘我有一個朋友’嗎?”她顯然對我的解釋並不買賬,“我才不信!”
    我有些無奈,連忙再次打斷她,說道“不是,你先听我把話說完!”然後,我趕緊把答應陳大雷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她說了一遍。
    周穎的指尖停在手機屏幕上,熒光在她臉上投下變幻的陰影。她微微歪著頭,發絲垂落在沙發扶手上,像一泓潑灑的墨水。"陳大雷?"她的尾音上揚,帶著幾分戲謔,"他什麼時候認你當義父了?"
    窗外一陣風吹過,紗簾揚起又落下,月光在地板上畫出流動的花紋。我注意到她的指甲在屏幕反光下泛著貝殼般的色澤,邊緣有幾處細小的裂痕——是今天彈琴時太過用力留下的。
    "就剛才送我回來的時候。"我蹲下身,從茶幾抽屜里找出醫藥箱。酒精棉片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散開來,混合著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他說林小滿彈吉他的樣子"
    "像他前女友?。"周穎突然接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玩偶耳朵上的裂縫。她的銀鏈滑落到手肘處,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我一猜就是這個理由。"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要被時鐘的滴答聲淹沒。
    我撕開創可貼的包裝,塑料紙發出細碎的聲響。"不是像"我斟酌著詞句,"是那種"手指間的創可貼突然被抽走,周穎的指尖擦過我的手背,帶著夜風般的涼意。
    "我懂。"她低頭給自己貼上創可貼,發梢掃過我的手腕,癢癢的。"就像假如你和歐陽素分開了,突然出現一個和她很像的人一樣。"她突然抬頭,眼楮在陰影中亮得出奇,"可能這就是初戀的殺傷力,她就在那里什麼都不做就沒有人能勝過她,包括現在的她。"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是陳大雷發來的消息"義父,成了嗎?"後面跟著三個雙手合十的表情。周穎瞥了一眼,突然笑出聲,笑聲驚動了窗外棲息的夜鳥。
    "給他吧。"她劃開通訊錄,林小滿的頭像是一個素描的畫像,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乎與歐陽素的舊照重合。"反正"她的手指懸停在發送鍵上,"他們遲早會認識的。"最後還是按了下去。
    "我去拿毯子。"我起身時膝蓋踫到茶幾,樂譜嘩啦作響。
    儲物櫃里,那條歐陽素常蓋的毯子還保持著原來的疊法。當我抱起它時,一縷長發從縫隙中滑落,在月光下泛著熟悉的栗色光澤。毯子散發出淡淡的雪松香,是歐陽素最愛的洗衣液味道。
    回到客廳時,周穎已經蜷縮在沙發上,懷里抱著那個玩偶。月光透過紗簾,在她臉上投下細密的格子陰影,睫毛的倒影像停歇的蝶翼。"晚安。"她含糊地說,聲音已經帶上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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